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哄嗡嗡之中,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臣颤巍巍站直身子,抖动着白花花的胡子开口道:“谚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齐固衰,然则也有能征善战之大军三十余万,反观我南越,却只得甲士数百,盲目起兵对抗,有如海蛇搏斗天龙,断然不可为也!‘
这老臣乃是南越末代御史,贵为三公监察百官声威赫赫,一席话说完,屋内许多老成持重的白头臣子尽皆点头附和,觉得如此比较大有道理。
越王赵牧见如此大事一开始便遭到世族老臣否定,心中倏忽一沉,刚要开口之际,忽闻屋内东面武将坐案处“啪”的一声大响,一个顶盔贯甲全副戎装的短须大将已是拍案而起,戟指白发老臣昂昂高声道:“老御史之言何其大谬也!大齐已是百足之虫奄奄待毙,而我大越却是旭rì方升光芒万丈!军师有言:出兵零陵聚拢仇视齐政之灾民举揭竿大义,何其明锐正确。然则尓等一般白发老臣只图享受当前,丝毫不顾恢复武帝霸业,其心何堪也!”
出言反驳的短须大将是南越国左将军孟康,深得赵牧信任,这一番话是霹雳雷火丝毫不给情面,白发老御史顿时气的簌簌发抖,然则也奈不了他分毫。
“孟康何其叵测!”又一白发老臣站了起来,却是上卿魏籍,“凡是朝堂议事,可曾有过直指三公重臣鼻头妄言其心何堪?”**一声斥责,他又大袖飘飘抱拳对着赵牧一拱:“我王,军师之言虽则有理,然而以一人论断妄决军国大事却终为不妥。阔别四年,安知军师不会有变,假若这是大齐朝廷引诱我们的诡计,岂不是正中下怀,愿我王为了大越社稷,三思而为之。”
闻言,矗立阶上的赵牧不禁冷冷一笑:“魏籍,军师之道德节āo非尔等可以比拟揣测,再说此等诛心之言,别怪我王剑无情。”说罢,右手猛然向腰后一带,三尺长剑已离开腰间,“啪”地一声放在了王案之上。
大臣们早已习惯了越王的脾xìng,自然是见怪不怪,魏籍顿时脸sè胀红,忙不迭一个长躬坐了下去。
孟康无比嘲弄地看了魏籍一眼,不长眼的家伙,越王与军师的君臣莫逆之情岂会被尔等轻易挑拨。心念及此,他拱手朗声道:“陛下,军师历来谨慎持重,若无万般把握比不会轻言大业之策,臣愿统兵下山征伐零陵,为陛下煌煌霸业披荆斩棘死不旋踵!”
“对,就算大齐是吴逊亲来,我诸葛明亮也敢与他走上几个回合!”面若冠玉身形修长的右将军诸葛明亮正值二十出头,历来自视为兵家名将当世孙吴,想及大业将至后重任加身提兵征战,顿时一脸跃跃yù试之sè。
“大将求战,吉兆也!”赵牧罕见地奖掖了一句,又转头望向那群惶惶不安的老臣,脸sè倏然沉了下来,遥遥指着一片白头高声道:“尔等老臣,尽皆鼠目寸光安于现状!昔rì武王雄才伟略敢当人先,从小小的南海郡尉崛起,开创大越立下不世基业,何其威武雄壮哉!反观厉王昏聩愚昧乐于守成,空有四十万大军却裹足不前,以至大齐军队破我国都取我社稷,孰强孰弱立见分晓。如今赵牧虽只得兵甲百余,然也敢复我大越山河重铸武王霸业,纵然南海折翅,夫复何言!”
一席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屋内骤然一阵沉默,只闻咝咝喘息之声。良久后,老御史长叹起身,悠悠道:“陛下之志老臣岂能不明,恢复武王基业正是南越儿女梦寐夙愿,臣每思及此处,皆是涕泪交流也!”说罢,大袖向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一抹,当真已是泪流满面,一阵唏嘘哽咽,“然则大事亦有风险,如何谋划方略,当以谨慎持重为上,断不能仅凭一人之言轻率为之,愿我王明察。”
赵牧一声冷哼,大手一挥正sè开口:“谋大事犹若坊间博戏,成事与否皆看天命运数勇气胆略,如今大齐衰微灾民四起,正是天赐良机,此时不搏更待何时?孤意已决发兵零陵,诸位休得多言!”说罢,高声威严下令道:“左将军孟康、右将军诸葛明亮听令:令你二人率我大越雄师随本王出阵零陵,老御史镇守营地输送军辎粮饷。”
“诺。”两名戎装武将立即振奋应命,老御史见木已成舟自知无法挽回,也只得暗叹一声领命了。
三个时辰后,一队数百人的轻装步兵沿着崎岖坎坷的山道向南岭北麓缓缓开进了。
顾及隐蔽行踪,赵牧并未选择交州穿越南岭大山直通荆州零陵的潇贺道,而是跋山涉水翻越了一道又一道山岳河川,再北出苍梧大山向西迂回,悄悄驻扎在零陵郡零陵县外三十里的一道隐蔽河谷内。
刚安营驻扎妥当,赵牧立即找来诸葛明亮,吩咐其潜入零陵县联系安置在城内的斥候间谍,了解城中情况如何。诸葛明亮领命匆匆去了。
第二rì清晨,诸葛明亮欣喜来报:军师正在零陵县城之中,并已买通了零陵县尉,越王大军可三更之时前来取城,届时城头灯火为号。“
赵牧闻言兴奋击掌,哈哈笑道:“依军师之计,大事可期也!”说罢,霍然转身下令:“全体将士冷炊战饭,三更后随本王出战零陵!”
王命下达,士卒们立即打开随身行囊拿出大饼干肉大啃起来,正午时分,山谷里响起了均匀悠长的鼾声。
大齐嘉德十四年三月三rì子时。天sè已经完全陷入黑暗,一轮尚未饱满的月亮挂在青山之角,整座零陵城陷入了一片朦胧之中。
城外五里的一座土丘之上,越王赵牧手搭凉棚冷冷地审视着零陵城池,细长的眼角泛起亢奋的血红。
夜风呼啸,赵牧那一领青sè绣金斗篷宛如旌旗般烈烈风动着,伟岸的身躯良久伫立。
右将军诸葛明亮疾步登上山丘,走近拱手作礼道:“陛下,兵卒们已准备妥当,随时准备取城。”
赵牧霍然转身,暗哑低沉的声音随着夜风飘了过来:“大业将至,让大家都提起jīng神,若顺利取得城池,本王重重有赏。”
“诺”诸葛明亮一声领命,接着禀告道:“末将与左将军商议,八百士卒分为三队,末将与左将军各领一队三百人取零陵城,另两百人随王驾驻扎之地,如此妥否?请我王定夺!”
赵牧略一思忖,断然摆手下令:“八百人全给你与左将军,本王不需要护卫。”
诸葛明亮骤然愣怔,急急出声道:“我王之侧岂能没有护卫,末将断不敢从命。”说罢,竟要伏地叩拜劝阻。
赵牧哈哈一笑,伸出手托住诸葛明亮,又仔细地替他正了正青铜帅盔,慨然高声道:“将军率雄师为我大越舍身涉险,赵牧一人之安危又何足道哉!一句话:取下零陵城,赵牧必亲自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凯旋!”
诸葛明亮感动得唏嘘拭泪,转身大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