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时代 第十一章 好人有好报

把钥匙插进门锁，旋转。

时隔一个半月，李佑回到了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一个才不到五十平的小家。李佑家挺穷的，没条件买更大的。

家里的一切摆设还是一样，没有变动，就好像李佑的空难根本没发生，而李佑也只是刚放学回家一样……

看了看客厅上方，那略微有些陈旧的挂钟，“下午四点！”李佑喃喃道。

将手中装着行李的小提箱放到木茶几旁，李佑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戴着宽沿圆礼帽，急匆匆地奔向母亲上班的地方。他迫切地想要告诉母亲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消息，虽然，已经不再是活人了。

毫不客气地宰了李彬一顿，换了一身破万元的高档衣服，顺便又从他卡里顺了几万块钱到自己卡上，李佑现在作为一个学生，可以说是学生中的“大款”了，所以他直接便打了一个计程车前往医院了——要知道，在一个半月之前，李佑可是一个连买一杯奶茶都会觉得贵的穷学生，零花钱都攒着准备去美国嗨了。计程车在他的概念里，还是一个很奢侈的事儿。对李彬有救命之恩，而且很快社会体系就要崩溃，钱马上要不值钱了，所以李佑对用李彬的钱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轻车熟路地进入市医院，上三楼，儿科……李佑的妈妈，是一个儿科医生。

医生，一向被认为是一个非常赚钱吃香的工作。可李佑并不这么认为，最起码对于李佑的妈妈来说并不是这样。

儿科医生，是所有医生中需要懂得知识最多、最庞杂，并且临床诊断一般来说是最困难的。因为儿科，小孩子并不会像成年人一样去表述自己的症状，一切都得靠医生自己判断。而且儿科各种病症都会存在，所以儿科医生一般不仅会儿科，呼吸、皮肤、消化等等都得会点儿。反正只要是人会得的病，都属于儿科的范畴，儿科医生都得懂点儿。只有这样，在面对不会表述自己病状的小孩子时，儿科医生才能准确抓住小孩的病症，对症下药。

儿科医师还是很累的一个工作，不仅是因为小孩子容易生病、病人多。还因为……熊孩子可是所有人的噩梦！不愿意去医院、不愿意见到医生的熊孩子更是噩梦！而且，不像外科等其他科类，儿科医生想要赚灰色收入也是没有其他科的医师方便。

综上所述，儿科医师，是所有医师中比例最少、需要懂得知识最杂的，而且也是医师中工作最累、赚的最少的科类之一！

然而，就是这样的儿科，李佑的妈妈却一干就是几十年，并且工作热情一直持续高涨。

比如说现在。

李佑一脸感动、眼眶湿润地站在妈妈的诊断室门前，看着正在为一个哭闹着的孩子看病的妈妈。

她身材微胖，没有戴帽子的头上，看得见明显花白的头发……“妈！”李佑心情激动开口道。

李佑的妈妈不认为是自己孩子叫她，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但她抬头的一瞬间，眼眶却一下子就湿润了……那个身影，那张脸，那么熟悉。就算身上穿着不一样，气质也变了，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还有九个人带着六个小孩子正排队等着李佑妈妈诊断呢……所以李佑妈妈，在自己儿子空难后一个半月惊喜地看到儿子时，居然还兢兢业业地没有离开工作岗位。

“你在外面等着，我把这批病人看完了再说。”李佑妈妈抬手抹了抹眼睛，大声地对李佑叫道。

天色变得没有之前亮了，云朵也渐渐被斜阳照的有些昏黄，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但妈妈却还是没有下班的意思……也许正值夏季，流感盛行，等那六个小孩子看完病后，病人不减反增，已经排起了长龙。

李佑他妈，就这点儿不好，太一根筋、太较真、太善良、太热心、太敬业、太……以至于她能压下与儿子重见的冲动，来为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看得完的病人看病。要是其他医生，应该会临时请假，叫别的医生来抵班吧……就算扣一个月的工资，也要马上冲上去看看自己“死而复生”的儿子啊！空难一个半月没有任何消息，任谁都会以为自己子女已经遇难了。

六点多了，落日已然将天完全染红。

李佑静静坐着，心里，却不由得思绪万千。

他想起了直脾气的爸、烂好人的妈，想起了他们一直以来的不合群，更在想自己究竟该怎么跟他们说……自己已经死了的这件事。

正想着呢，隔壁的另一个儿科诊室开始响起了争执声。

“大夫，孩子发烧39度！”

“烧这么高先打个屁股针退烧。”

“不行，打屁股太疼。”

“口服退烧药有吗？先喝上。”

“不行，她不喝药。”

“那查个血象看看，听着肺里没问题，嗓子也不红，精神状态也挺好，有点鼻塞，也没其他症状，就是感冒了。”

“就发个烧，不用查！”

“那回家，385度以下多喂温开水温水擦浴降温，不用捂太多。385度以上喂口服退烧药，要持续高烧不退还得再来看病。”

“烧这么高，你就让我们回家啊？孩子有什么事儿你负责啊？”

“那打吊瓶吧，用点退烧药，烧这么高补补液。”

“就是个感冒还让我们打针？再说了孩子太小打针不配合，不能打！”

“那你说怎么办？”

“你这怎么说话呢？你是医生我是医生啊？问我怎么办？”

“这也不同意，那也不配合，没法给你治病啊！”

“花钱就是买了你服务的，你这什么态度啊？会不会看病啊？不会看把号给我退了！”

听着，李佑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这种情况，李佑以前来找自己妈妈的时候，也遇到过几次。这是看病的时候，不仅遇到熊孩子，还遇到熊家长了……妈妈有几次遇到这种情况时，李佑简直就想跳起来扇那熊家长了：孩子不懂事儿，做家长的也不懂事儿？

伸了头过去瞅了瞅，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小伙子穿着白大褂，应该是来实习的。实习生……可不会像老医生那样好脾气，这对儿熊母女估计得热闹了。

看那实习生和熊母女针锋相对的样子，李佑不由得又想起了妈。

要是妈遇到这种事，她会怎么办呢

就李佑见到的每一次来看，妈应该会道歉，然后……顺着那家长的意思走，最后把熊家长哄舒服了，再哄熊孩子，再认真给熊孩子治病。就妈那性格，不可能会对熊孩子的病敷衍了事的。

该怎么说呢，好像李佑的爹妈，就是活在宣传广告里的人一样。

从小，李佑就被爹妈灌输着各种雷锋思想，小时候李佑也确实是一个好人。可自从他在小学校里，看到有三个同学合伙欺负一个个子矮小的同学，并且李佑见义勇为反被揍之后，李佑就变成了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好人，但内心却趋向于阴暗的人了。之后从初中开始看了各种负能量小说、电影、电视剧后，李佑内心就变得更加阴暗了。

当然，在正派的父母面前，李佑还是一个他们心中的半理想型三好一坏青年：好思想、好品德、好身体、坏学习……学习嘛，也不是抱头教能教会的，对于李佑父母来说，其实李佑学习还真没那么重要，只要思想品德好了就好了。

李佑觉得，自己爹妈能好好地、一直纯洁地在这个社会上这么多年，也真是个奇迹。大概和工作环境有关吧。

李佑她妈，一个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有可能升为副主任的人。因为情商太差，就算工作再怎么好，一辈子了也还只是个普通医生，最多算是个老资格医生。

李佑他爸更是！名字叫李卫国，长大后就去当兵保家卫国了。听妈说，爸年轻时身体强悍，是个兵王，有无数次机会能调成部队里的军官，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成。因为多次立功，现在一把年纪了，还在部队里，当一个小排长……排长，一个高等军校毕业的优秀毕业生都能当！

李佑想，肯定是因为爸那脾气性格才一直是这样的。要不是爸太纯洁善良、太暴脾气，自己早成军二-代了。就自己老爹的能力，要是处事圆滑什么的，现在早成个营长团长了。

妈也是！传说中油水很好的医生，硬生生被妈做成了一个累得半死，工资还不算高的苦差事。要妈情商能再高点儿，就她那拼了命工作的劲儿，现在不说副院长，一个科系主任怎么也能当上了。

幸好爸妈这俩活雷锋凑一块儿了，要不然换了其他人，可还真受不了这种纯纯粹粹的好人作风。

就因为小时候那次见义勇为反被揍，长大后还摆着爸妈两个活生生的当好人没好报的例子，李佑对好人有好报这话一直很厌恶：好人，永远没有奸诈狡猾的人混得好。

可李佑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爸妈从小的作为榜样，这次变成吸血鬼……自己恐怕早就因为那吸血的无尽快感，而沦为了一只被心中血欲控制的人形-畜-生了。

该怎么说呢，其实李佑觉得自己早该死了。

空难时，飞机上那么多人死了，自己却没死。后来，矮个子女人失踪了，自己还在队伍里。蓝衣男被僵尸抓住了，自己没事。再后来，被厉鬼追杀、眼珠都被戳爆了，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女精灵来救自己……被石片将半个脖子都削没了，这种不可能再活下去的局面，最后自己都能再转化成吸血鬼，还是初代吸血鬼……

这么多次死中逃生，李佑不得不感叹，自己早该死了，但就是运气太好，没死成。

为什么运气太好呢？

李佑，想着自己的爸妈，嘴角浮起了微笑……

好吧！好人有好报，我以前不信，现在？我信了！

大概，就是因为爸妈一辈子当好人，一辈子这样。大概，是因为自己祖上也是好人，一代一代好人传下来……祖上积了德，自己才会这么好运，这么多次死里逃生吧！

“好人有好报，为了我自己不会被**控制成为一头-畜-生。为了以后再有必死局面的时候，还能够死里求生。我，还是要当一个好人呢……呃不，是好吸血鬼！”李佑看着天边的火烧云，靠在走廊椅子上，面带微笑地想着。

“……儿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病人已经走光了，李佑头发已经花白的母亲，穿着那穿了一辈子的白大褂，眼睛红红地站在李佑身边，不敢置信地、声音颤抖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