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如意云纹宝蓝靴子朝她靠近,不用猜她都知道是谁,低头垂眼,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下一刻她的下巴已经被那人粗暴地捏住。突如其来的痛意让她不安,摹地有些恼怒,但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表现出一丝怯懦,她倔强地抬起下巴,冷冷地正视他的脸。不想这一见却是这样表情的他。
离家几日,燕京秋的眸子里已经失去了成亲那日的阴鹫,眼里布满了血丝和眼下淡淡的青痕,明显是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一番了。此刻的他眼里虽看着自己,但已没有了那日的愤恨,是什么事让他变化如此之大?片刻的失神,雪妍不禁忘记了自己还在某人的紧捉之下。
“几日不见,夫人在府里过得还习惯否?不过看你这身装扮,定然是因为没有本王在,夫人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等会儿我叫厨房给你炖些滋补品,好生将养着才是。”明明是关切之言,在他口中说出竟是如此的冰冷,深深地眸子里已是寒冬一片,冷如飞霜飘雪,即便身处六月炎暑,雪妍的背部还是沁出了冷汗。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见力气终是抵不过,索性放弃了挣扎,垂下眼帘,语气依旧淡漠疏离:“王爷过虑了,奴家只是天热有些厌食,不曾有什么不舒爽的。再说我那里什么滋补的都不缺,不必王爷劳心了。”没有感情的婚姻已是一个笑话,何必自欺欺人,既然要做戏,倒不如做完全套。
燕京秋定定地看了看她,她还是那般地桀骜,她那是什么表情?轻蔑、不屈、甚至还有一丝悲凉!他厌恶地一甩开手,扭头小声留下一句话:“你只需做好你的王妃,也许我还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他俩靠得极近,后一句话又极小声,在外人眼里看来,倒还以为是小夫妻俩要说什么悄悄话。燕京清哈哈大笑,不禁打趣一番:“皇兄成亲才几日,这一回府就粘着嫂子不放了,看来臣弟今日来得甚是不巧,倒应该回避才是。”
燕京清自小习武,耳明目清,观察功夫比一般人强,又怎会瞧不出这对新婚夫妇的奇怪。他分明已经瞧见雪妍身下攥得紧紧得拳头,故意打趣他俩,打破了僵局。
一听见弟弟说笑,燕京秋笑了一下,一把搂住雪妍的腰身,不理会她是否反对地哈哈笑着对燕京清说:“十一弟,这就是你的九嫂,唤作雪妍,雪妍,我十一弟可是为了见你一面,特地千里迢迢从雍州赶回,今日你可得好生招待,切莫怠慢了。”
“九哥,你瞧你这话说的,嫂子可是远近出名的贤惠,又怎会失了礼呢?我看你这是故意在我面前卖弄嫂子贤惠呢!不成,今晚我们可得好好喝上一杯。”言罢,他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溢满全室。
雪妍不禁有一丝的恍然,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如此肆意潇洒,坦坦荡荡,可方才他在池边的那一曲,分明就是心有沟壑,曲中之境界叫人难以忘怀。自幼熟练琴艺的她如何听不出那一曲中所想所思不同于常人,绝非一个只通武艺之人所能有的心境。
她的注目只一瞬间,很快又垂下眼帘,执礼而不逾越,淡淡的表情没有一丝漏洞。靠近她的燕京秋似是感受到她的片刻异样,但转过脸的瞬间只瞧见她耳边盈盈晃动的翡翠耳环。
见时辰差不多了,燕京清催促着一定要和皇兄喝多几杯,一时间打破另外两人之间的不快。燕京秋叫了下人摆饭在梨园庭前,好赏景长谈,他才吩咐完燕京清已经熟门熟路地就要先往梨园一步了。
雪妍知道此时最应该做一个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管的贤德皇妃,垂头站在最末,准备跟着他们一道前去。岂料她正欲离开之际,竟发现燕京秋还站在面前,冷冷地打量着她。
心下不知是何事,她手里已经塞进了一件物事,明黄的颜色格外刺眼,原来竟是圣旨。雪妍正觉得奇怪,头上传来某人冷冽的声音:“父皇今日颁下旨意,晋封你为容华夫人,这是众皇妃中所没有的荣耀。从今天起,你就是众皇妃中的翘楚,不许出任何岔子。”他猛然一靠近,贴着雪妍的耳朵一字一句道:“若然你有什么让父皇知道有失妇德的,我一定不会放过敛辰的。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雪妍一人孤立无助地默默呆立原地,两行清泪流淌下来。她无声无息地望着燕京秋远去的身影,突然感到四周一片寂静,透过窗棱的阳光透过空落落的屋子,留下雪妍长长的影子。
原来一切终归回到原点,他还是没有变化,不管是为了临仙还是为了权势,终究是不会放过她的。雪妍枯立许久,直到脸上的泪渐渐风干,沁冷的触觉告诉她,这个夏天居然可以这么冷。
梨园庭前,一树梨花下,一席好酒好菜摆设,陈年老酒配上九王爷府上的独门小菜,精致奇特。枝繁叶茂的梨树绽满开了雪白的梨花,微风拂过,片片飞雪,伴着满园的香气,格外沁人心肺。
望着雪妍端过玉壶,缓缓为两位王爷斟酒,一双柔夷动作优雅,露出衣袖的一寸肌肤竟比那白冰玉壶还要晶莹透白上几分。为了不失端庄得体,她特地下去换了一身衣衫来,雪白的衣裙在梨花纷飞之间微微鼓起,纤纤素手,盈盈纤腰,别有一分景致。燕京清的眼睛才一看就差点离不开了,顾着皇兄在场,不好意思再看,唯有大口喝酒,以遮掩眼中的窘意。
“九哥,嫂子真是越看越美了,你要是再让她给我倒酒。我看我这酒怕是喝不完了。”话语间虽有半分不敬,难免有些调侃之意,但落在燕京秋耳里却已是习惯。他了解这位弟弟,一向是直来直去的性格,一点都不转弯抹角。此番兄弟畅饮,自是由得他自来自去。
“你这家伙,说话也没个正行,不就是想要多讨几杯酒水,非说是你嫂子的错。”燕京秋举起酒杯,对一旁倒酒的雪妍道:“你也来敬十一弟一杯。”
雪妍见他举起杯子,冷冽的目光锁在自己身上,不容自己有半分的不情愿。她放下玉壶,端起酒杯,轻声说道:“雪妍在此敬叔叔一杯。”
“哈哈,嫂子敬酒,京清岂敢怠慢。”燕京清举杯,看了雪妍一眼,微微笑着喝下,还不住地称赞道:“果然是美景美人美酒在,九哥,你这府上还真是有太多的惊喜了!我看我都舍不得走了今日。哈哈!”
燕京秋笑着干了杯中之酒,与他谈笑风生,正好对着满树落英缤纷,似乎有意不醉不归。
雪妍默默地品着杯中之酒,清冷的酒浆埋在梅花树下已经有三年了,为了庆祝常年驻兵在外燕王,燕京秋拿出了私藏之物。洁白的瓷杯中正好落入一片梨花,伴着酒水盈盈晃动,一饮而尽,满口余香。
她放下酒杯,正想着这酒席间没有自己太多的事情,想到后院去准备饭后的茶点,燕京秋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雪妍,今个儿景致甚好,你不妨弹奏一曲,让我和十一弟好好欣赏一番。”
雪妍摹地睁大眼睛,他明知她手上的伤口未愈,偏偏要她弹琴,若说不是故意,那还真是引人笑话。紧咬嘴唇,裙下的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抓紧,抓皱了白纱衣裙。
燕京清忽然想起了她手上的伤口,忙打岔:“九哥,嫂子在旁替我们斟酒布菜已是劳累,就不需再弹奏什么曲子了。”
“十一弟,你嫂子的琴艺可是一等一的出色,你若是错过了,那就可惜了。”燕京秋半点余地不留,看着雪妍的眼神依旧冰冷,不容她有半点不愿。
暗暗攥紧裙子的手紧了又紧,雪妍从容起身,淡淡道:“既如此,待奴家先去取琴来为叔叔表演一曲。”
“不用去取了,我这院子里有现成。”燕京秋拍拍手,对着下人道:“来人,去把园子里的那副琴来,给王妃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