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说话罢!”我推开房门,静候身后的男子走入房中,方轻轻关上了门。
“不知小姐找我进来又何事么?”男子低着头,保持着一脸标准的表情。
“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么?”我摇摇头,笑容浅淡。
“属下不明**的意思。”男子依旧严肃。
“虽然样貌变了许多,连爹爹都没能认出你来,我却认得你的。”我的心仿佛都在为他轻颤,我知道他此时会出现在这里,会有着这样的神情是经历了怎样一段令人心酸的过往,“我知道你此来的目的,但我没跟爹爹说。你放心,我也不会说。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我还是会叫你现在的名字。我只希望你还能像往常一样叫我声‘晓晓’,可以么?”
“小姐恐怕认错人了。”他没有放下防备,我有些难过。
“你果真怕了我的命数么?”我蹙了蹙眉。
“想是小姐认错了,属下的确不知小姐在说什么。”他连抬起头来看我一眼也不愿。
“也罢……你去罢。”长叹一口气,天意果然难违,我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如斯悲伤了。从师父逝去之后;从送他归家后。
此刻才发现,无喜无悲原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当初爹爹接我回家的时候我也没有感到任何的情绪,开心也好、怨怼也罢。可当见到这个“爹爹的手下”,我心里竟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是他,我知道,虽然不知为何,模样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灵场上也有些紊乱,仿佛有异物在其中作祟,但我知道是他。那种气息、那种感觉,不会变的。可他终究不肯认我。面对我时,如此陌生。这又令我悲伤起来。我的心绪好似都被他牵着走一般。莫非真是那个命中的克星?
我想起那日冥想时听到爹爹同陆教法的对话。原来爹爹终于肯将我接回来是因我命中克星出现,不会再妨害到他们了。当时没有在意,从没想到会是他。分明归家的前三天他还蹙着眉昏迷不醒,又怎么会是他呢?我想,原应是个那时初生的婴儿罢?莫非……他灵场中的那个异物?那是……
头的剧痛中睁开眼,眼前依旧是这张闭目安睡的面容。我竟然梦见他了,梦中的我竟还对他如此眷恋!这可真是……
我静静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今夜竟不那么抵触他了,反倒觉得幸好有他在。我知道,那是因为日间那种恐怖的感觉。前世我就不敢看鬼片,但凡看过了,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更何况亲历呢?虽说眼前这人阴冷狠毒又与我仇怨颇深,但我似乎是从直觉上感到他不会害我一般……
好香……难道是彼岸花的香气么?原来它只有在夜间才会发出如此浓香?传说彼岸花的香味会引人回想起前世之事,可此时我已是前世之魂了,那么它的香气又会引我忆起何时之事呢?我兀自在心中想着,浓重的睡意又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正当我的身体恍若坠入深渊一般沉下之时,我听见门闩悄然而开的声音。
“哼!总算来了么!”被角仿佛掀动了一下,于夜风冰冷的声音在遥远的黑暗之中回响……
一阵冰凉从鼻腔一直浸润到脑中,我缓缓清醒过来。迷糊中,这个舒适的怀抱让我想起地道里被慕轻歌救起的情景。然而,当我睁开眼,我才真正清醒地认识到,这个怀抱只可能属于那个人。
“您醒了?”于夜风的恭敬让我很轻易地想到这屋中不止我们两人。
“圣女!”数人齐呼,仿佛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了耳边的静。
“这是……”我扫了眼四周屈膝俯首、身着红色劲装的教众,很快看见了被他们所包围的四名黑衣人。
从他们的装束不难判断出是潜入进来的,面孔都很陌生。只是他们眸中的恨意仿佛四条毒蛇逼来,令我不禁生生倒抽了一口凉气。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护国堂的人。
“这些贼人,潜入教中,妄图行刺圣女。被众人拿下,请圣女裁决。”他的语气平静诚恳,眼中却似笑非笑。我凝视着他的眸,妄图从中看出点什么。他究竟是何意思?交予我裁决?他是在试探我么?看我敢不敢当众同他作对?不,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那么他这便是要逼我同他们划清界限么?但我很想知道,我若真要同他对着做,他又该如何?难道事事便能如他所料一般?
“放了他们。”我淡淡地道。
“圣女,这……”为首一人迟疑了,我看见余众都不解地抬起头,包括那四位黑衣之人。
“圣女口谕,你们还敢不尊么?”声音不大,但威严十足。没见到我所期待的表现,他竟是在帮我?!于夜风,你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是!”余人似是再不敢有所质疑,领命退去。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人走后,我蹙眉道。
“您是圣女,您说的话就是圣谕,何人敢不尊呢?”于夜风勾了勾唇角,一缕邪气又肆无忌惮地划过了他的眼眸。
“你就不怕如此下去后患无穷?”我冷笑道。
“白岚,你以为你放了他们你就清白了么?”他的邪笑,令我心口一窒。我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可怕的结论来。
回想方才的一幕,他演的戏就好像传达了一个事实:他对我惟命是从。他知道我一定想放走他们,便正好顺势演出这场戏,就是为了让他们将这个消息带回,那么之后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我的“圣谕”。那么在护国堂众的眼中一切都是我的意思,连对轻歌的处罚也不例外!
“你够狠!”我狠狠瞪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为,只觉心中阵阵气愤、委屈,像要将我生生拆散。为什么拿他无可奈何?为什么我的一切作为都那么无力?为什么他好似已将我看透?为什么我找不到他的弱点?!
他的弱点?我突然想起昨夜提到何晓时他的反应,又想到那日在镜中产生的幻觉,似是捕捉到了什么。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平复下来,我平静地说。
“什么?”他似是微有诧异。
“这间屋子,便是你同何晓成亲后的寝居么?”
“……”他的脸色变了。
“她真的是你杀死的么?”我发挥自己所有看小说和写小说的想象力,一面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你不需要知道。”冷冷地,他松开我,站起身来。
“此生伴君侧,既无悔矣。”我试着将那幻觉中的女人呈现出来,我越发肯定,那定然同他有关。
“你……”他却生生怔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起效了?我在心中暗笑,忖度着该如何继续演下去。
“你……想起什么了?”我原本以为他会说“你怎么知道的。”没想到他怔了许久,竟然说出这样一句。
想起什么了?!我心中却莫名一紧。看着他的神色,我真蒙了!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我同何晓有什么关联?!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的。莫说这一世我连见也没见过她,即便是前世,我们根本不在一个时代,就更谈不上什么关联了。
等等……前世?!
我想起中迷香前关于彼岸花的想法。难不成……何晓……她是……
不!太荒谬了!!这简直是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可是……我又不禁迟疑了……难道穿越这件事情便不荒谬了么?连这么荒谬的事情也能发生,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若真是如此,他会那么说……莫非他知道我穿越的内情?
突然觉得脑中很乱,我蹙眉闭眼,甩了甩头。
“……你好好休息。”沉默许久,又是如此一句,他转身离去。
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死了、穿越了就好像转世投胎一样顺理成章。最多没有像传言中一样经过地府、喝过孟婆汤,我以为只是传言有误罢了。可现在,当一切突然临近,我才猛然察觉到其中的异常来。或许,真有什么内情也说不定?老天让我来到这个世界、让我以白岚的身份出现一定有原因的。或许它是让我来完成一件使命的也说不定?前世看过很多电视剧或是小说不都如此写的?那么,如果我知道了这个原因、当我完成了一切该完成的事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呢?
睁开双眼,坐起身,我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