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男生 女生 完本 书单 专题 APP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武侠网 > 其他 > 锦年往事 > 第十三章父亲的哭泣

锦年往事 第十三章父亲的哭泣

作者: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1-01 07:10:27 来源:58小说

“大货”自从确定了婚事,成了我们村的准女婿,对我们村搬迁的事情更为上心了,我们村也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他去办,他把搬迁的工作开展得突飞猛进。白天“大货”带着村里的骨干去考察新地点,考察回来就和村民开会,向村民汇报情况,让大家讨论。

“大货”很贴心地为我们村着想,他建议我们村搬迁到县城,说去做城市居民,他说的规划就像五阿姨家一样,搬迁去了县城,几户人挤在一起住,村里的老人说:“全村那么多人挤在一起里住,也不好住,田也少哦,只有几亩地种,要是搬迁去,只能种菜,做菜农,依靠几分地种菜来维持生活,又不会做生意,生活会很困难的。”种了一辈子田的乡亲,知道没有田种,担心没有米吃,就不考虑搬迁去县城了。

后来,“大货”又建议我们搬迁去靠近县城的一个镇:新宾镇,去那里做城市居民,“大货”又带领村里的骨干去考察,考察回来了又说那里没有多少水田,只有一些旱地,只能种花生和红薯、玉米,没有水田种,乡亲们担心没有米吃,再说那里靠近圩镇,乡亲们竟然说怕以后侬(方言:孩子)去做“菜钓”(方言:小偷)就这样,又否决了。

“大货”不愧是我们村的亲戚,办事公平公正,听说村里的几个骨干要求“大货”帮他们几个搬迁去县城,他坚决抵制了,他说:“正因为你们是党员,才应该起到带头的作用,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怎么可能开小灶呢?”。后来,那几个骨干又被“大货”教育过来,检讨自己,又发誓要继续和大家同甘共苦了。

有一段时间大家议论得最多的是“白水塘”。据说“白水塘”有很多田地,乡亲们似乎看见了希望。

我初次听这个名称,不知道是什么?问大人:“‘白水塘’是哪门啊?是糖吗?”。

不见回答越发想问清楚,“喂?嗯?白水塘是哪门?”。

我母亲把所有的这些问话合并起来作一句回答,崩溃地吼我一句:“问问哪门(方言:什么)?是啊,是糖啊!你想吃吗?快去拿一条棍子来,待我拍你皮肉分离去!”平时我母亲脾气没有这么差,她没有骂过我,最近一议论到搬迁,就嫌我话多。我知道了“搬村”是大人心里的底线,碰不得。

考察几次,“白水塘”又被否决了。据说是太干旱,没有水种不了田。

最后确定是一个叫“河南”的地方。据说那里有一条河,我们村那个新地方确定在河的南面,所以叫“河南”。那里有大片的田地,是一个废旧的农场。这回确定了,铁板钉钉的事了,我们整个大队所有村子都搬迁去那里,有的村定点“河北”,即河的北面,我们几个村在那里的“河南”、“河北”组成一个新的大队。

那一天,我父亲郑重其事地出门去了,他是去考察这个新地方。这次是我父亲要求去的,这一次除了村干部,还特地带了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一起去,也包括了我父亲。傍晚,我父亲才回来,他表情很阴暗,一声不吭,看他回来的表情,就知道他对新地方很不满意。

果然,晚上开会,我父亲就说了:“这个地方不行,那里有一条河,现在看见水位很低,但这条河很深,很宽广,站在岸上,要伸脖子才看得见河低,这说明水位总有上升,水有满上来的时候。我观察过,在地上长的草上粘有枯草,这些枯草是横粘挂上去的,很明显地看出是水把枯草浮上来,水退去之后,枯草挂在长在地上的草上,这就说明算了一个问题:这个地方有过水灾!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问过当地人了,问了几个村的人,人家都说那里有水灾。”我父亲分析得很到位,在座的父老听了,应该感谢他为家乡考察得这么细致,简直是心细如针啊。

我也在场我参加会议,坐在我母亲身边,我母亲和几个好朋友在做针线,久不久叫我穿针。

我看到我父亲发言的态度很冷静,很严肃认真,郑重其事,平时他喜欢跟人家开玩笑说点笑话活跃会场气氛,可这回他一点也不笑了,我父亲在村里做会计,没有什么职位,但有人说我父亲是村里的军师,什么事都问问他好一些,可这回他的话不灵了,没有人喜欢听!还有人在会上小声地说他不应该泼冷水,不管他说什么,大家都沉浸在兴奋中,连我母亲的那些好友姐妹也起哄,“老漆娜”说:“那里有大片的田地,是一个农场,人家种甘蔗、玉米、花生,长得很好!我们搬去了,就种大片的田地,年年大丰收!人家当地的人祖祖辈辈住在那里呢,如果真有水灾,怎么住?怎么用来做农场呢?”。“大片田地”这个词好像兴奋剂,让他们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种植的高粱、玉米、甘蔗、红薯和金光灿灿的稻谷,一个个像喝醉了酒,快疯了。这个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来打扰他的美梦。

有少部分支持我父亲的说法,有的人干脆喊:“搬去白水塘!”有的人喊:“搬去河南!”。会场出现了混乱,开始了意见不统一。

后来,“大货”让大家投票。大部分人投了去“河南”的票。

终于,少数服从多数,搬迁的事情终于确定下来,确定搬迁去“河南”,并定于某年某月搬迁。

我父亲这回说话没有人听,还被人说一些风凉话,他感觉到奇大耻辱,几次站起来要离开会场。但听“大货”说不允许中途退场,是走是留,今晚要把事情定下来,一会要签字,他才又坐下来。

有人嘲笑我父亲说:“你可以不搬啊,你保留房子住在这里吧。以后我们回来看望你。”村里也有几户人坚持不搬。

我父亲坚定地说:“我不搬!我不打算搬了!你们搬吧,我看你们以后怎么被水浸!”。

我哥我姐当时是民兵,他们接受了一些新思想,他们当场表态说要跟随组织,跟随集体,我哥瓮声瓮气地说“党叫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能搞单干!”。我姐姐也说:“我要

搬,不要住在山区里!人家一个个都出去了,我没有伴,做单干户没有意思!”。

我父亲拗不过他们,就说:“唉,*教导我们说:‘世界是你们的’,‘你们是*点钟的太阳’我老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父亲说的是真心话,这是对他自己孩子的最大让步了,他害怕孩子孤独,害怕影响他们的成长。平时,对于原则问题,我父亲是坚决不让步的,这回他就算有很大的意见,也没多说什么就签字了,他不想拖我哥我姐的后腿。他说世界是孩子的,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由他们去吧。但他提出要保留两间房子和一间客厅。因为这事,散会后,他留下和村干部辩论好久。本来我父亲会上唱反调,大家都已经反感,此时,他提出这样的意见,人家都觉得刺耳,有人说我父亲搞特权,后来,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去辩论,反正人家就同意了。开会回来,晚上睡觉,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对我说:要走了,九妹,以后记得回来看啊,说完就消失了,梦醒了,也不记得是谁说。

第二天一早,我跟我父亲说:“叔,昨晚我做梦,有人和我说再见了,我们很快要搬村了啊。”我这话好像打了他的痛脚,只见他脸色大变,很恼怒地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倒背着双手走了。他最不喜欢我说这些先见之明的话,不仅仅因为担心我以后是算命的,也最忌听到“搬村”两个字。

我被父亲黑脸吓唬着了,忍不住想哭,我母亲说:“大吉利是,一大早就和你叔说这些做哪门?不要去惹他!”我听话地点点头。

其实,父亲平时很喜欢跟我开玩笑,就在早几天,我还向我父亲叫板发飙一回,那天,我父亲还笑眯眯地叫我帮他写字,他眼睛不好使,他想叫我在鸭蛋上写上他的名字,好拿到镇上让机器孵化成鸭子,自从我在五阿姨家学会写一些字,学会一点算数,我父亲就说我是知识分子,他在我面前总是装傻,总是假装什么也不懂似的向我请教许多问题,然后夸我说:“这么小,怎么懂那么多呀?”在我父亲的慈爱的目光中,在父亲故作夸张的赞扬声中,我认认真真地写着,快写完的时候,趁他转身的机会,我又在每个鸭蛋上画上一朵花。画完就笑哈哈地飞快地逃跑,去外面玩去了。等我回来,我母亲悄悄对我说:“你叔生气了!因为叫你在鸭蛋上写字,你在上画上一朵花做哪门?黑糊糊的,以后都不能观看蛋里小鸭子的变化了。”我听了便气狠狠地去找他,问他是不是?我父亲“唰”就举起手来,像电影上的敌人做投降的样子,说:“哪有这回事啊?我哪里敢生我九妹的气啊?我害怕噢!”。他一说完,我就“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很好玩。我父亲故作认真地看着我笑,他一点也不笑,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好笑。

这段时间,我父亲无心和我开玩笑了,我问什么他也不回答。他好像不会说话了,或者不记得怎么说话了。一大早起来,就磨刀,磨一把斧头、一把柴刀和一把剃须刀,他先用粗磨刀石磨,后用光滑的磨刀石磨。久不久停下来用拇指在与刀口垂直的方向很小心地刮一刮,试试是否锋利,我也知道那个滋味,如果刀锋利了刮起来会很滑很快,刀把手刮得发麻,如果刀还是钝的,手在刀口上滑行很卡,手不麻。磨完刀,他会把剃须刀擦拭干净,对着镜子刮刮胡子,然后把斧头放到竹篓去,把竹篓扎在腰间,把刀别在腰上,出去转转,过一会又回来。

他这是干啥呢?

我的特异功能又出现了,但好像又感觉不出来,有点模糊,我努力想让脑子里的答案清晰一些,看着我父亲磨刀那个姿势,和他那表情,我开始隐隐预料到了什么,他是想杀人吗?我闭上眼睛,我想象我父亲杀人的样子,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我观察,第一天,那刀和斧头都没有用过,第二天还磨,第三天还继续磨,第四天继续……在磨刀的时候,刀和磨刀石摩擦发出“噎,噎,噎……”的声音,每当听到这个“噎,噎,噎……”声音,我就在一旁发愣,仿佛这个声音的下一步是被砍的人发出“啊,啊,啊,救命呀……”的惨叫声,那些被砍的人“轰”地跌下来,血哗啦啦地喷射出来,惨烈的场面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不一会,父亲磨完刀,擦干,放好,像昨天一样,就要出去了。

我急忙奔跑过来,抱着他的脚,放声痛哭:“哇!呜呜呜!呜呜呜!哇!……”这一阵哭喊,如洪水,一波又一波地泼出来,又像一道闪电撕裂长空,响彻云霄,振动了整个山村。

我一边哭一边说:“叔,你整天磨刀干什么?你是想去杀人吗?你不要去啊!哇!呜呜呜!……”我哭得一塌糊涂,仿佛要把天哭得崩塌下来了。

“哈哈哈……你个烂女,你想哪里去了?你叔是这种人吗?犯法的事情,谁会去做?”他见我不信,又故作轻松地解释说:“叔早上起来没事做,磨刀也是做家务活,也是锻炼身体嘛!”。

……

半夜,万籁俱静,我突然醒过来,好像是被一个声音吵醒的,我沉住气仔细捕捉,终于听到了,是一个男人低低的哭声——“呜!呜!呜!”,一边哭一边说:“呜!呜!呜!倒想一了百了,又怕丢下一窝仔女”我母亲说:“你别做蠢事!你看看,连九妹都担心你了!”。我听懂了,那个哭的人是我父亲。

我的心如刀割,睡意全无,我真切地感觉到了那种痛。

我父亲幼年失母,中年失父,他的肩膀上实际上是挑着抚养两代人的重担,我婆婆死的时候,我两个叔叔和两个姑姑都是几岁大的人,是我父母去做苦工抚养他们,平时上山砍柴,墟日半夜起来挑柴去很远的墟镇卖,还连续挑几次,得了钱就拿去给叔叔和姑姑做学费,送他们读书,直到他们被国家破格录取去大城市工作,有的去参军。而我们兄弟姐妹一共六人,也是嗷嗷待辅的几张嘴啊,但我父亲不知从哪里来的毅力,苦做苦吃,挣钱起了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可现在房子要拆了。要搬迁去的地方不是好地方,有水灾,以后怎么

办?为了儿女的成长,不搬又不行,想到这些不顺心的事情无法解决,他怎么不哭呢?但哭也只能偷偷地哭。

听到父亲的哭声,我终于感觉到了,我父亲会想得开,他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就有人来拆房子了。我在家里看见村里的几个民兵全副武装走进我家,我父亲头也不抬,说不用这样吧?我已经签字了。他们笑了笑,说是手续问题,先让我父亲在一张纸上签字,就开始行动了,都是本村的年轻人,他们上房揭瓦。我父亲把身子背过去,蹲下来默默地抽烟。我看见有人在房上揭瓦,就跑过去告诉我父亲说人家来拆房子了。我父亲淡淡地说:“知道了,是我让他们拆的。”后来他走到最后面那座房子,他说跟人家说好了,最后面那一座房子不拆。他坐下来,吃菜、喝酒。他的背一直对着拆房子的人。

拆房的人,拆了瓦,传递下来,放好,拆完瓦又拆房梁,都是轻拿轻放,因为这些材料还要搬运到新村建房子。拆完这些,接着就敲墙壁,就这样把房子拆完了。

村里的房子拆了,一片片断墙残垣,掩埋了往日的笑声和快乐的童谣,那些标志着大户人家的豪华大门和门槛,七零八落丢弃在一边,衣不蔽体,如被遗弃的寡妇。

村里大部分人都去了新村,小伙伴们也都已经去新村了。

因为要搬运材料去新村,我母亲在我面前“失踪”几天了。我太小她不喜欢我跟着,我二哥三哥和我二姐他们几个分别被我父母送去亲戚家暂时住,他们还不是劳动力,不能帮做事,碍手碍脚,打算搬迁好后,才接他们回来。

一天早上,我突然看见我母亲扛着一捆木头出去,我便哭着跟去,我母亲看见我跟来,又没有人肯带我回家,就只好让我跟着,一起去新村,想不到,去新村的路,是这么遥远,这么曲折。

...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