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呀……
粗粝干涩的噪声聒噪不断,睡意朦胧中的雪妍微微颦眉,无意识地动了动,这一动身上有什么徐徐滑落的感觉,浅眠的她睁开眼睛,一缕淡淡的阳光透过缝隙投射到她脸上。一起身来,身上的衣饰滑落脚下,一看竟是后妃分封之时所用的霞帏。雪妍好生错愕,微微叹气,燕京秋还真是,将这皇陵里头所有皇后妃嫔的东西都染指了。
脚边上的篝火已然湮灭,只余一丝烟雾残留,殿内四下皆静,燕京秋已不知所踪。呀呀……外头又是一阵寒鸦聒噪,分外的刺耳,她摹地站起身来,推开窗去。边上簌簌下落的灰尘足以证明了打扫太监的偷懒,只求殿内洁净,细细之处皆草草了事,雪妍被灰尘呛得连连咳嗽不已。
一推木窗开去,外头忽然敞开来了的景色竟令她一下子呆住了。昨晚天色已晚,又累又饿,只顾着逃路,周围的一切也都不在意这许多。想不到清晨一见,方知皇家之大气,层层叠叠的松柏之间,清早露水尚未退去,枝叶蔓蔓,层叠青翠,四季皆然。枝桠间远远瞧见远山之一角,却是一色的青翠,层峦叠嶂,仅仅是松柏枝叶却覆盖了一片连绵的山。
说不清的滋味,雪妍竟怔怔地瞧了半晌,又是一阵干涩的聒噪声传来,蔓蔓枝叶间突然跃出只黑乌鸦,扯着粗粝的嗓子没完没了地聒噪,山间似乎只有此物是活物,越发显得四下清冷寂静。一番颠沛流离,早已经是心中无所希冀之人。凝眸垂首处,雪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突然发觉自己的无力,在无法自主间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她不欲多想,赶紧重新披上燕京秋找来的衣服,一身白衣上披着大红衣裙,显得不伦不类。在屋里被挟持去时,身上只着薄薄的单衣,在燕京秋面前已然是突穆难看了,如不这样也没有别的法子。
正踌躇间,大门突然推开,雪妍侧脸看去,燕京秋跺了跺脚,抖落身上的露水,将手里的一样物事随手朝地上一扔,丢下一句:“把它收拾了。”
那个软乎乎的东西正好滚到雪妍脚边,她下意识地一看,一只血淋淋的兔子就这样抛在脚下,眼睛突出,口舌张大,好似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人一刀给宰了。身上流出的血还是热乎乎的,身上还不时地动几下,吓得她朝后踉踉跄跄地一却步。
“怎么?害怕?不敢打理就等着饿死好了。”燕京秋撇撇嘴,邪魅的眉眼间露出一丝不耐,他转头出门去,继续去寻找猎物。雪妍被他一嘲讽,心下好生一阵难受,一骨子里的脾气让她走上前去,一手抓住那只满是血的兔子,不知所措地四下寻找可以处理的工具。
待燕京秋再次提着东西回来的时候,雪妍已经将收拾好了的兔子架在火上烤了,兹兹的烤肉冒着油花,满室令人嘴馋的肉香弥漫。一丝难以觉察的弧度弯弯地在燕京秋的唇边显现,他走近火堆,不意间发现雪妍的裙摆灰黑一片,身边一个貌似是水盆之物里是浑浊的血色水,想必是清理兔子所用。兔子用光洁的木棍从口里穿过,身上红黑一片。
“你就这么收拾的?”燕京秋看了看黑红的兔子,朝雪妍挑起眉。
“书上说过,动物的血带有咸味,可以涂在肉上以充当盐,边塞的牧民都是如此。”雪妍依旧认真地烤着兔子,一板一眼地回道。
“你从哪里看来的?”
“《四国图志》,就在你的书架上有。我不信你没看过。”雪妍将燕京秋带来的新的柴火添进火堆里,被突然升腾而起的烟迷了眼。揉揉眼睛无果,忍不住转过脸,猛地一阵咳嗽。
“这是新柴,还有露水在,不能立即烧,得烤干了水。”燕京秋将雪妍手里的柴火夺过,拨了拨火堆,原本火势衰微的火堆顿时又亮起了明亮的火光。他看着雪妍一擦脸,一脸的灰黑,大声说道:“这一点书上应该没有写到吧。”
听出了燕京秋话语里的调侃,雪妍又羞又悔,无奈咳嗽好似止不住地,一直在缠绕着她。她捂住口不停地咳嗽,连眼泪都要咳出来了,忙转过头去,倔强地不想曝露自己的无力之处。
“喝一口,压了压。”一个酒囊递过来,碰了碰她的胳膊,雪妍侧脸看燕京秋,他将酒囊塞到她手里后,继续去烤架子上的兔子。雪妍打开酒囊,喝了一口水,一股清冽甘甜伴着松叶之香传来,明显是从树上收集的露水。
“山间阴冷,容易着凉,你若是冷了,去后堂多寻几件衣服,不若着了凉,没有大夫没有药,只能自己挺了。”燕京秋用剑将兔子肉割开一道道痕,好让肉熟得快一些。
雪妍不曾见过他手里拿着的剑,也不认得那把剑,但看上边细致的纹路,剑柄华丽的做工,似乎应该是先帝的宝剑了。她好生感叹,燕京秋居然拿着老祖宗的宝剑去宰兔子,身上还挂着明黄色的衣袍,就这样蹲在一处烧烤,确实有些意思。雪妍忍了又忍,还是未能忍住笑意,她忙撇过脸去,一连喝了几口水,还是咳嗽了几声。
“这是我清晨去拾柴火去后头奉先殿取来的,你多喝些,说不定还有些用处。”燕京秋一句话,让雪妍忍不住一口水就要吐出,她指着燕京秋的脸忙问道:“这该不会是……”
“是圣贤铜像前水盆里的水,你以为是什么?”燕京秋瞅着她欲作呕的神态,没好气地问道,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
“幸好。”一听此言,雪妍这才放下心来,她好生懊恼自己居然想到了别处去,要知道这后殿里头还留着为先人整理仪容的物事,水盆木梳一应俱齐。照燕京秋这人连先皇的宝剑都敢用来宰兔子,还穿着龙袍在殿里烧烤的做派,还真以为他一时顺手惯了什么都寻了来。她蓦地苦笑一番,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到其他上去了。
瞧见雪妍好生叹气后的舒坦样子,燕京秋忍不住皱了皱眉,疑惑道:“你以为那是什么水?居然吓成这样。”
“是先皇庇佑,年年不变的奉殿甘露,还能是什么?”雪妍故意大声道,却惹来燕京秋连连摇头,明显的讥讽之色。她不自然地垂下眼去,假装去看兔子烧成怎样,却没留意到,某人唇边那一抹化不去的淡淡的一道弧线。
兔子很快就烧好了,燕京秋干脆一刀劈成两半,将一边扔给雪妍后,不顾其他地大口大口啃咬起来,雪妍拿着由准皇帝亲自操刀,先皇宝剑御劈的兔子,忍不住叹一口气,哭笑不得地享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