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来,派中上下正为掌门之位争论不休.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沉浸在无形的紧张气氛中整整一天的丹霞山似乎也慢慢的进入沉眠,幽暗的灯火缓缓熄灭,除了那个清冷孤寂的落霞殿。
落霞殿是供奉历代丹霞派掌门灵位的地方,此时大殿的大门依然向外打开著,凄冷的夜风呼呼吹过,把殿上依旧燃烧的蜡烛吹得明灭不定,在地上投射出诡异的影子。门外远处,寂静之中,彷佛有什么声音在低声轻语,似哭泣,似低笑,又似乎根本就是风吹树动的声音,让人听不真切,只觉得心中有些发冷。
从殿上那几根还在苟延残喘的残烛照到屋外的光亮中,这个冷清的夜晚,屋外还飘著淡淡的薄雾,如轻烟一般,在黑暗和阴影处,飘过来荡过去,变幻著各种形状。
而大殿之上,彻夜守灵的人,却只有一个周天行。
前段日子,他和明珠随黄圣等人回到丹霞派,虽然已经撇清了与聂隐的关系,但扬不易却以他资力尚短为由,极力反对周天行接任丹霞掌门之位。原本,周天行身为上任掌门座下大弟子,理应接掌掌门之位,但是,因为扬不易的煽动,所以派内的长老都否决了他继承掌门位置的资格。
他仍跪在灵台前,低著头,眼光飘忽不定,似乎在看著某个不知名处。在他面前的那个铜盆中已经满是烧化的纸钱变的黑色纸灰,随著不时吹进的夜风而颤动著,偶尔有一两片散落的纸灰被风吹起,离开铜盆,缓缓飘荡在屋子之中,然后多半都悄悄的落回在前方的供桌上,飘落在供奉的灵位上。
冥冥中,可还有一双眼睛,正望著这一切?
脚步声忽然响了起来,踏在平整的地面走进了落霞殿。周天行身子震动了一下,任谁来说,此时此刻突然在身后响起脚步声音,都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他回头望去,眉头一皱,面色有些惊讶,显然来的这个人并不在他意料之内。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身材高大,但服装与丹霞派弟子大不相同的人,一身道袍,方脸凝重,正是上次在昆仑山上,有一面之缘的道门长老——玄木道人。
周天行看著玄木,玄木也看了看周天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然后玄木径直走到灵位前的供桌前方,拿起桌上摆放的细香,放到一旁一枝残烛上点著了,对著灵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踏上一步,将香烛插在香炉之中。
周天行耐心地看著玄木道人的一举一动,从头到尾,当玄木道人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周天行微微低头,算是弟子还礼,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也不明白此人为何会突然夜里到访。但语气依然很镇定礼貌地说道:“多谢道长。”
玄木道人点了点头,道:“我与你师傅他老人家毕竟朋友一场,虽然这一炷香没所谓上与不上,但总是我一番心意。”
周天行还是跪著,看向灵位,也不明白玄木话里意思,只淡淡道:“无妨,道长只要心诚,想必师父在天有灵,必定会欣慰许多的。”
玄木道人凝视周天行,看了一会,忽然笑了一下,道:“周少侠,这些天里,你好象多少有些怨恨扬不易这小人吧?若不是他,你说不定已经成为丹霞掌门。”
周天行双眼微抬,似乎没有想到玄木道人会突然问这么一句,有些奇怪,但看了玄木道人片刻之后,他仍然心平气和地道:“道长误会了,扬不易前辈乃是恩师在世时候的朋友,在武林中也算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天行不敢心存怨恨。只是如今恩师不幸撒手人寰,在下心中悲痛,若有不敬失礼之处,还请前辈代晚辈向扬前辈解释。”
玄木道人脸上依然挂著微笑,目光也缓缓转到正前方东方傲的灵位上,在那个灵位之前,装有丹霞派掌门印信的盒子正安静地摆在那里。
玄木道人看了一会,忽地从他身上摸出一封信,周天行脸色微变,玄木道人随即忽然笑道:“东方兄啊东方兄,你应该可以骄傲了,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居然还有个这么了得的徒弟,真是不简单啊!看来,这信是时候交给他了。”
周天行面容一沉,眼中厉芒隐隐一闪而过,沉声道:“道长,你说什么?”
玄木道人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接着,只见玄木道人面上带著神秘笑意,在周天行惊讶的目光下,慢慢将这只手伸向前方灵位,直接摸到灵位之前放置丹霞派掌门印信的那个盒子时,他才把盒子打开,从中掏出另一封信。
玄木道人慢慢收回手臂,拿着两封信,转头望著周天行,淡淡道:“这是你师傅让我交给你的。”
周天行深深吸气,闭上眼睛,待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精芒大盛,整个人突然从那种沉默颓废的感觉变得精干凌厉,只见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盯著玄木道人,缓缓地复述了一遍:“我师傅,给我的?”
原本幽暗阴沉的灵堂,在他这般一站之后,突然变得似乎有些光亮起来,空气中原本的清冷气息也转眼消失不见,有的,只有凌厉的杀机。
这个玄木,怎么知道丹霞派掌门印信里藏有玄机?
玄木道人却看不出有什么畏惧之意,反而像是对周围的变化什么也感觉不到,还神色自若地向周天行问了一句,道:“怎么,你不相信这是你师傅的信?”
周天行冷哼一声,道:“师父他老人家是被人陷害,仓促之下,怎可能有信留下,玄木前辈,你这两封信,究竟从何得来?”
玄木道人缓缓遥头,忽地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你竟然怀疑我,你师傅说得不错,你的确是个人才。”说著,他看了看周天行,微笑道:“众弟子中,你师傅果然还是最看得起你。”
周天行神色不变,但身子却往前踏了一步,冷冷道:“道长你,太夸张晚辈,不过,今天的事,请道长你给晚辈一个说法。”
玄木道人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睛向周天行的脚步瞄了一眼,忽然道:“你师傅应该已经过身两个多月了吧?”
周天行一怔,不知玄木道人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但今晚此人突然秘密来访,态度也委实古怪,高深莫测,更何况他竟然能在掌门信印里做了手脚,只怕是师傅的死,与他关系莫大。周天行心中这般想著,口中淡淡地说道:“眼下是十二月初,十一月刚刚过去了,的确有两个月的日子了。怎么,道长莫非有什么指教么?”
说著,他又向著玄木道人走近了一步。
玄木道人却随即向后退了一步,点头道:“恩,那你可以打开你师傅的棺木,看看他的尸身如何?”
周天行一怔,还没等他会过意来,玄木道人忽地身形一动,转眼闪到落霞殿门口,提气飞出,只有声音还远远传来:“周少侠,想知道一切,跟来便是。”
周天行顿时脸上变色,但已经来不及阻止,玄木道人的声音已消失在寂静幽深的大殿上空。
不敢多想,周天行最后还是决定跟上去。
玄木道人回头微微一笑,对著面色铁青的周天行挥了挥手,道:“周少侠,快来吧,你师傅在等你了。”接著也不多说,身影晃动,在周天行扑到门边的前一刻,迅速飞入门外黑暗之中,转眼就消失不见。
周天行凭门喘息,眼中满是怒火,又是惊疑。
师傅在等我?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在山中飞奔,不屑片刻,便来到落霞殿的后山,这里,又名暮霞峰,正是安葬历代掌门遗体的地方。
玄木停在其中一座墓前,想也不想,便向那里打出一掌。
周天行赶到,一眼便认出那是恩师的墓地,见玄木出手,心里大怒。但是,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见“轰”一声,东方傲的墓已经被掌力翻起了。
“师傅~!”周天行悲切大吼,落到墓前,狠狠地盯着玄木。
玄木道人面无惧色,只是淡淡道:“你看清楚,再决定是否要迁怒与我。”
“……”周天行迟疑,半响,才让目光落到墓里。突然地,他身体大颤,不感相信的神色浮现在脸上。
“怎……怎会这样?师……师傅他……”他口齿不清,那只手,只呆呆地指着眼前的墓坑。
玄木知道目的已经达成,慢慢向周天行哪里走去,把两封信,塞到他的怀里,道:“看了它,你自然明白其中的缘故。”
周天行呀然,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喃喃道:“前辈,你究竟是谁?”
玄木凝视着他,半响后,叹息一声:“……跟你一样,都是一个活的无奈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