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狂帝 第十六章：此夜中原明月堕（七）

左丘暗冷笑着，如是走马观花般从一片刀网中骑策而过，向厉帝一步步逼近，几百名铁鹰武士沉默而肃杀的跟随在后。

厉帝已停止倒退，他原地立定，束紧黄袍，横逐鹿刀，等着亥阴走近。

他的将士已全部被擒，那他这个皇帝又岂能转身而退？

亥阴慢悠悠的勒住了坐骑，手中马鞭虚点着厉帝的逐鹿刀：“兵不行，将不行，轮到你这皇帝来试试，能不能刺杀我了？”

“朕斩你，那叫诛，你还当不起刺杀二字！”厉帝口中冷喝，又用更冷厉的目光盯着亥阴，想要与他目光对视。

“你这柄逐鹿刀虽然长了一寸，可要杀我，还是不能。”但亥阴却是神色悠闲的左右顾盼，根本没有去看厉帝，左手的马鞭还故意一甩一甩，只不过悠闲之色在他这张一贯阴森的面庞上，看上去多少有几分不自然。

眼看离厉帝已只有十几步，几名铁鹰武士催动坐骑，想要挡在亥阴身前，以免厉帝突然发难，却被亥阴一甩马鞭拦住。

事实上，亥阴只是在故作悠闲，他右手的黑弩正在一寸寸的从马鞍上抬起，他下令生擒全部汉军，并不是为了把这些汉军带回草原折辱，而是为了留给蚩尤烈泄愤，因为他想抢在蚩尤烈之前杀了厉帝！

亥阴知道他的大君心里有多想亲手杀了厉帝，他也一直想让大君完成这个心愿，但在今夜，他心里竟有一股浮躁，使他只想亲手去杀掉厉帝。

亥阴其实想过，自己亲手杀了厉帝一定会等来一个最坏的结果，因为这固然会激怒蚩尤烈，也必会令枫临雨恨他一世，说来讥讽，虽是多年未见，但亥阴竟是明白，枫临雨虽能在今夜离开了厉帝，可她并不会真的放下自己的丈夫。

可笑的是，那个丈夫也许都不如亥阴知道，他妻子对他的用情深刻。

因为当年的那些回忆里，亥阴总能看到，那个小女孩在看着入质的三皇子嬴梨时，眼中的那一股满足。

只要是能看着三皇子嬴梨，枫临雨的眼眸永远都如是夜空中的星华般闪亮。

这是亥阴回忆中最刺痛的画面，却也是他回忆中，时常会以身相代替的憧憬，他总在只属于自己的回忆中，悄悄的用自己取代那个三皇子，然后满足的凝视着小女孩眼中的满足。

这样的回忆里，他还可以模仿着那个三皇子的口吻，微笑着唤她一声，小雨…

所以他心里就是有这么一股突然而起的浮躁，越是渴望见到枫临雨，这股浮躁就越是汹涌，也许是出于妒忌，因为那道倩影虽然一直在他心底徘徊，却被厉帝占有了半世。

又或者，亥阴心底早已自知，即使今夜枫临雨是真的要铁心离开厉帝，但也绝不会投入他的怀抱。

因为这个女孩的心里，早已满满当当的装满了那个三皇子的身影。

可她又岂知，自己心里也早已装满了她的身影，烙满了令他窒息的艳，以及令天地光亮都仿佛为之失色的明媚笑颜。

既如此，那干脆由他亥阴亲手杀了她枫临雨的男人，爱不能，留不住，不如就让她恨自己一世。

总好过，自己在她心里只是那一个浮影般的羌家少年。

所以，亥阴故作悠闲的回避了与厉帝的对视，他不想让厉帝察觉到，自己眼中掩不住的那一股汹涌浮躁。

耳中，还听到厉帝的冷叱，“亥阴！只要你放过朕的将士，朕可以放下逐鹿刀，随你去到蚩尤烈面前，让你立下一件大功。”

“否则呢？你就当场自尽？”亥阴低着头，这一刻，他是真的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所以他口中好一阵桀桀冷笑，“果然是一世霸气，直到这个时候，居然还以为你这条命可以自己做主…”

冷笑未毕，亥阴突然甩去左手马鞭，右手黑弩霍的从马鞍上抬起，随即左手托弩，右手连续扳动弩挚，这是他已在心里演练多遍的偷袭，只隔着十几步间距，凭弩弓的强劲机簧，再有这淬满剧毒的十支连发弩矢，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厉帝。

他不想再等了，就是此时，他要杀了大汉厉帝，杀了枫临雨的三皇子嬴梨。

他要毁去可以让那双眼眸凝视的对方，他要毁去回忆里最让自己刺痛的画面。

一整匣十支弩矢一齐射出，淬着蓝汪汪剧毒的弩矢在半空中连成一线，向厉帝直射而去。

一次射出所有弩矢，亥阴这次抬头，看向已然必死无疑的厉帝。

这一抬头，却是足以断肠一世的痛悔。

为隐藏心底杀机而一直故作悠闲的左顾右盼，竟令他一直未察觉，那一道徘徊于心底的倩影，已跌跌撞撞的冲到了厉帝身后。

是夜色太黑，还是他心底的浮躁遮黑了本该专注的身影。

“小雨！”亥阴脸上才刚泛起的一丝得意狞笑顿时僵硬，苍白的脸色突然一片死灰，他口中迸发出无比凄厉的大喊，那样凄凉的嘶喊，惊得身后的铁鹰武士面容失色，却见他们最敬畏的军师正用尽全身力气把黑弩往地上用力扔去，似乎是在奢望着这一掷能挽回什么，但弩矢已在一瞬前离膛射出。

厉帝显然也未料到，亥阴竟敢对他突下杀手，看到突然从亥阴手中绽放喷射的那一片蓝汪汪的利芒，也是一瞬的惊异，待想到要躲闪，已是避无可避，他急举起手中逐鹿刀，想要试着格挡，但刀才一举起，弩矢已带着穿透夜风的凌厉射来。

“嬴梨…”

光阴仿佛在这一瞬凝固，一声无比熟悉的呼唤，随着一道同样是无比熟悉的身影紧贴着厉帝的身躯从后而上，因为跑的太急，这道身影几乎是踉跄着扑倒在厉帝身上，一双曾相执半生的手臂，从后环绕在厉帝的腰间，如是记忆中，调皮的少女想要给心爱的情郎惊喜时，一个背后的拥抱。

一瞬的拥抱，踉跄的脚步却未停下，于是，她又从厉帝的背后绕到了胸前，如是一个相拥的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