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殷凌澜淡淡一笑,身后的剑伤血汩汩渗出,染了他半边衣袖,令墨色更浓,红色越暗。他乌黑的发随风飞舞。他伸手轻抚她的泪颜,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不,你应该活着。该死的是我。”
“云儿,好好活着。”
他说着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纵身一跃……
“不!——”卫云兮凄厉尖叫一声,整个天地都仿佛在这一刻猛的一暗。她就眼睁睁看着那一片玄黑的衣角在眼前滑落、消失……
“凌澜!——”她飞奔上前,妄想抓住那一抹玄色,却只来得及看见他苍白如莲的容颜沉沉落入深渊。
风声呜咽,卫云兮站在崖边,怔怔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再也无法呼吸。
“云兮!”身后响起慕容修惊恐的声音,风声传来,他的声音也变得恍恍惚惚:“云兮,你回来……朕……朕饶你不死……云兮,你回来!”
卫云兮缓缓回头,她木然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慕容修,再看看那被阻挡在外的萧世行。萧世行脸色煞白如雪,只紧紧盯着她的面上,那样惊恐的表情与慕容修如出一辙。
她忽地笑了,寒风呼啸中,笑声如泣如诉,犹如鬼哭她看着底下的深渊,眼中的泪轻轻滑落。
她低笑:“澜哥哥,我来了……”
话音刚落,慕容修只觉得眼前白影翻飞,她已决然跳了下去。
“不!——”慕容修想也不想,飞扑上前,长臂一伸已紧紧搂住她的腰肢。他手中长剑狠狠钉在了涯边,两人就挂在半空中。
慕容修只觉得手中的卫云兮疯了一样要挣开他的手,他怒吼:“卫云兮,你要是敢跟殷凌澜去死,朕就杀光每一个卫家的人!朕要杀光每一个卫家人为你陪葬!……”
他抱紧她的腰间,凄厉的风中,山崖边只听见一声声凄厉的哭声久久回荡,那哭声随着滚滚河流的轰鸣,追逐着向着远方……
……
日升月落,卫云兮木然地看着车厢外的风景,看累了便随便依着睡了。睡醒了,就继续看着。谁也不知她在看什么,也不知她到底是痴了还是傻了,只知道这样一个呆呆傻傻的女人珍而重之地被皇上放在龙撵中,日夜不离。
龙撵的帐子被打开,慕容修看了一眼缩在龙撵窗帘边的卫云兮,当看到一旁的饭菜依然没有动一口,他深眸不禁一黯。
他吃力地扶着受伤的手臂,上了龙撵,低声劝道:“云兮,吃一点。”
她一动不动,只呆呆看着那渐渐驶离的景色。
慕容修眼底一黯。雪山谷边那一仗分外艰难。卫云兮跳崖之后,萧世行就指挥北汉的五千兵马疯狂进攻。他手下的几千人马几乎抵挡不住,要不是最后援军前来接应他,这一次只能被萧世行斩杀殆尽。
小小的雪山谷,尸骨如山,血流漂橹……就算经年之后有人路过,都能听见那山谷中回荡着隐约的喊杀声,久久不绝……
颖城夺下了,慕容修胜了。可是胜只是惨胜。京城保住了,五千不知来路的军队又如风一般消失,几乎令人以为那京城告急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御驾亲征,复又得胜归来,只是再也没有人能知道这一场仗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残破的南楚江山、残破的心、再带回一个心魂都丢失的皇后。这一切是谁胜了,还是谁败了?世事颠倒得令人哭笑不得。
慕容修阴沉的深眸渐渐弥漫阴霾。他看着一动不动的卫云兮,狠狠一巴掌扫落早已凉透的饭菜,怒吼道:“你想要死是不是?朕不会让你如愿的!”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馒头,塞到她的口中,怒道道:“卫云兮,你要知道你想死也是不能的!”
卫云兮美眸如深渊枯井,只是看着眼前愤怒的慕容修,唇上被他的划出血来,可是那馒头却是没有吃上一口。她幽幽地看着他。目光却再也聚不到他的脸上,眸光透过他的身体,看向他身后不知名的地方,就如她的心神早就丢失在那悬崖边,再也找不回来。
慕容修忽地泄气,他怔怔放开她。三天了,她三天不吃不喝,如傻了一般就只知道看着窗外,也不说话,更不会反抗。
“云兮……”他眼中灼热一片。伸手想要轻抚过她的脸颊,却在看到她脸颊边的断发猛的心中一恸。
断发,斩情。
“鸳盟散,锦书绝。从今以后,你我夫妻恩断情绝!”
他当然没有忘记她说这话的时候凄厉的声音,那神情义无反顾,毫无眷恋。她说,她就是清云公主,她说,她谋他的江山,居心否侧。
可是……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云儿,朕知道你是清云公主。”他试图唤回她涣散的神智,低声道:“朕在南山行宫就知道了。云儿……你不认得朕吗?”
他拿起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热泪滚滚而落:“朕是那个御书房跪着受罚的大哥哥……云儿,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叫慕容修。”
卫云兮一动不动,冰凉的手从他脸颊边滑落。她木然的美眸如最美的宝石,漆黑的,不带一点温度。
慕容修不死心,他摇着她,想让她看着自己:
“云儿,我是大哥哥……你为什么认不出来?还是你故意不认出朕来?成亲将近三年,你故意装着不认识朕吗?”
可是任由他说破了嘴皮子,怀中的人都毫无反应。
慕容修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三天的烦乱终于忍不住爆发,怒吼:“你要什么?卫云兮,你要怎么才可以醒来?殷凌澜已经死了!他跳入悬崖,他尸骨无存,他再也会不来了……”
“啪!”一记清楚的巴掌响彻龙撵。
慕容修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冷冷盯着他的卫云兮。
她干裂的唇终于冷冷开阖,声音嘶哑得如干裂的木头划过沙地:“他没有死。他是殷凌澜。天地所有人都死绝,他都不会死!”
她若执着入了魔,一遍遍重复:“他不会死!他是殷凌澜。他不会死。他说,他要回来。他答应了我的。他从不食言,他说过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他不会骗我的。”
“澜哥哥不会骗云儿,他从不会骗我。”
她怔怔地看着车厢地上散落的饭菜,随便抓了一把吃了起来,她边吃边阴冷地看着慕容修。那样冷冷地笑,笑得他毛骨悚然:“慕容修,我要活着等着凌澜回来。我要活着,我要活着等他回来……”
慕容修看着她癫狂的样子,终是怆然重重转过头,不敢再看一眼。
她,没疯。她,只不过是痴了,癫了,活在殷凌澜没死的自我虚幻中,就这样怀着强大无比的希冀,怀着对一个叫做慕容修的恶人滔天恨意中,就这样活着,盼着……
……
长明宫依旧,站在殿前可以看见层层叠叠的宫阙重楼依旧,在薄暮中透出天家固有的威仪。有宫门落钥的钟声响起,一声一声悠长悦耳。寒鸦纷纷落在金顶,不祥的叫声那么刺耳响亮……
慕容修满心满身疲倦,只看着面前素衣长发的卫云兮,她迎风而立,窈窕的身影如九天降下的玄女,她昂首向着那轮红日落下的方向走去。
她,踏入永巷。
她,再也不愿回头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一眼。
她渐渐远去,身影再也看不见。
远远的,站着盛装的苏仪。珠翠满头,金丝绣成金凤,一针一线栩栩如生。她看着卫云兮踏入永巷,她知道她永无翻身余地;她知道她终于走到了这最后一步;她知道自己再也不用恨着,怨着既有卫云兮又何苦还有她苏仪?
只是她看着看着,忽地捂住脸,失声痛哭。
“你哭什么?”许久,身边有人问。
苏仪放开手,抬头看着木然的慕容修,拿着一双哭花妆容的眸看着他,不吭一声。
“你要的都有了,你还在哭什么?”慕容修指执着地问,又似在反问自己。
苏仪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臣妾只是哭自己终将一无所有。臣妾在哭,臣妾终是一辈子比不上卫云兮。她带了一切住进了永巷,臣妾坐拥后宫,却只能永远孤独一生,老了病了死了都不会有人记着想着……”
她说完,拖着华美的裙裾,带着最后支撑起来的骄傲一步步地走向华美的宫殿。
慕容修怔了怔,忽地哈哈大笑,笑声阵阵,却是冲不破这重重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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