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秋前脚一离开,雪妍就虚弱无力地一下子瘫倒在床上,双手紧紧攥住被子,口中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几欲呕吐。幸好请来大夫的杏儿回来,一见到雪妍半趴着在床边,云鬓散乱,面色苍白,唇边骇人的鲜红,显然是戾气攻心,一时不能缓过气之状。
“王妃!”朦胧中的雪妍已经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恍惚中只有杏儿的惊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层层叠叠的人影中,看不清所有……
夜已深,不知何处飞来的蛾子一下子撞到烛火上去,瞬间化作一道火光,继而是浮尘,飘飘零零落在案上。杏儿一声嘀咕:“怎么又来了这么些恼人的蛾子?真讨厌!”
她关上了纱窗,听见身后雪妍的咳嗽声响动,扭头一看,雪妍捂住胸口咳得难受,唇边点点腥红。杏儿忙不送地跑到床边,一把扶住挣扎着腰爬起来的雪妍,关切地替她捶着背问:“王妃你觉得怎样,可是有哪里不舒爽,要不要我去唤大夫。”说罢,她正准备起身去请大夫前来。
“不必了。”一只包裹的手挡住了欲离开的杏儿,不小心一下子碰到了伤手,雪妍忍不住叫呼出声。杏儿忙捉住雪妍的手急切道:“王妃你莫要乱动,才刚包扎好的伤口。我不去就是,陪着你可好?”
雪妍没有再乱动,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窗外,声音飘渺如无物:“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吹箫。”
“萧?”杏儿不解地摇摇头道:“这大半夜的,哪里有人吹箫?王妃莫不是梦着了?”
雪妍摇摇头,执意地认准自己的听力:“我是听见有人在外头吹箫,你打开窗子来,让我听听。”
杏儿点点头,起身开窗,清凉的夜风一下子刮开掀起了藕色帘子,窗前水晶帘子微微摇曳。寂静无人的夜里,飘渺的箫声在忽明忽暗的房间里清扬飘散。伴着荷塘飘来的荷花香气,几分凉爽之意,凝神处时远处的箫声舒缓入耳。
月轮皎洁,箫声随风入室,竟是日间所听的那一首曲子,雪妍心下有了几分了然,脸上看不出喜怒,倚靠在床上,听着几怀离索的箫声,心口间一丝丝的痛意逐渐减轻。本事良辰美景之日,里头所含的意义她又如何听不出来,只是世事无常,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了勇气。
又是几日不见燕京秋,躺在床上休息了好几天,勉强可以下床来,杏儿端过温热的燕窝粥,一口一口喂着雪妍。雪妍的手还没有好全,看过得大夫都说,伤已深至筋骨,只恐日后捉笔绣花皆是不便,即便是琴已是不能再弹。
杏儿小心翼翼地伺候,一刻都不敢怠慢,眼看王妃的脸色异样的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就忍不住唠叨了几句:“王妃可要多用一些,大夫说了这血燕最为滋补,多用着脸色都好许多。”
雪妍不声不响,任着杏儿喂着,温热的燕窝入口皆是苦涩。她呆呆地望着床帘上细碎的花样,折枝牡丹俏丽莹然,丝丝缕缕皆是精致微微凉风入室,风起帘动。雪妍默默发出一句话:“王爷这几日去哪儿了?”
“回王妃,两位王爷今早已经进宫去了,咱家王爷说了,王妃身子不好,在家好生将养着,就不用入宫侍驾了。”
“侍驾?”雪妍无意多看了一眼杏儿,后者突然发觉自己多嘴了,忙垂下头不敢多言。偷偷看了王妃一眼,见雪妍脸上并无甚表情,杏儿这才放下心来,忙取了帕子替雪妍拭了拭唇边。
“王妃多休息一会儿吧,大夫说了,吃了药后多歇息下,莫要劳累了才好得快。”杏儿见依旧无神地靠在床边,似是有些乏了,支撑着昏昏欲睡,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喜忧。她顿了顿,伺候雪妍躺下,又替她下了帘子,这才端着碗出去了。
水晶帘子一掀开复又垂落,颗颗晶莹拨动,本已歪在床上小憩的雪妍听见声响顿时睁开了眼,双眸里一扫方才的混沌,复原清明。她四下打量无人,捻手捻脚地爬起身来,对着屋里的牡丹盆栽猛烈地呕吐起来。
擦了擦唇角,雪妍虚弱地躺回床上,每日的汤药不断,为何她总是昏昏沉沉的?雪妍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定是那补品喝汤药里放了令她昏睡之药,不让她有清醒的时候。眼下四肢俱是无力,倒也正好成了她“好生休养”之名。
暗暗讥讽几分,雪妍嘴角露出一丝冷意。燕京秋为何如此待她?他明明说过要她和敛辰受尽苦刑,不会放过他们。可大婚至今依旧无敛辰的下落,不然以燕京秋对的敛辰的恨意,为何到现在还没有腾出手来对付敛辰?又或者……
雪妍心下顿时一惊,难不成他已经掌握了敛辰的下落,只是一直隐瞒着为让自己知晓?她愁得不知如何,细细思量近日来燕京秋的一举一动。燕王进京,皇上对她的册封,还有一连几日进宫奉驾,燕京秋对她的不冷不淡,莫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窗外头的有人声响起,压低了声音在说话,雪妍留了个心神,凑近仔细探听去,无声无息地靠近窗外。听声音,头似是连个粗使丫鬟在闲话。
“翠儿,你听说没有,这些日子,王爷都住在宫里,说是皇上身子不好了,王爷衣不解带地在旁服侍。”
“我也听闻了,你说皇上好端端的怎么就又犯病了呢?不是说三皇子带回了的九转还灵丹吗?怎么,没有用?”
“怎么可能有用,我说最有嫌疑的就是三皇子了,说什么为了皇上的宿疾特地去南诏求的灵药,说不定就是毒药,想着在皇上面前争宠,反而害得皇上吐血。”
“唉,话也不能这么说,三皇子这么急着去求药,不就是为了让皇上高看他一眼。谁不知道今上最疼爱的儿子就是咱王爷了,哪怕后位空虚多年没有立太子,王爷的地位也跟太子无二了。看样子皇上也有心栽培咱们王爷不是?”
“就是,以后说不定咱们就是宫里的女官了,王爷念及咱们的辛劳,指不定还能指一桩好婚姻给咱呢?”
“你这小蹄子,脑子里竟想这些有的没的。不过也好,不似王爷屋里的额那个双儿,不知身份低微,还想在王妃面前争宠。这可不,给曹管家给活活打死了。按我说,王爷对王妃可真是好。”
“是么?可是我怎么看着王妃不大喜欢咱们爷呢?你看她自嫁入这府中就一直苦着脸,常躲在屋子里这个药那个汤的供着,身子还不见好。王爷也极少在她屋里过夜不是?”
“嘘……你小点声,别让杏儿姐姐听见了,可是要了你的命!”
另一头似是也不敢多言了,两人压低了声音越走越远去。没人发觉窗沿边的一人靠着墙边驻留片刻后缓缓离去。屋内外皆是静悄悄,唯有水晶帘下光洁透亮的琉璃砖映照出一娉婷的身影幽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