我赶忙上前拉住笑道:“别买了,你若把这些全买了,恐怕我八辈子都用不完的。”
也不等他答应,我便笑着把拉走了出来。可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来挑珠花的两个妇人窃窃私语言道……
“我听塞那边来的人说,兰陵王在阵前受了伤,朝廷正预备派人去替他呢……”
“不是吧?!兰陵王不是一向骁勇无敌的吗?”
“可他毕竟年轻,听说朝廷已准备斛律光将军去了呢……”
一道惊雷闪过!我顿时只觉心口如万箭穿心般绞痛!不!不可能的!他答应过我会毫发未伤的回来!他怎么可以食言?!我箭步上前抓起那妇人,发狂似的死命摇:“你说谁受伤了?!不可能的!四哥他答应过我的!他一定会毫发未伤的回来的!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的!……”
那妇人被我吓的不敢言语,只趁我晃神之际挣脱开我撒腿就跑。此时我早已头昏得天旋地转,一时没了支撑,脱力得直直向前栽下去!
“玥清!”独孤急忙上前扶住我,他斟酌了许久才开口言道:“玥清,你先别急。边关遥远,通信不畅,消息有误也说不定。也许肃兄并未受伤,是突厥为了动摇我军心散布的谣言也说不定啊!朝上现在也未确定让耶律将军前去……”
“你知道是不是?”他不置可否,我悲愤的瞪着他言道:“你既知四哥受伤,为何要瞒我?!”
我胸腔内一股滚烫的热流涌上来,止不住的咳出来。他赶忙一面抚我的背,一面拿出帕子来替我擦,哪知他定睛一看,那帕子上赫然绽开一片如梅的血红。昏沉间我只听他喊了句“玥清”便失去了知觉……
“先生,她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咯血呢?”独孤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屋外传来,我心口的悲痛已让我无力去关心我身在何处,纵有不同也毫无意义。
那郎中言道“咯血是因急火攻心所致,本无大碍,只是她忧思太甚,如今又动了心火,长此以往恐怕神仙也难救得。还有她手上的伤,一定要看住她,莫要再裂开才好。”
独孤惊痛道:“她手上有伤?!”
“将军不知吗,她手掌内的血茧已反复结痂多次了。不知她平常都做了些什么,让伤口反复崩裂,可若再这样下去伤口化脓了,那问题可就大了。”接着那郎中又嘱咐了几句,开了方子又说了些注意事项,方才回了去。
待那郎中走了,独孤进来屋里,见我已醒,他拿了圆凳坐于我床边低声言道:“玥清,我知道你怨我。我也是怕你担心才没敢告诉你,看那些日子把自己折磨的憔悴不堪,你可知道让人看了有多难过……好不容易得见你几天笑容,我若说了实情,我怕你承受不了……可谁知,还是让你知道了。”见我无话,他蹙了下眉继续言道:“玥清,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别再折磨自己了……”
他说着,突然来拉出我的手,翻过来的瞬间我望见他满眼的痛楚。掌前与骨节间一块块的暗红夹着鲜红的血,结痂已经撕开。有些地方结痂已掉的不堪入目,整块鲜红的皮肉露在外面。我想挣脱他把手缩回来,可他更用力的抓着我的手腕言道:“玥清,常言道十指连心,你手伤成这样怎还能去舞剑,弹琴,洗衣!你想要痛死自己吗?!”
我抬眸望向他,含泪言道:“手愈痛,就愈感觉不到心痛了。”
他眼里愤怒、痛楚、疼惜渐渐蔓延成一股灼热的光芒,竟让我无处可藏。他轻将我的手放下,正欲说什么,却见有一丫头手里端着碗走了进来……
“爷,药煎好了。”
独孤闻言接过药碗道:“你下去吧,这里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丫头应了一声,识趣的退下。独孤用汤匙盛了一勺药,在唇边轻轻吹了拿来喂给我。我却还气他瞒我之事,转头不想理他。独孤叹了口气,然言道:“喝了它。”我不语,他看着我顿了顿又说到“喝了它,明日我带你去找你想见的人。”
丹霞日上抱千翠,风疾马蹄碎。独孤与我策马一路狂奔,任凭林路闹市或乡野农家都不曾驻足,只因住店喂马才稍做停留。这日一早,我二人从客栈出来继续赶路,却途径山岭分外难行。走了半日我俩都觉有些口干,独孤便我在原地等他,自己则去找水。我正等得心急,欲去找他之时,却忽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的呼救……
“救命啊!救命……”
我寻声而去,才见是一少年被一条大蛇拦住了去路。那大蛇尖头宽颈,颈如巨盘,白腹纹鳞,通身长足三米,正立着前半截蛇身,吐着舌“咝咝”的发出响声。那少年已吓的魂飞魄散,脸色蜡白,倒在地上连滚带爬一个劲儿的往后退。
我上前扶起他,拔出佩剑便上来与那大蛇相对峙。那大蛇“咝咝”的向我发出警告,我心暗想,这定是个毒物,确要小心些。这时那大蛇似耐不住性子,突然猛的张开嘴向我扑过来!我始料未及,见它扑来急忙侧身一躲!瞬间我看到了那蛇嘴里四颗獠牙射出的毒液……
“姐姐小心!”
蛇口大开朝我咬过来!直与我左臂擦了过去!
好险!还未等我喘息,那大蛇又扑过来,我只得拿长剑来挡。一来二去我与那大蛇缠斗一阵后,忽觉得掌中疼痛难忍,低头一看,手上缠的白布上已透出殷红。这时那大蛇见我不备,蛇尾一摆,猛的腾空扑上来!此时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得把心一横,大喝一声,长剑向大蛇狠命一挥……
顷刻,蛇血四溅横飞!
那大蛇被我拦腰斩成两截,落在地上蠕动的一会,方才没了动静。而我被溅得满身的蛇血,怔怔的瘫坐在地上,好久都没有回神。
“姐姐……”闻声我转头呆滞的望向他,他看我有了反应,微笑作揖言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我望向那少年,见他模样清秀文弱,却独自行于这山林中,不禁好奇问道:“你怎么独自在这山林之中?”
“姐姐有所不知,我是奉师命前去采药的。不想途中一不小心,把所带干粮让野猴偷了去,本想来这儿摘点果子充饥,却不巧遇上这大蛇。”那少年这般一说,我心下倒软了。他孤身来此,身上已没了粮食却还要赶路,这可怎么行?!
我起身去拿去包裹回来打开,对他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些干粮,你可以拿去。”
那少年一瞧,包裹里面是一黑漆大
木盒,木盒里面装的全是各色糕点。红酥手,桂花糕,芙蓉酥,巧食饼,可谓应有尽有。他因原就饿的紧,又见了这么多糕点也就顾不得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些东西本是独孤从客栈带出来的,因每次住店他都生怕我睡不好,所以总是安排最好的两间与我住下,客栈老板有时就会送些糕点相赠。
看他吃的差不多了,我忽想起他叫我“姐姐”的事情,又抑制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诶,我问你。我这一身都是男人打扮,又没有涂脂抹粉,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他填饱肚子,小嘴儿一抹,得意言道:“行医者望闻问切乃是必修,若连个男女都搞不清楚,那岂不都白学了?!男女除身高相貌不同外,气息也不相同,只是外行人看不出罢了!”
我暗叹他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见识,想必他师父修为更是了得。我索性将包裹里余下的糕点也送他路上带了充饥,他再三谢过我后,方才又赶路去了……
隔了一阵,独孤回来了。见我满身是血,吓得他连忙跑过来查看,我只得把杀蛇的事情告诉了他。哪知,他听了一把抱紧我言道:“对不起啊玥清,我不该留你一个人的。”
我本想把他推开,可那句话直震的心痛。如果他也能这样说一句,那我所有的苦就都没有白受了……四哥,很想听你也能这样说啊……
玥清,我不该留你一个人的。
边关杂草连天,寒风萧萧。月光洒在北齐大营的营帐外,映照在一张绝色英姿的容颜上,他抬头望着那一轮圆月,记得离别前的那晚,也是这样的月色。他和她拥吻在银辉之下,她口中倔强的温柔……他面色如月,隐隐带着清冷的苍白。他也曾经想过,是不是当初应该答应让她同行,有她在身边,就少了他柔肠一寸愁千缕的疯狂想念。可当突厥的暗箭射穿他背后的铠甲之时,他突然感到好庆幸……
玥清,还好我是独自一个人。
随着我与独孤前行的脚步,沿途的景物也是更迭交错,变了又变。终于我们来到了边塞,穿过前面的重山就是齐军大营了。我心似箭,恨不得马上飞奔到他身边,一解相思别离之苦。可那山路陡峭难行,我和独孤走了好几个时辰,才算得见了像样些的路。正当我俩颇感欣慰之时,突然从林子里窜出五六个壮汉拦住了我们。
只听,为首的壮汉口中振振有词道:“此树是爷栽,此路是爷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哇,这台词也太老土了吧!我摇摇头,果然流年不利,居然在这么个鬼地方也能遇到打劫的。我本有意把钱留下闪人的,料想这些山贼只是劫财,并不真想大打出手。可旁边独孤一听突然急了,竟不由分说的上前打了起来,我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这一打不要紧,那为首的壮汉一声口哨,又突的从暗处窜出十几个人来……
眼看着情形寡不敌众,我紧握长剑,背对背与独孤悄声言道:“你若不想我俩都丧命于此,就赶快走!这里离四哥的大营不远了,你赶快搬救兵来!我连打带跑,应该还能顶一阵,快走!”
“不行!要走也是你去搬救兵,我在这里守着!”身后独孤毅然决然的声音,否决了我的想法。
哎,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呢?!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赌上一把了。我忽转怒为笑,上前一步对那为首的山贼头子笑言道:“不打了,不打了!你们人多势众的,再打下去只怕我兄弟二人性命难保啊!”
那山贼头子横眼看着我言道:“哼,算你小子还算识相!不像你兄弟那般不识时务!”
我暗暗笑了一回,一拱手然言道:“小弟和家兄远道投亲而来,却不曾想与诸位好汉相识,既相识一场给诸位好汉留些酒钱本也理所应当。只是小弟和家兄今日只因观景而来,所带盘缠尽数放在客栈,未曾带来。这样吧,就让小弟暂且留下陪诸位聊聊天,让家兄回客栈去取银子,如此可好?”
那山贼头子立刻哈哈大笑:“哈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玥清,你!”独孤急得眼睛通红,大声言道:“不行!要留也是我留下!”
那山贼头子大步上前,靠着独孤的肩膀耀武扬威道:“这你留他留不都一样嘛,兄弟你快快去把银子取来不就结了!天色也不早了,难道你想让你兄弟和我们在这里过夜不成?!”独孤听了这话突然恼了,猛地甩开那山贼头子的膀子。那山贼头子晃悠了一下,差点跌了个踉跄,却无意间发现了独孤腰间露出的物件,立时变了脸色道:“慢着,你腰里藏着什么东西?!”
我暗叫了一声不好,那是大将军令!这时只听那山贼头子怒喝道:“你娘的!竟敢骗我!兄弟们,杀了他们两个!他们是官府的人!”
闻言,那些山贼个个凶神恶煞的向我俩杀了过来。我和独孤已赶了一天的山路,此时早已筋疲力尽。而那些山贼却是有备而来,再加上人多势众,我和独孤很快就占了下风。山贼的快刀如急雨般砍来,刀剑交锋之声直震得整个山林“噼里啪啦”乱响。我在七八个山贼的围攻下,只好拼命来挡,却无余力还手。随着时间流逝,剑锋也越来越慢下来……正在我专注着对付那七八山贼之时,山贼头子的大铡刀却突然猛的朝我砍过来!
“玥清!!!”
我仓卒间侧身躲过,却已来不及了!大铡刀从我臂上侧划过去,刃上顿时见了血。我右臂剧痛,鲜血急涌而出“啪嗒,啪嗒……”一滴滴的滴落,地上瞬间染出一片如蔷薇般妖艳的鲜红。我不由痛得手一松,只听“啪!”的一声,长剑随我应声倒地。
“玥清!!!”独孤见我倒地,心痛的悲愤欲绝:“啊!!!我要杀了你们!!!”
一时间独孤剑急如流,疯了似的招招肃杀,几招之内已有四五个山贼毙命。山贼头子见他只攻不守,知他已是杀红了眼,如果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还要杀多少。
山贼头子思量一遭,一把揪起倒在地上的我,勒住我并把铡刀架在我脖子上,大声对独孤言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怕不怕他死?”
独孤一惊,顿时停了下来。山贼头子见这招果然奏效,便更大力勒住我大喊到:“放下剑!不然我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我被那山贼头子勒得上气不接下气,听见他这话心里暗暗惊心。独孤可千万别信他啊,不然我俩非立时死在这里不可!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却发不出多大
声音,只能嘶哑着拼命对他低喊:“你若敢听他的……我现在就咬舌自尽……”
独孤惊异的望着我,久久不能回神。那山贼头子见独孤迟疑,便狠的勒住我,勒得我面色青紫。而手臂上的刀口一直在滴着血,我头越来越沉,感觉身体已然到了极限。
好想睡……模糊间,我听到剑落地的声音。
山贼们见独孤投降了,抡着大刀便要一拥而上欲将他大卸八块。正在这时“嗖!嗖!嗖!……”不知从哪里射来数支箭,竟把离独孤最近的几个山贼全部一箭穿胸的射死在地。那山贼头子大惊,却还未来得及想,就被“嗖!”的一箭,直射眉心。眉心一滴鲜血径直淌下来,那山贼头子身体一倾,直挺挺的向后倒在地上死了。其他山贼见头领已然毙命,便分道扬镳各种逃命去了。
“玥清,玥清……”独孤上前俯身把我抱起,见我面色如纸心痛唤道:“玥清,我们得救了。你怎么样了?看看我,说句话让我放心。”
我睁开眼抬眸望向他,只觉他的人影在眼前晃了几下,才慢慢清晰起来。我缓了缓,微笑言道:“我没事……我八字很硬,死不掉的。”
独孤无言,一把搂紧了我,就像是怕我会变成泡沫消失一般。这时从不远处传来爽朗儒雅的声音言道:“独孤兄,恕兄弟我救驾来迟了!”
我闻声望去,见是一队人马从山林深处踏来。领头的是一身着湛青色战袍的青年,那青年长的顾盼神飞,气质斯文儒雅。虽不及四哥那般绝色无双,也不似独孤那般张扬不羁,但却自有一番温文尔雅的神韵,夺目而不嚣张。
见独孤抱着我颇为暧昧,那青年打趣言道:“哟,我来的不巧了!不过只记得独孤兄你为人潇洒风流,可是何时多出这与众不同的癖好来了?”
独孤语塞,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说,思量一会只得作罢。我暗笑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让他风流的出名呢?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独孤尴尬无奈道:“段兄莫要说笑了,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我们随着段韶的人马同行,途中谈及四哥,才知道四哥果真受了伤。闻得四哥中箭的消息,我心急如焚急追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长恭兄的伤已无大碍,只是心情好像不太好。每每到了晚上,总见他一个人对着月色发呆,可我们又不敢问什么。”段韶言罢,我一袭心酸涌上心头。
是了,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思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