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豫轻轻一笑,笑容分明比任何时候都温柔,但这种温柔落在展宁眼里,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残酷,“阿宁,你何必故意气我?我这一次不会再伤你,只是会让你忘了严恪,也忘了过去的一切,我和你之间,应当有一个新的开始。”
严豫话中隐含的意味,说话时的语气和笑容,通通透着一股古怪,让展宁心里禁不住一沉。
她一时间有些猜不准他的意思。
什么叫忘了过去和严恪?
什么叫新的开始?
“严豫,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和你之间,从上一世就已经错了,也绝不可能。我忘不了过去,忘不了阿恪,自然也不可能与你有什么新的开始。”
展宁的态度绝然,换做往日,严豫定然听不下去,但今天他的耐心却出乎意料的好。他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展宁,语气平缓地道:“对我而言,世间事,从无绝对。你现在的身体太弱,且先修养两日,至于我想做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严豫的油盐不进,让展宁很是厌烦,“我没有兴趣知道,我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你放我离开。”
“阿宁,你怎么会这么天真?我不可能放你离开。”严豫看着她那双因怒火而益发明亮的眼眸,看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倔强,眼中浮起些迷恋的色彩,他伸手拂过她细腻的脸庞,“你和严恪的婚期就在三日之后,我倒想看看,这缺了新娘子的婚事,要如何开场。”
展宁厌恶地躲开严豫的触碰,冷冷道:“我相信阿恪,即便我不在,他也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展宁一口一个阿恪,听得严豫脸色一沉,但他想想怀里揣着的药瓶,脸上的冷意又生生褪了下去,转而化作一种恶意的微笑,他的手指继续欺上展宁的脸颊,“是吗?你若真的相信他能解决,何必以绝食的方式自残,逼迫我现身?阿宁,你我都清楚,你心底远没有你说的那样信赖严恪。你知道,在我面前,无论权势、手段,他都没有办法争过我。”
严豫说得肯定,那自以为是的态度让展宁大为火大,她冷笑着反问严豫,“是吗?至少我的心,在他身上。”
严豫摩挲着展宁脸庞的手指一顿,眼里闪过一丝阴沉。展宁看得分明,接着又道:“严豫,两军对峙,你身为主帅,擅离边关,私返燕京,此事若被陛下知晓,就算你有千百遍理由,也无法脱罪吧?”
展宁有意激怒严恪,此时提及边关战事,更是想从严豫口中套出些端倪。严豫闻言倒不在意,他扣起展宁的下巴,倾身望着展宁道:“你肯关心我,倒是件好事。不过你不用往这方面白费心思,萧关的事情,你不可能插得进手。虽然那边有个严川,但他在我看来,还太嫩了,连一朵风浪都掀不起。而且与北漠这一场战事,是我送给我三哥的一份大礼,你若希望,我也可以把严恪和九王叔牵扯进去。”
听严豫亲口承认,北漠一事是他早有计算,展宁面上微微一变。再听他有意牵扯严恪,展宁咬了咬下唇,她目光不着痕迹往眼前严豫的颈项处一扫,趁着严豫不备,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抬起,一点金色光芒亮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此项了严豫的颈项处。
展宁这动作来得太过突然,严豫不曾料想,饶是他身手了得,反应也慢了半拍,被那道金光擦着脖子划过,生生划出了一道血痕之后,才一把扣住了展宁的手腕。
展宁纤白的手中握着的,是一只镶金玉簪,簪尖锋锐,完全可以夺人性命。
“你想杀我?”
严豫的语气森寒,眼里瞬间翻起了几分猩红,扣着展宁手腕的手力道加重,几乎捏碎展宁的腕骨。
展宁疼得脸色发白,却偏偏强笑着道,“严豫,你想清楚了,你若强留我在你身边,那么之后的每一刻,我都会想方设法要你的性命。我和你之间,要么你死,要么我亡,否则绝对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好,好得很。”至此时此刻,严豫表面上的从容终于被打破,露出了内里被划得血淋漓的模样,他一把抽出展宁手中的玉簪,狠狠掼到地上,摔得粉碎。“那咱们便看一看,到底你能不能要了我的命。”
之后,他摔开展宁,站起身来,朝着屋外冷声喝道:“怀素,让你熬的参汤好了吗?端进来,从今天开始,就算是用强灌的,也得让阿宁小姐把东西吃下去。”
严豫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克制力,才没有让自己出手伤了展宁。
他必须要忍耐,他已经得了天底下难得的秘药,这药有个好名字,叫忘忧,可以让人忘却前尘旧事。
既然展宁放不下过去,放不开对他的怨恨,那他就把一切都抹去。
只是这药的药性凶猛,以展宁如今的状况只怕受不住,他必须得让她的身子养好一点点,再让她服药。
他马上就可以拥有她的全部,他不在乎再多等两日。
而且他有些残忍地想看看,严恪和展宁费尽心思求来的成婚之日,会以怎样可笑的局面收场!
随着婚期的一天一天逼近,展宁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严恪和展臻心里的巨石越压越重,两人一面压着消息,不敢让人发现端倪,一面动员自身所有的力量,在燕京乃至燕京周边寻找展宁的踪迹。
偏偏每每都是无功而返。
眨眼间,离婚期便只剩下了两天时间。
靖宁侯府内一派凄风惨雨,张氏六神无主,展云翔唉声叹气,汪氏几番提出,是否去向太后说明实情,主动告罪,以免日后大
祸酿成罪加一等。展臻费尽心力将几人劝慰下来以后,自己也再坐不住,于是又一次去寻了严恪,与严恪商量对策。
“前两日太后派了宫人来,赏赐阿宁首饰衣物,我们都以阿宁前往寺中祈福,不在侯府为由,由祖母代为接受赏赐,勉强蒙混过去。可这眼看就是成亲之日,却还找不到她,到底该怎么处理?”
严恪面上也是一派倦色,眼底甚至有些青影,展宁失去踪迹多少天,他的一颗心便悬了多少天。面对展臻的问询,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此事不能告诉父王与皇祖母,更不能走漏风声,否则便中了他人下怀,坏了阿宁名声,更让她以后难以立足。眼下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到时候还找不到阿宁,便只有李代桃僵,先请你那位师妹用易容之术更改容貌,顶过这一关。”
“……”
严恪的办法着实冒险,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展臻沉默了一阵,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两人相对沉默地坐了一阵,严恪起身道:“我再进宫一趟,看看素锦姑娘是否从德妃娘娘那探到了消息。”
展臻闻言也跟着起身,“我和你一道去,我在宫门外等你。没有阿宁的消息,我回去侯府,心里也慌。”
严豫对展宁志在必得。
他的生母德妃却不愿儿子与展宁在一起。
她更中意的睿王妃人选,绝不是一个靖宁侯府的小姐。她更中意的是自己的娘家侄女,自己哥哥的女儿,严豫的表妹。
且不提自己娘家人,亲上加亲这份独特的血脉牵连,便是她娘家的权势手段,也是靖宁侯府拍马也赶不上的。
所以之前太后赐婚严恪与展宁,她还背地里使了不少力气。
严恪深知这一层,于是便想借着素锦之手,想从德妃口中探一探讯息,瞧瞧严豫是否有古怪之处,能否借此查到展宁的下落。
不过素锦虽与他关系好,但素锦毕竟是皇太后的心腹,他并没有将展宁失踪的实情告知素锦,而是另寻了借口,求素锦帮忙。
严恪去到宫里,皇太后正在午睡,这些日子皇太后的病情没有再继续恶化,但也不见好转。
严恪见了素锦,先问了皇太后的情况,接着便问起了自己的托付。
“睿王爷去了萧关以后,任何讯息都未曾传给德妃娘娘,如今朝中上下关于睿王爷的纷争极多,我瞧德妃娘娘的模样,自己心里也是担忧不明的。”
又一处希望破灭,严恪眼中不由浮上些黯然。他勉强笑了与素锦道过谢,便匆匆出了宫。
素锦瞧着他匆匆来匆匆去,不由摇了摇头,但她刚转身,便见太后房中守着的小宫女快步走来,见到她,忙与她道:“素锦姑姑,太后娘娘请你过去,她有事问您。”
却说严恪出了宫门,在宫门外等着的展臻赶紧迎了上来。
而展臻还未开口询问,一见他面上表情,便已明了了八分。
这多半是没有收获。
而他没开口,严恪却道:“你那位师妹可是住在白水渡的别院里,我们先去寻一寻她,有些事……不如早作打算。”
展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好。”
连安赶着车往白水渡赶,车轮辘辘,车内的两个人沉默坐着,脸色都不太好,车里的气氛沉得像六月里雨前的模样。
也不知木然坐了多久,展臻轻叹口气,将脸转向车外,这一转,整个人却像发现了什么,猛地撞了严恪一下,指了街旁一间店铺门口站着的一个人道:“你快看那个姑娘!”
严恪有些不解:“怎么了?”
展臻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素色身影,道:“那个姑娘叫怀素,是严豫身边的人,以前阿宁遇袭,严豫硬将她塞进过侯府一段时间。眼下咱们毫无线索,不如偷偷跟着她走一段,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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