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时代 第十二章 斩手

天色已晚，李佑将头上的宽沿圆边礼帽、口罩取了下来。

妈妈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框完全红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你怎么……”

有太多太多问题想要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作了一个暖暖的拥抱。

李佑从初中开始，就再没有与母亲拥抱过——甚至连手都没牵过。这时隔六年的拥抱，却让没有心跳、身体冰冷的李佑，感到了久违的温暖……只有与亲人在一起，只有还存留着人类时的感情，李佑才会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李佑心中才会有一种事实上并不存在、却感觉得到的暖流，暖及内心、暖及全身。

“妈，说来话长，先回家吧。”再感动，李佑现在的血都是冰冷的。短暂拥抱后，再把礼帽戴起，李佑带着妈妈回家。

看向妈妈的眼神，是温暖的。可视线一从母亲身上远离，就恢复了冰冷。种族的变化、身体的改变，让李佑的性情不知不觉开始产生了变化，看向其他人的眼神，永远只会是冰冷而又毫无感情的——人类对李佑客观上来说，只是食物，哪个人类看自己食物的眼神会很温暖？当李佑肚子饿的时候，看人的眼神，更是如同看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令人心悸。

回家的路上，李佑的妈妈显然已经发现了李佑的变化。

……

桌上，是妈妈做的，一桌在灯光照耀下热气腾腾的饭菜。

李佑他妈，因为性格不合群，其实没什么朋友。除了丈夫与儿子，就只剩下工作了。工作之余，栽栽花，研究研究下厨艺。所以她厨艺虽比不上酒店大厨，但比之一般小饭馆儿却丝毫不差。

李佑以前，最喜欢吃妈妈做的饭菜了。

可是现在，看着妈妈热情万分做出来的一大桌子菜，却怎么也提不起胃口。

“吃呀？怎么不吃？”坐在李佑对面，李佑妈妈又将一只大鸡腿夹到了李佑碗里。

看着妈妈期待的眼神，李佑终究还是吃了。

肤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的李佑大口大口吃着鸡腿，原本美味无比的食物，现在却令他一阵阵发恶心。

在老妈期待的眼神下，李佑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只鸡腿全部啃了干净。正当他妈准备给儿子夹其他菜时，“哇！”李佑完全控制不了地，将之前吃下去的东西，一点儿不剩地吐了出来，并且还在一阵一阵的干呕。

“嘀嗒嘀哒……”客厅的挂钟声静静走着。

母亲愣了、李佑干呕着，终于，画面定格了几秒后，母亲连忙走到李佑背后，一边拍着李佑的背，一边说道：“你这孩子！知道你这段时间受苦了，肚子饿，吃饭也别这么急啊，这不，噎着了吧。”

话说着，母亲的眼神却是慌乱的。

空难一个半月后，应该已经死了的儿子突然出现，她是高兴的。可是随着时间渐渐推移，她却越来越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世界上还没有任何关于空难调查的进展，儿子出现在这儿是绝对不科学的。而且儿子一身的气质，也与之前完全不同，变得非常阴冷。拥抱儿子时，也发现，儿子的身上没有体温。

尽管不信鬼神，可心中却还是有些慌乱，强迫着自己不去乱想。

现在，其实她早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可她还是不愿意去相信……

缓了一阵子，李佑直起身子来苦涩想到：没想到，吸血鬼不仅需要吸血，就连正常的食物，身体也会产生排斥了。

瞒不下去了啊……

那一桌子丰盛的佳肴，没人有心情管它了。

短暂沉默后，李佑在母亲不敢想象的目光下，将所发生的一切都娓娓道来了。

“你说，你已经死了，现在其实是吸血鬼？”妈妈不敢置信地问。

李佑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我不信，吸血鬼这种东西不可能存在啊！你活生生地在这儿，明明就是个人！”妈妈有些激动。

李佑不敢看自己母亲的表情，只好抬着头，看着客厅正中暖黄色的日光灯，苦涩道：“让爸明天请个假，回来吧。到明天，再说吧。你今天上班也累了，早点睡觉。”

说完，走向自己的卧室，不顾母亲叫站住的话，将门“砰”一声关了起来……李佑直接扑到了自己床上，脑中思绪万千。不是他想冷落母亲，而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妈妈那种……眼神。

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打电话给爸说的，第二天，李佑从沉睡中醒来推开卧室门时，爸妈就已经坐在一起吃着饭了。看看客厅挂钟的时间，已然是傍晚七点，吃的是晚饭。

吸血鬼的沉睡，和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入睡需要一段时间，然后过程中有什么响动会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属于浅睡眠。而吸血鬼的不一样，吸血鬼只要想睡，马上可以进入睡眠状态，并且准备什么时候醒来就可以准时醒来。并且吸血鬼的睡眠是深度睡眠，对外界会丧失全部感知，只有自身受到伤害时才会在预定时间外醒来。

换句话说，只要李佑睡着了，就算身边发生了一场世界杯决赛，欢呼声震天响，只要没人碰到李佑，那么李佑也不会醒来。所以李佑并不知道爸是何时到家的。

李佑的爸爸，是一个看起来不到四十、神采奕奕、一脸阳刚的男人，就算是在家里吃饭，他的身体也挺得硬直、坐得端端正正，抬着碗扒着饭，看起来也好像绷紧了全身肌肉似得，比很多军人更有军人风范，刚硬、端正、严肃、紧绷。这是他长年养成的作风，会跟着他一辈子，根本改不掉。事实上也不用改，尽管这看起来很怪异，但却很有精神头！

听到门响声，李佑爸爸放下了碗，将筷子整齐的横放在碗上，锐利的目光笔直射向了李佑。那是一种极度有压迫感的目光，和李佑作为掠食者看食物的目光不一样，李佑的爸爸，是作为军人、作为兵王习惯性的目光。这种目光对他来说很正常，但对普通人却极具压迫性。这种目光不像李佑的目光一样会改变，和他的作风一样，改不了，就算看家人也一样。

李佑去部队里玩、参观过几次，这种目光，除了他爹，就只有他爹当兵王时的两个战友有过。其他的所有军人，下到兵，上到团长，都没有。这种目光，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实力。

“你的事，我听你妈说了。”李佑爸爸的声音，很沙哑但不低沉。

常年在部队里的人，声音都很沙哑，但不可能低沉。他们需要喊军号、喊军歌，那种歌不需要各种技巧，只需要最大的声音、最纯粹的呐喊，所以部队里的人长年这样喊下来，声音基本都挺沙哑的。退伍后几年的，嗓音才有可能恢复正常。

“你怎么证明？”李佑爸爸，说话一向很直、很简洁，没有过多的废话。

在爸身边，李佑总是会有一种拘束感。特别是在这种时候，李佑更是觉得爸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自己心口，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走到妈身边，李佑伸出手说：“妈是医生，给她看看就是了。我没有心跳了……”说这话的时候，李佑仿佛觉得自己心脏收缩了一下……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说自己已经死了、没有心跳了。

诊了脉，可爸妈还是不信。

妈说：“说不定只是你身体太虚，脉象很弱呢？快去医院，让老中医看看。”

爸妈是几十年的无神论者，就这样，根本不可能让他们相信。去医院？一旦被查出不是人类，到时候事情可就闹大了。

走到厨房，拿起了大大的断骨刀，拿出砧板，把自己的左手放到了砧板上。李佑感觉失去了心跳的心脏，就像还是人一样在扑通扑通跳，非常紧张。

“你干什么！”在爸妈吃惊、担心、愤怒的眼神中……

“咚！”李佑重重地将断骨刀，砍到了自己左手上。

“啊！！！”李佑发出了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将被鲜血染红了的断骨刀扔到一边，抱着被砍得只粘着一层皮的左手，痛苦的惨嚎。

李佑妈妈哭着跑过来，慌乱无比地大叫道：“你疯了吗！怎么办，怎么办！李卫国！你站着干什么？！快打112啊！”

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瞬间，厨房里就出现了一大滩血。

李佑爸爸眼神还是一样锐利，但他拿着手机拨号的手却在颤抖着，表现出了他心中的不平静。边拿着手机，他边痛斥着李佑：“愚蠢，我他-妈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儿子！”

李佑本以为，变成吸血鬼以后痛觉会减退。内心知道吸血鬼有再生功能，所以尽管害怕，还是准备以这种震撼性的方式证明。可没想到……真他-妈-的疼啊！怎么会这么疼！还是我自己砍下去的！疼死我了！

痛苦地嚎着，李佑声音颤抖地叫道：“别！别打！我是吸血鬼，手会自己恢复的！”

“吸血鬼？我看你是被空难吓傻了！”不顾李佑的阻拦，李佑爸爸拨通了112。

“喂，你好？”

“这里需要救护车急救！地址是……”李佑爸爸刚说着话，李佑却一下跳到了李佑爸爸身边，抱着手一头将手机顶飞了。沿路，一地暗红色的大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