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末期,邪神降临、莽兽复苏,修者异士倾力奋战。强敌溃退之时,也是山河碎裂、大地分崩离析之日,从此之后,数块大陆和无数岛屿漂浮在无尽海洋上,独自进行着生命的进化,延续着崭新的道统。
九十万年后的近古,龙源岛七风王国南域。
在苍茫无际的翠鸾山脉外侧,唯有一座满覆白雪的高山万仞独立,名为翠雪峰。这座雪峰中蕴藏着一支寒玉奇脉,引动元气动荡,使峰顶常年阴霾笼罩、风雪不散,幻出了万里碧峰一点雪的奇景。
此时,在万仞雪峰顶,玉融仙谷前的空地上,大队的车马辎重行行列列,一群身着华丽的仆从不断的把贵重的礼品搬运下来盘点。
玉谷大门穹顶之上,绘刻着雪莲、雪芝、六瓣雪花的庞大浮雕,唯美、唯真、唯妙、唯肖,散发阵阵清凉祥和的气息。
穹顶前的台阶上,正站立三人,一位身穿蓝色寒蚕丝长袍的黑须老者,一位雪白罩衫的黄脸大汉,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眼色伶俐,唇红齿白,挑着两条羊角小辫,端的招人喜爱。
黄脸大汉从老者手里接过一枚雪花形状的黑玉,撩起外衫露出一条黑色腰带,上面刻有十二个雪花印记和两个尚空的孔洞,黑玉甫一靠近就被黑色腰带上的孔洞‘啪’一下吸了进去,一阵乌光闪过,痕迹淡去,依然化作精美的雪花印记。
黄脸大汉对着小姑娘一笑:“小姐,确是咱家的寒玉,刚好是今年第十一枚雪仙令了。”
这位雪谷医仙的孙女,玉融仙谷的少主人卓溪儿嘻嘻一笑,“罗绮爷爷家的雪仙令是爷爷亲手交与的,自然不会有差错地!”
旁边侍立的黑须老者听闻此言一躬到地,神色十足至诚:“罗琦福此来,奉上禅龙湖深水禅珠八百颗、雪光狼褥一百床、梦叶草三百株、黑铁三百锭.....赤鳞鳕鱼干两千斤及铭元一千枚,作为请老医仙医治我家二老爷的酬谢。礼单在此,请小仙子代为收纳。”
卓溪儿笑靥如花,娥眉轻轻挑动,以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态度回应道:“福管家太过客气了。罗绮爷爷和我爷爷是故交老友,爷爷嘱咐,不可收受如此重酬。”
“这可不行,老奴临出门前,家主曾再三嘱咐一定要请老医仙收下......”老者皱了皱眉,很是为难。
卓溪儿接话道:“这样吧!福管家远道而来,却也不可让您白跑一趟。溪儿斗胆代爷爷收下禅珠、鱼干、草药等物以备药用,其他财帛之物,仙谷并不需要,就请福管家原路带回。回家之后,按照医嘱服用丹散,半年后爷爷将再去罗绮家复诊,且和罗绮爷爷手谈。”
“恩......也罢!罗绮福在此多谢小仙子体谅!”老者听到此话终于长出一口气,“老奴即刻回归南枫省禀报家主,打扫庭院收拾高阁,静待老医仙仙临。就此告辞!”随即老者打点车队,连雪谷大门都没进,就带着家人缓缓离去,不多时人影就消散在山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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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刚想打发谷内家人收纳礼品,却见远方天中一道青色光芒划天而过,眼见就落在谷前空地上。
仔细看去,却是一位虬髯立目的威猛大汉,身穿皂袍脚踏蟒靴,威武中尚还带着些疲倦,凌厉有神的眼中充斥着血丝,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襁褓,似乎是个初生的婴孩。
黄脸大汉一见虬髯大汉踏空而落眼睛一眯,紧紧护在少主身边,与卓溪儿低声言道:“小姐且小心,待我来答对此人。这人是一位金丹师,修为精湛恐更胜老主人。”
虬髯大汉一落地打眼就看见了小姑娘和黄脸大汉,喜不自禁的嚷嚷起来:“小姑娘,这里可是玉融仙谷?雪谷医仙老前辈可在谷中?在下风九沉,千里飞遁而来,向老神医求医救命的!”
卓溪儿再是沉稳有礼也不过只是六七岁的孩童,被这突然出现的丹师大汉的连珠炮问题吓了一愣,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请问您.....”
话没说完,就被黄脸大汉拦下,黄脸大汉皱了皱眉:“这位上师有礼,我乃仙谷戍卫长老黄公鹿。上师既来仙谷求医,敢问可携带有我仙谷信物雪仙令否?”
风九沉闻言一愣,“雪仙令,是什么玩意儿?”
黄公鹿顿时气结,合着这位丹师连雪仙令都不知为何物,居然也敢来玉融仙谷求医!但他也不敢随意替玉谷得罪人,赶紧解释道:“我仙谷门人堪采寒脉奇玉,老主人炼玉化器,炼下一十二枚黑玉寒花雪仙令。老主人巡医七风国,但遇奇难杂症一时难医者,便留下一枚雪仙令作为信物,得此雪仙令者可穿过山中风雪幻禁,经由秘径来我翠雪峰顶玉融仙谷。今年,十二枚雪仙令只有泸州紫阳城骆家母子尚未归还。敢问上师,可与那骆家母子有甚关联,换取得雪仙令来?若是没有......”
风九沉倒也不是笨人,闻听此言头脑翻了几个翻,登时火往上撞,冷哼道:“某家听得黄道友弦外之意,某非是说,如今风某得来那雪仙令贵谷主就可为我侄儿医治,若是风某没那劳什子雪仙令,雪谷医仙就见死不救,让我侄儿喋血在此不成!”
风九沉瓮声瓮气一顿抢白,双眼鼓作铜铃,眉目隐含厉芒,浑身的丹元一阵汹涌,黄公鹿顿时感受到丹师不凡的压力,若非本身已是紫府大成只差一步成就丹境,黄公鹿恐怕便要跌坐于地上。不过他忠心戍卫,心中倒也有些底气,站住脚步不惧风九沉的威势,朗声应对:“敢叫上师听真,此乃玉融仙谷老主人定下铁策,已然维序六十年不曾更变,黄公鹿并非不通人情,但身为属下却也不敢妄自僭越、谋夺上意。上师还是另寻他处为贵侄医治为好,若要强行无理,不说未必闯得进我仙谷三十六道寒玉阵,就怕耽误了贵侄的病情,风上师难免悔恨莫及!”
“你!......”风九沉虽然心生怒愤也无可奈何,一头官司也不知怎么诉说,总不能真的打进去吧?山脉宗门,医修居所,要说没有一两个金丹境的丹师压阵,风九沉也是不信的。
卓溪儿品性良善,看着风九沉着急的样子心中有所不忍就想解释几句,却听山巅远处,漫天风雪之中,有一人影踏歌而来,“隆隆风雪垂垂烟,渺渺翠鸾连九天,皓首老朽空嗟叹,合转金丹近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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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声音时,人影尚在数里外,短歌作罢,正主却已到眼前。
“爷爷!”卓溪儿眼睛一亮,急忙跑向雪中浮现出的人影。
来人身穿米白短褂,米白筒裤,腰中一条雪貂葫芦扎带,身高将将五尺,灰白的头发扎满了细细的小辫,尤其是额头前还用青色短绳单扎了一条立起来的辫子,两寸长短、翘翘着委实有趣,而且此老者双肩微微后扩,脊背压弯,居然还是个驼子。
此人正是此间主人雪谷医仙,生就一副奇相,虽非超然出尘却也带着一股仙风傲骨的淡然。
老人笑笑,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微微打量了一眼风九沉,再一瞥黄公鹿,黄公鹿赶紧过来叙说经过。
听得黄公鹿言罢,老者微微颔首,一个箭步,探身过来,一只手已然按在那襁褓中孩子的额头。
风九沉猝然一惊,这老者好快步法!好精妙的遁术!见得小女孩和黄公鹿姿态,正应是雪谷医仙本人无疑。
还没等风九沉言语,老者另一只搭着幼儿脉门的手已缩回来,“气血浮动,神庭昏热,心脉狭窄闭塞,看似受了重击,却又不象直接打击在这孩子身上,大概应是妇人孕期受伤伤及胎儿!”
风九沉惊讶的痴痴点头,没想到这老者只是扣脉一瞬,就与家中长辈仔细探脉所得出的结论纹丝不差。
老爷子微微叹了口气,径直就往谷内走,竟丝毫没管愣在一边的风九沉。
“唉唉,老爷子,你倒是说怎么救我侄儿啊!”
“谁说要救他了?”
“你...你不救他你给他切什么脉!”风大汉这次可真的急了。
老神医再次叹了一口气,“非不愿医,实不能医,你来得不巧啊!”
风九沉当时脸色就是一沉,“老爷子,风九沉虚活四十有六,只知道医者救世济人、步道施善于世间,实在不知还有不愿医、不能医的说法!九沉本敬你是道界前辈医术泰斗方才如此客气,今日,您要是不能与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是非曲直,连累得我这可怜孩儿猝死当下!嘿嘿,也别怪的我风九沉不懂得尊师重道,要打一打这世间不仁不义的伪善医魁!”
闻听此言,黄公鹿和老医仙不由勃然大怒,就连卓溪儿脸上都有愤愤不平之色。
可却没等老医仙说话,襁褓中的幼儿开始紧握的手突然松开了,一块黑蓝色的佩物样晶玉掉了下来,刚好被老人一手接住。
“这是....啊!”老人低呼一声,眼见手中的佩饰雕刻着一只鸟身鱼头牛角的异兽,佩体蓝中透黑、黑中透蓝,烁烁幽光深沉内敛。老人凝神静气,手中泛起一道白色的毫光,又慎重的重新扣起孩子的脉络。风九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竟也没来得及阻止老者在这孩儿身上探探点点。
半柱香过,老爷子眼神一亮,面露惊色:“果然如此!”
“也罢!先进谷且谈!”说罢不管风大汉,径直抢过襁褓走进谷去了。
风九沉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孩子已被带走了,只好糊涂着跟着卓溪儿、黄公鹿,一起随老人走进了谷中。
却真是,一朝旧友飘渺迹,过百年后又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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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融雪玉谷的莲花穹顶,老者抱着襁褓自顾自走着。相比于外面的漫天飞雪,谷内的温度却很适宜,暗暗黑色晶石道路延伸开去。周遭漫布青翠的植被和花卉,顽强的长在露出星星点点黑土壤的雪地上,淡淡微风时不时引来一丝药香。
风九沉不禁乍舌,这仙谷真不愧‘玉融’之名,铺路的晶石都是熔炼过的寒脉玉料,而满园的植被花卉竟俱是极富奇效的妙草灵花。
周遭有很多身穿浅蓝长袍的家人正在整理药园、修剪枝叶,见到老人归来都很恭敬的停身施礼,另外有穿暗蓝长袍的家人搬运着罗琦家留下的礼品,黄公鹿也告退到后谷督促弟子练功去了。
风九沉紧紧跟随着老人,细细打量着谷中的环境,虽然见多识广也不由暗赞玉谷的超然脱俗,有一种淡出繁华的宁静。
正如此想着,暗黑的玉路却走到了尽头,一座古朴却宽阔的石殿已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