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印 第3章：生命永生

赵强无力地坐在医院门前的台阶上，抽完一根烟又一根烟。刚刚给单位领导打了个电话，说明了实情，领导立马答复让他安心在医院陪护，工作上的事暂时不用操心。

放下电话，赵强心里难得地有了一丝温暖，自己的这位领导对自己还是蛮关心的。一直以来都是，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他能理解底层员工的不易。

赵强心里着急，他不知道怎么样可以尽快地把那笔公款补上，这个月的工资还要等到月底才能打卡。可是，就算不吃不喝，三个月的工资才九千多块，如果填得了一万八的公款缺口？

况且，这个月的工资就算发下来了，都解不了拖欠母亲住院费的渴，还有女友小芹的病，更是无从谈起，赵强点上第三支烟。

在这度日如年的日子里，无论对于病人还是家属，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又是两个月的时间过去，赵强一家人总算是熬过来了，也许老天爷理解了这一家子的苦，大发慈悲。

母亲居然神奇地康复了，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扔进去的钱并没有打水漂，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出院的那一天，赵强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是更多的，还是苦涩。

这段时间，通过各方面的办法，赵强申请了好几家银行的信用卡，都通过医院的pos机刷出去了，每一次在密码器上按下那一串数字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发抖。

他已经整整欠下了23万元的债务，其中还有一多半是厚着脸皮找几个打过交道的承包商老板借的，在医院的逼迫下，多少个万分难为情的借钱电话通过他的手拨打出去。

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的，就发短信，提起借钱，他都想找个地缝自己挤进去算了。而事实也证明了他之前的猜测，他的面子就只有这么大。他只是一个小偻罗，似乎抱着万八千的钱无所谓就当打牌输了的心思，扔给了他。

后来再打电话就先是客气一番，然后借口周转不灵，表示无能为力了，再发短信，都懒得回了。不管怎么样，赵强心里还是感激这些借给他钱的人，如果不是他们，他熬不过来，他母亲也不能康复出院。人，要有一颗感恩的心。

只是，23万，呵，对于他来说，这个数字，太大。终于回到公司正常上班了，同事们感觉这个小伙子几个月不见，黑了、也瘦了，同时，不怎么说话了。

他的手头非常拮据，公司只管一顿午餐，早饭和晚饭都得靠自己来解决，为了省钱，早饭他就不吃了，中午在公司食堂大吃一顿，晚上便到附近的小店里随便吃一点。

他们租住的房子没有办法做饭，赵强想着等手头稍微宽裕一点后，把煤气灶拿去修一修。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就是办公室和宿舍两点一线，他也害怕见到小芹，最近，小芹时不时的在微信上告诉赵强，说肚子疼得难受。

赵强听了，心里既懊悔又难受，但凡他手上能拿得出钱来，他也想带着小芹去医院治病，同时，他又感到极其的愤怒：小产是什么样的疑难杂症？居然在这么大的医院断断续续治了大半年都没治好，还越来越严重？

每次去都是开七天的消炎针，外加一堆口服药，一点效果都没有，这搞来搞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打开钱包，里面只有两百多块钱零钱，还有工资卡和几张信用卡，只是卡里都一分钱没有了。

信用卡最后还款期就要到了，几张卡，就算都只还最低额度的，也得七八千才够。每个月光利息就要千把块了，赵强联系了可以提供养卡服务的机构，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养卡有风险，随时可能被银行知道，封卡了就完蛋了。

现在的养卡机构也很谨慎，他们也担心还进去的钱刷不出来。每月利息和手续费按1000算吧，加上房租、水电、吃饭、买生活用品、给小芹买零食……

赵强不敢再算下去，他感觉自己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难怪有人会说：富人会越来越富有，而穷人，则会越来越穷，不是没有道理的。

必须想办法赚钱，继续靠这点让人吃不饱饿不死的工资，只有死路一条。这已经不是省不省的问题了，而是不管你怎么省，也省不出来了，省无可省。

总不能不吃饭？总不能不租房吧？望着窗外大路上收拾卫生的环卫工人，赵强想，也许，自己连他们也不如吧，工资跟他们差不了多少，人家估计还是本地人，起码是有住房的。

想想自己上中学那会儿，父母、老师都跟自己说：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就出息了。赵强自己对上大学根本没有什么概念，他私底下都规划好了，掇学回家就自己学习养殖技术，养些蜈蚣、乌龟什么的，他买了好多关于养殖技术方面的书籍。

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赵强像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参加了高考，第一年没考上，因为他成绩本来就只是中等偏下。回家后母亲哭着骂他没有出息，说你不努力考大学，难道还想一辈子种田不成？最疼爱自己的外公外婆也来劝他参加复读。

赵强开始相信，高考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后来，也就是现在了，在他看来，读书确实改变了他的命运，就是把农村户口改成商品粮了，吃饭就要买米了。

无聊地打开微信空间，正好看到小芹刚刚转载的一条信息，刚看了几眼，赵强就看不下去了，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你的老公每个月给你多少零花钱代表了你的身份和地位，多少是皇后、多少是贵妃、多少是宫女等等。具体数字赵强没有细看，反正意思就是，给的钱越多，代表越尊贵。赵强的心里有一丝的失落，还有失望，她为什么要转发这样的信息。

是为了向自己表达什么吗？你把老子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啊，何

何况，卖得出去吗？如果能卖得出去，赵强倒是真想把自己卖了，便宜点也行。正烦着，微信响了，打开一看，是小芹发来了消息，只有三个字：分手吧。

分手吧？看着这条信息，赵强表情木讷，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波澜壮阔，这几个月来，他已经不记得小芹到底提过多少次分手，他已经开始麻木了，关闭了手机，他没有去回复这条信息。

赵强静静地思考两个人的未来，也许，分开了对彼此都好吧，本来两个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落魄的富二代也是富二代，血统里有千金小姐的基因。

而自己，只是一个山村里出来的文不文武的野汉子，在这样的一个大城市，现在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怎么去给人家一个幸福的生活呢？

虽然道理是这样，他也懂，但是，真让他放手，他舍不得，想想自己，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事业，不用说，肯定混不上去，他并没有与众不同的能力，又没有谁会拉他一把，在这个公司只能保证饿不死，保证每个月有三千块钱工钱可以拿。

这样一个无权无钱，还是个离婚男，可以说，除了父母亲朋，小芹就是他的全部了，已经成了他的精神寄托，如果再失去小芹，自己还能活得下去吗？怎么向自己的父母亲友交待？

父母亲戚其实也知道他离婚后日子不好过，在城里工资又低，买不起房，想要再娶个媳妇不亚于登天，所以赵强自己更不敢去想象失去小芹后他会怎么样……

又是一大早，赵强进办公室打开电脑，屏幕上就弹出一条信息，某某某跳楼了，他直接关闭了弹窗。这种消息太消极，不适合现在的他来看。昨天晚上休息得并不好，现在脑袋还昏昏沉沉。

正想找个地方去抽根烟，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显示，赵强的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是培训中心的朋友打来的，那笔公款该回款了，再拖他也兜不住了。

简单的几句话，赵强从电话里也听出了对方的关切，赵强的情况他也清楚，但是同情归同情，他也无能为力。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一万八千块，去哪里弄这么大一笔钱？

正在这个时候，微信又响了，打开一看，是小芹。“强子，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我想好了，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还是分手吧，我们再这样下去，我的病也治不好，也会拖累你，所以，虽然我爱你，我们曾经也有一个宝宝，已经是亲人了，我们还是做亲人吧，不做恋人了。”

他和小芹，如果连恋人都不是，怎么成为亲人？赵强心里想着，他开始相信，自己的挣扎将会是徒劳的。不是你的总会失去的吧！他们的结合，一个丢了钱，一个丢了健康，没有谁是赢家，两个人都伤痕累累，他累了。

茫然的出了公司大门，赵强把手机通讯录里所有的人名都看了一遍，他在想，到底有谁可以帮他度过眼前的难关。从头看到尾，选择性地拨通了几个电话，他的绝望一点一点地增加。

23万的巨债，母亲的病、小芹的病，已经让他把能借的都借了，他甚至怀疑，现在就算打电话只是让某某同事给自己充一百块钱话费，会不会有人响应。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电话响了：“赵先生您好，这里是xx银行，您本期的信用卡帐单总欠款金额3989723元，已经逾期……”赵强没有继续接听，直接挂断了电话，立刻，电话又响了，是办公室同事打来的。

“喂，赵强，怎么没来上班？领导找你呢。快点过来，抓紧。”

“我今天不上班！”

“喂？什么？喂？喂……”

关机！让整个世界都找不到我，让我清静一小会儿吧，请求你们……介于生和死之间的，是，生不如死。

摸出口袋仅有的钱，赵强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到火车站，买了张外地的动车票，他想去邻省的神女峰走一走。

神女峰高耸入云，名字很响亮，在全国景点中也排得上号，做了电视台广告，国内著名景区。

呆呆地站在售票处门口，赵强傻眼了，他倒忘了景区是需要买票的，而且这个神女峰票价还不便宜，二百多块钱一张。赵强兜里自然是没有钱来买门票的，仅有的钱付了出租车和火车票钱后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呸！”朝着售票亭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赵强转身向别的方向走去。他不相信，这么在一座山，他找不到免费的入口进去。

赵强叨着一根烟，沿着山脚公路走了很远，终于找到一个适合人通行的口子，钻进了林子。他要爬到峰顶去再看一眼这个城市。这里没有路，应该是很少有人走的缘故，赵强爬起山来显得很是吃力，爬着爬着，赵强有些难以自持。

他这一生本本分分，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为何活得如此艰难？要么生，要么死，不要半死不活。他要站在最高的神女峰顶，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时值正午，赵强实在是爬不动了，这条路，他没有办法爬到顶了，前方就是处断崖，根本没有人通行的路，而现在这个高度，仅仅只有最高金项的三分之一。

无力地坐着崖边，赵强遥望远处的峰尖，一股无力与挫败感充斥了他的心里：如此无能，爬个山也这么难！手指划破了，渗出丝丝鲜红的血液，口袋里一个硬绑绑的物品顶了他一下，摸出来一看，是手机。山风轻轻吹过，可以给人带来一种舒适的感觉。

静静地坐了半个多小时，赵强想了很多，很多。这处无名山崖，就作为自己生命的长生点吧。按了手机开机键，他想给小芹发一条微信，就当是遗言吧。

手机开了，搜索到了信号，虽然信号不太强，总算是连通了。赵强拿着手机，正

在想着该留下些什么话语的时候，手机响了，本来是不想接的，但是想到这可能是生命中最后一次接电话了，他接了。

“您好！赵先生，我这里是xx银行卡中心，您有一笔15000元的消费，我行为了减少您的利息支出，建议您为这笔15000元的消费办理分期……”

哈哈哈哈，赵强怒极反笑，他不相信银行请这么多专职话务员挨个给客户打电话是为了减少客户的支出，以此来削减自己的利润。踉跄着站起身来，赵强一阵头晕目眩，一头栽下。幽幽山谷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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