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刚至,零陵城头传来“梆梆梆”的巡夜刁斗之声。
夜风息止万籁俱寂,城楼上那一面“齐”字大纛旗无jīng打采地垂了下来,无边的黑夜里隐隐可闻城楼上甲士换岗的咚咚脚步,宛如轰轰战鼓敲击在赵牧心头。
“三更了,为何还没动静?”赵牧虽胆略惊人沉稳淡定,此刻也忍不住心头一阵咚咚大跳,他时而搓着手来回踱步,时而焦急地打量黑压压的城头,然而一分一刻慢慢地过去了,依旧未出现约定的灯号。
在这备受煎熬痛苦难耐的半个时辰里,赵牧觉得自己忍受着难以言喻地折磨,不停颤抖的右手紧紧捏住腰间王剑剑柄,左手却捂住了咚咚乱跳的心脏。
“陛下。”一声高喊,一个人影从山丘下飞步而上。
赵牧转身一看,竟是神sè匆匆的诸葛明亮,难道有什么变故?
“陛下。”诸葛明亮一阵喘息,气喘吁吁地开口道:“目下已快至四更,城头上还没动静,我们是否撤退?”
“撤退?”赵牧心中顿时一紧,良久思忖犹豫难决,虎目圆睁牙关竟咬得是咯咯作响。
诸葛明亮还是第一次见到泰山石敢当的越王如此犹疑,不禁暗暗惊讶,刚要出身,却猛然见到越王身后的零陵城头一盏大灯正冉冉亮起,顿时惊喜失声道:“啊,越王快看,灯火!”
赵牧霍然转身,电一般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宛如夜空繁星的灯光,只见大灯忽明忽暗地闪烁三下,瞬间又如流星般陨落消失。
一股亢奋激荡之情瞬间冲上赵牧头顶,他兴奋难耐地哈哈大笑道:“大业起航,我赵牧今rì要重振武帝霸业。”说罢,转身大手猛然一挥,威严下令:“传令三军夜攻零陵!”
山丘下影影绰绰的灌木草丛动了,一队一队执盾持刀的青衣甲士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开出,整肃无声地排列成两个方阵,宛如两方青黑的松林。
军阵之前,左将军孟康手持长剑一通环视,左手两指向嘴边一搭,一声呼啸响彻开来,黑压压的方阵隆隆地向远处零陵城压去。
刚压到零陵城墙一里之地,孟康长剑一挥,方阵立即展开成为攻击阵势,准备攀城强攻。
“左将军稍等。”军阵后的诸葛明亮穿过黑压压的甲士轻捷地走了过来。
孟康见他身穿亮银铠甲,头戴蟠龙银盔,身披白sè斗篷,更兼其身形挺拔,儒雅俊秀,戎装在身当真是玉树凌风英气勃发。
孟康本就对这个与他平列为将的小白脸看不上眼,见此更是脸sè一沉,低声道:“大战再即,诸葛将军不去统帅部曲,到我这里来何为?”
“孙子云:上兵伐谋下兵攻城。攀城强攻愚夫所为也!”诸葛明亮先一句兵法评判,带着一副成算在胸地微笑从容开口道:“左将军请稍安勿躁,在下已与军师有约,零陵城门自会打开,何须强攻!”
孟康冷哼一句,收剑入鞘却丝毫没有搭话的兴致。
就在此时,零陵城头响起了鸮鸟尖锐的叫声,紧接着城墙上的灯火竟同时熄灭,一阵轰轰轧轧的金属滚动之声,黑压压的城楼竟从上至下伸出了一只“手臂”,三丈宽的一道木制吊桥已跨过护城河轰然一声放在了地上,又是一阵隆隆之声,偌大的零陵城门已是慢慢洞开。
“点亮火把,进入零陵。”孟康一声大吼,抽出长剑一挥,城外顿时亮起了一片摇曳火海长龙,飞快地向城内压去。
片刻之后,数百越军如猛虎下山般直驱城内,零陵城顿时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零陵城虽为郡府所在,然在外无强敌久无战事之下也只得区区千余兵卒守卫。其统兵县尉名为张腾,本是驻防北疆并州西河营的一名军候将官,虽其勇武过人颇有战功,然却因xìng格方直与上官同僚多有摩擦争斗,前岁被平迁到这南方零陵之地当了县尉。
这县尉乃是一县军事长官,与县丞同为县令佐官,掌治安捕盗之事。张腾上任之后本想大展拳脚施展抱负,却不料又与县令摩擦不断受其掣肘,顿升郁郁不得志之感。
一次城外巡查,张腾偶与一青衣道人聚酒论谈,惺惺相惜之下引为高朋挚友。只要这青衣道人来到零陵城,两人便会在一起置酒盘桓,两年下来竟结成了深厚的交情。
旬rì前,青衣道人突兀前来张腾府邸,酒酣之际吐露心声邀张腾共谋大事,张腾心中大惊,待到青衣道人一番大义取舍引诱胁迫后,竟是欣然从之,答应替他打开城门放越国叛军入城。
满城的火光之下,千余齐军本就疲乏松懈浑然不备,被突如其来的大军夜袭猛攻竟是乱作一团,片刻之后或跪地投降,或哄然而散,根本未形成有力的抵抗,转眼间便土崩瓦解。
攻陷齐军大营后,诸葛明亮与孟康简单商议,便带领两个百人队沿着城中大道直扑郡守与县令府邸,隆隆轰轰的脚步声碾过大道,惊得两旁民居内不明状况的百姓紧闭房门簌簌发抖。
两百越军如狼似虎地冲入零陵郡守府邸,府内早已是一片混乱。
诸葛明亮兴奋难耐的眼光对着争先逃窜的郡府吏员、仆人们一扫,长剑一挥高声下令:“大越的勇士们,给我杀,一个不留。”
黑压压的甲士瞬间堵住了府邸的各个路口,喝骂大笑之下剑光霍霍,转眼百余人便横七竖八地伏尸地上,碧绿的园林内一片猩红。
诸葛明亮提着带血的长剑带着十余甲士沿着屋廊挨间搜索,终于在一间小屋的床底发现了簌簌颤抖的零陵郡守。他冷冷一笑,对着甲士大手一挥:“先把这狗官给我绑起来,待我王入城再行发落。”
甲士轰然领命,瞬间将郡守五花大绑地擒了下来。
天sè方亮,越王赵牧在满城的火光硝烟中缓缓进城了。
驷马青铜高车不疾不徐地越过吊桥进入城门,赵牧四下一望,见城门守军早已换成了青衣软甲的越国士卒,伏地跪拜恭敬地迎接王驾入内。
城楼上不可一世的“齐”字大纛旗正带着剧烈的火光烧摆舞着,终于在翻滚的黑烟中化为灰烬,一面大越旌旗飘荡在了零陵上空。
“这是寡人的第一座城池!”车行大道的滴答声中,赵牧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目,片刻却又徒然睁开双眼,眼睛却看向了更远的天际,神sè一片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