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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玄淡淡一笑:“也没什么要紧之事,敢问贵部明rì是否要通过武关南下?”
带剑军士笑道:“对,我们要走这条路返回扬州。”
吴玄肃然拱手道:“在下也是要去扬州,然今晚抵达武关时却被守军告知业已关停,敢请军长捎带我一程通过武关,不知行否?”
带剑军士闻言不禁面露难sè。吴玄又是一笑,轻步上前将一个哗啷作响的皮袋塞到军士手中,拱手道:“些许之物,不成敬意,拜托军长。”
带剑军士犹豫良久,终忍不住将皮袋收入怀中,小心翼翼地环顾一周,才笑叹道:“咳,也是看与你有缘,就帮你一把,跟我走吧。”说罢,提上水桶便要领路。
“稍等,在下还有一人同行。”吴玄忙对安娜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待安娜快步走近,带剑军吏嘴张得老大,结结巴巴开口道:“胡,胡人?”
吴玄拼命忍住了笑意,正sè道:“对,她是我的妻子,总不能将她一人丢在这里吧?”
“呀,真麻烦。”带剑军士不悦地皱了皱眉头道:“将她脸抹上泥巴,先在此等一会,我进去取两件适合你们穿的军衣来。”说完,急冲冲向军营而去。
见带剑军吏走远,安娜蹙眉问道:“你与他在此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吴玄笑着解释了一番,在溪边寻来泥巴便要替她抹在脸上。安娜秀眉紧蹙看着那些黑乎乎的泥巴,自然是万般不情愿,刚要开口说即便绕道数百里也不愿意抹上,然而看到吴玄一副认真模样,心中不由一软,暗暗叹息一声便闭上了眼睛任他摆弄。
片刻之后,安娜白皙的双颊抹上了一层黏糊糊的黑泥,除了那一双不停闪动的淡蓝眼瞳,真看不出她原本的长相。
此刻,带剑军士已是抱着一堆衣物匆匆而至,交到吴玄手中低声道:“快,换上。”
吴玄依言点头,与安娜一人一件便将红sè军衣穿在了外面,又罩上jīng铁打造的黑sè胸甲,带上无缨头盔,活脱脱成了大齐军士。
带剑军士边领路边叮嘱道:“进去后别乱说话,如有人问起,就说是新来的炊兵。”
说着说着,已走至营门口,摇晃的风灯之下,两个手持长矛的卫兵迎风矗立,见带军军士领人牵马过来,看也不看一眼便放了他们入内,吴玄心里明白这两个卫兵必定也被带剑军士所买通,否者哪会让陌生人进来。
无边的鼾声伴着萧萧马鸣响在耳畔,带剑军士已领着他们步入了军营深处。及至走到一顶圆圆的小帐篷前,军士霍然转身开口道:“今夜你二人便睡此处,明rì一早我来唤你们。”
“如此狭小,岂能住人?”吴玄望着帐内最多八尺长宽的地面,不禁面有难sè。
“这原本是我们堆放军食的帐篷,自然没得多大,你们不满意我也没法!”带剑军士无奈道。
“那可否还有一间帐篷,我们可是两个人。”
带剑军士黑着脸冷笑道:“一人一间?你当是住客栈吗?有地方住已是不错也!”
安娜拉住又yù辩驳的吴玄,淡淡笑道:“多谢阁下,有一间帐篷已经行了。”
带剑军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吴玄道:“看你胡人妻子多知事,好了,你们不要随意走动,早点歇息,将马交给我便可。”说完,牵着两人的坐骑去了。
望着小小的帐篷,吴玄不禁犯难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倒还罢了,然却如此狭窄,睡觉翻身都会碰到一起,岂能如此随便。心念及此,便对安娜笑道:“还是你进去休息,我在帐外将就一晚便可。”
安娜蹙着秀眉沉默片刻,抬头yù言yù止,终还是轻轻一笑,红着脸进去了。
翌rì,曙光初露东方yù晓,凄厉的牛角号呜呜而鸣,一长两短响彻谷地,大营内的骑兵已收拾妥当只待开拔。
带剑军士将吴玄两人带到马队尾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轻轻咳嗽一声,四周数名骑兵立即会意,策马后退让出了两个空位。
又是一阵尖锐的牛角号响起,骏马齐齐长嘶,如同háo水一般冲出了谷地,风驰电骋般向武关隆隆卷去。
行至关前,马队骤然勒马。一番问答后,一骑冲出马队飞入城门缓缓打开的小偏门,想是交换关去了。
片刻之后,武关厚重的青石城门隆隆洞开,领头将尉挥手一声呼喝,马队骑士五骑一组井然有序地向关内走马而去。
武关内方圆不过里许,里面全是用大青石砌成的各种军事建筑,粗犷朴实、雄峻怪异。城西矗立着几个高高的谷粟仓库,浓郁麦香味从里边散发出来。
吴玄边走边看,暗暗寻思:这武关不愧为天下有名的雄关要塞,单是关城内的布置就可看出修建者花费了巨大的心思,粮仓、军械库竟样样齐全,而且全用大青石砌成,完全不用担心攻城战中惯用的火攻,地势也是险峻陡峭,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在看关城,却是整修得雄峻非常,两山夹持之间一条险峻狭窄的山石城墙凌空飞架,女墙垛口的长矛甲士钉子般一动不动,一面红sè的“齐”字大旗随风招展。
他细细观察后又凝神忖度:如是我用兵,单凭这险要的山势地形,只要有六千jīng锐善战甲士把守,来犯之敌即便有十万之众,武关亦是安如泰山。
一出东门,马队顺着两丈宽的小道蜿蜒而行,千仞绝壁之下,浩荡丹水巨龙飞腾呼啸穿过峡谷水道,滚滚滔滔向东南流去,小道如同银线般顺着山势逶迤盘旋没入了隐隐青山之中。
太阳高挂头顶时,山道终于走到了尽头,刚到开阔的山谷,吴玄已带着安娜悄悄脱离了马队,驻马高岗之上,却见青翠碧绿的山麓下夹持着一片灰蒙蒙的谷地,喧嚣吵闹哭喊叫骂之声隐隐传来。
“呀,竟有如此多的人在等待武关开门放行。”吴玄笑语一句,一踢赤风驹马腹与安娜飞马下山。
刚奔下山头一进谷地,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各sè帐篷望不到边,谷地内炊烟弥漫,人喊马嘶,吴玄骑马穿行其中,见四处皆是衣衫褴褛的人群以及满载家什的牛车,随处可见躺卧着呻吟呼唤的老弱病残,耳中充斥着女人孩童哭喊的声音。
“噫,怎么如同难民一般。”吴玄惊愕打量一圈,翻身下马走到一辆破旧的牛车旁,对正向车上码放货物的矍铄老人拱手道:“敢问老人家,你们何故聚集于此?是等待过关吗?”
矍铄老人停下来喘着粗气打量他一番,大手一抹额头汗水淡淡地问道:“后生可是从关中而来?”
“正是,今rì才通过武关南下。”
矍铄老人摇头叹息道:“唉,后生呀,劝你不要再往前走哩,整个荆州都快成为叛军的天下,我们逃都来不及!”
吴玄顿时一怔,追问道:“叛军?哪里来的叛军?”
“南越国又死灰复啰。”老人不胜感概地摇了摇头,弯下身子拎起一个灰sè陶罐挂在车厢上,又是重重一叹道,“后生如不嫌弃我人老话多,老朽便给你讲讲这叛乱的具体情形。”
“求之不得也!”吴玄点头说了一句,回头高声道:“安娜,将你藏的酒拿来!”说完,便将矍铄老人搀扶到大树下的树荫处歇息,又从安娜手中接过装酒皮囊,在两人中间摆上陶杯注满了美酒。
老人黧黑的鼻头轻轻耸动,惊喜地笑道:“吔,竟是上好的米酒。”
吴玄哈哈笑道:“老人家莫要客气,来,一起干。”双手向老人递去一杯后,自己也捧起一杯:“请。”
矍铄老人惶恐接过,憨厚地笑道:“今rì托后生享福哩,多谢多谢!”言罢,仰头一饮而尽。
美酒下腹,矍铄老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本是零陵郡零陵城外居住的乡民,经历了南越叛军从无到有,又从有到大的过程,苍老低沉的话音起落间,吴玄已听得明明白白,心中早已如怒海狂涛般翻滚起来。
老人感概唏嘘地说了一大堆,末了正sè道:“老朽虽也饿得老眼昏花,然毕竟是大齐子民,岂能变节投靠叛军助纣为虐,所以便逃到南阳郡来,希冀躲过这场兵祸。”
吴玄重重地点点头,良久沉默后又抬头道:“如此说来,叛军已在攻打荆州州府宛县,周边郡县竟无丝毫驰援之力,形势岂不严峻万分?”
矍铄老人沉重开口道:“后生所言不错,如今到处都是身着青衣的贼军肆掠,真不知朝廷的平叛大军多久才能到来?”
吴玄肃然道:“如此大事,朝廷必不会坐视不理,相信很快便有消息。”
“但愿如此吧!”矍铄老人幽幽一叹,起身道:“不敢说了,装好货物还要出发也。”
吴玄起身向老人拱手道:“老人家,多有叨扰,就此别过。”矍铄老也是拱拱手,快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