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晴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空落落的,杨大娘与杨大爷下地未归,杨二娘和杨向晚则不知跑哪去了。
看那堆在院中半人高的柴火,杨晴摇摇头,走到灶房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须臾,院中传来轻细的动响,想来是有谁回来了。
“阿晴,你回来了啊!”身后传来怯懦的声音,杨晴闻声回头,就见杨二娘红着眼睛站在灶房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二娘可是有事?”因为距离较远,杨晴尤能维持平和姿态。
见她这般和气模样,杨二娘眼眶一红,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阿晴啊,二娘求你了,你让姐姐她给阿晚请个大夫吧,要再烧下去,阿晚会被烧成傻子的。”
“……”杨晴惊了下,想上前将人扶起,又怕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当下只得站在原地:“二娘,你先起来吧。”
“阿晴,二娘求你了!”杨二娘说着,不管不顾地“咚咚”磕起响头。
“二娘你先起来,我已经给阿晚抓好药了。”杨晴说着,还怕她不信,忙不迭从布包中掏出三副药,又拿出了四个单独包好的肉包子:“这一份是二娘和阿晚的。”
“阿晴!”杨二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似要将她盯出个洞来。
“我今儿个早起,见阿晚身子似乎有些不爽利,就记下了症状,去镇上药铺抓了几副药。”杨晴温和道,说话间面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一扫先前尖酸刻薄的模样。
末了,见妇人跪在地上没反应,她又道:“二娘快给阿晚妹妹煎药吧,这几个肉包你也快收着,莫要叫我娘看到了。”
闻言,杨二娘这才反应过来,等她冲入灶房拿药,杨晴已经行入房中将门关上。
杨二娘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好半响,泪水潸然而下,双手不住地颤动。
阿晴……阿晴她变了,知道关心阿晚了。
等杨二娘给杨向晚煎好药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期间杨晴一直窝在房间里看书,听着隔壁屋子不时发出的几声痛苦呻吟。
杨家家境并不好,统共就盖了三间土坯房,东两间,西一间,杨大娘和杨大爷住西边的独间,杨晴住在东边靠正门处,杨二娘和杨向晚住在东边靠后门处,与鸡圈相连。
因为位置的缘故,杨晴的房间尤为明亮,不仅明亮,还最宽敞,相较之下,杨二娘和杨向晚的屋子不仅又小又破,还臭得厉害。
“娘!”杨向晚的呻吟声染上了哭腔:“女儿不想死。”
闻言,杨晴眼皮一动,很快她稳定心神,继续看书识字。
这个世界的字倒不复杂,就是普通的繁体字,只不过遇上稍微生僻点的,她还真不懂写。
“阿晚,药来了!”杨二娘温柔的声音传来,带着几许哽咽。
此时杨晴已经翻完一本书,她拿出文房四宝,左右比划了两下,发现没地方摆。
挣扎片刻,杨晴将文房四宝放在床榻上用被子盖住,搬起凳子放在梳妆台边上,咬牙沉腰,堪堪将放衣裳的箱子抱起半寸,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
“咚!”的一声,她趴在箱子上,“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阿晴!”一声惊呼传来,不等杨晴从箱子上爬起,门便叫杨大娘推开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拎小鸡似的将女儿抱起放在床榻上,关切道:“阿晴,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杨晴摇摇头,将脑袋搁在妇人肩窝上蹭了蹭,软声道:“娘真是阿晴的大英雄,阿晴一遇上困难娘就出现了。”
闻言,杨大娘顿时笑咧了嘴:“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
“女儿以前嘴不甜吗?”杨晴抬起头来,噘着嘴,祥装嗔怒道。
“甜甜甜,甜到娘心窝窝里了。”杨大娘点了下女儿的鼻子,一双吊眼笑眯成两条缝。
“娘,我有好东西给你哦。”杨晴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布包来,掏出烧鸡递了上去。
肉香味钻入鼻中,杨大娘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女儿:“你都要嫁人的姑娘了,怎么这样乱花钱啊。”
言罢,她面上染上几许薄怒:“阿晴,娘是同你说过的,这要嫁到镇上的姑娘,最少也得陪嫁十两嫁妆,你这是要嫁到牧地主家,这陪嫁更是少不得的,否则入了牧家家门,容易叫上头的嫂子欺负的。”
“娘存下的银子不多,也就十五两,你怎么也得省着点花,日后好添置点,风风光光地嫁入牧家。”
杨晴乖巧地听着杨大娘训斥,等到她说要将全部身家十五两银子都给她做陪嫁时,心坎不由一软。
她展臂将杨大娘抱住,软软地窝在她怀中,轻声道:“娘,阿晴没有动存下来的银子,阿晴昨儿个去山上转悠,捡到药了,今天去药铺里卖了二两银子。”
她不敢说得太多,就怕杨大娘起疑,可就是二两银子,也叫杨大娘吃了好大一惊。
“你……你是说,你今儿个赚了二两银子?”杨大娘瞪圆了眼睛,神色由愠怒转为吃惊,又从吃惊转为欣喜:“娘的阿晴真是太有出息了!”
“娘,这是给您的。”杨晴将一两银子放入妇人手中,软声道:“女儿知晓娘为了给女儿准备嫁妆,一直缩减着家里的开支,可娘和爹是家里的劳力,哪能吃不好呢,俗话说得好啊,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娘,您说是不是。”
闻言,杨大娘眼眶兀地一红。
她怜惜地摸着女儿的脑袋,眼中是难言的温柔:“娘的阿晴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您是我娘,我不心疼您心疼谁。”杨晴说着,献宝似的将烧鸡递了上去:“娘,您先吃,一会儿叫爹捡您吃剩的。”
杨大娘“噗嗤”一声破涕为笑:“那你吃过了吗?”
杨晴指着少掉的三分之一处:“不然娘认为这烧鸡是叫大耗子啃了吗?”
相较于杨晴秀气的吃相,杨大娘则要粗犷不少,一面吃一面舔着手指,连骨头都咬碎了,不放过那一股子髓香。
很快,剩下的烧鸡叫她啃掉大半,杨大娘看着仅存的三分之一烧鸡,犹豫片刻,又将鸡肉推给了杨晴:“你我母女开小灶,不给那老不死的留。”
“女儿已经吃饱了,娘要是不想留,那就自己吃吧。”杨晴笑着将烧鸡推了回去。
杨大娘虽然馋得厉害,可到底还是将剩下的烧鸡留下了。
为了给女儿攒嫁妆,他们家已经有两个月没沾荤腥了,能不馋吗。
“娘要不吃烧鸡,还有大肉包子呢。”杨晴将藏在身后的肉包子拿了出来。
早前她买了五个,自己吃了两个,后来忽然想起家里除了她娘还有三个大活人呢,又去买了七个添上,方才给了杨向晚母女四个,给她的爹娘剩了六个。
杨大娘一看,眼睛都直了:“阿晴,你这也买得太多了吧!”
六个包子一只烧鸡,怎么也得三十几个铜板,都够买三斤多猪肉了,这可亏大发了。
“娘放心,明儿个我还上山转转,捡点草药回来。”杨晴说到这,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娘,您还记得村头的陈菊花一家吧。”
“记得,怎么不记得,娘还救过那陈三呢。”
“您可知那陈家为何那般有钱?”杨晴复问道。
“怎的,不是因为他家男丁多,又各个都是打猎的好手吗?”说起那陈家,杨大娘印象深刻异常,不为别的,就那个陈三,当初她救他可是存了将女儿嫁入他们陈家的心思。
陈家一共三个男孩,各个都壮得跟头牛似的,不仅是打猎的好手,农活也一把抓,要是能嫁进他们家,阿晴也能跟在娘家一般享福了。
只不过嘛,后来阿晴看上了牧小公子,她也就熄了这份心思。
这陈三再好,哪里能比得过地主家,阿晴要入了地主家,那才是真正的享福哩。
“不是!”杨晴摇摇头,瞎掰道:“我昨儿个进山瞧见陈菊花兄妹,在后头跟了他们一路,才发现,他们家不仅会打猎,还知道采草药,我还是听着那陈菊花的描述,这才挖到宝了。”
“你的意思是……”杨大娘恍然,她说呢,她的女儿什么时候懂药了,原来是因为这陈菊花。
“明儿个女儿再进山,要是这运气好啊,不仅能攒下嫁妆,日后家里也可以常常吃肉了。”杨晴说到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娘,咱可说好了,这件事您可要保密,不能说出去,若是叫陈家兄妹知晓了,女儿可就听不到墙角了。”
“娘懂,娘懂!”杨大娘一叠声保证道:“你放心,事关你的嫁妆,娘肯定不会泄露出去。”
“阿晚,你在做什么啊?”隔壁屋子传来杨二娘的声响,杨大娘面色一肃,作势就要冲出去骂人,好在杨晴反应迅速,伸手将人抱住。
“没事!”杨向晚将贴在墙上的耳朵朝外挪了挪,握着药碗的手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抹狠光。
难怪杨晴又是给她买药又是给她肉包子吃,原来是傍上牧小公子心里高兴,施舍她的。
杨二娘叫女儿眼中的狠光吓到,当下出声唤道:“阿晚?”
闻声,杨向晚猛然回首,一双眸子充血通红。
她咧开嘴,从喉中挤出低哑的声音:“原本要嫁给牧小公子的应该是我,现在满心欢喜的也应该是我。”
“阿晚,你阿晴姐姐变了,知道关心你了,你就同她好好的,啊,别再想那些过去的事了。”杨二娘软声劝道。
“这药分明是娘跪来的。”杨向晚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满是不甘:“方才跪在院子里的本该是大娘,笑着施舍肉包子的应该是我,娘,是杨晴母女夺走了本属于我的一切,我如何能同她好好的?”
“啪!”药碗摔碎在地上,未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