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跟你谈恋爱 67.StillFabulous

  “我依然爱你，但你让我讨厌自己。”

  格格离开办公室已经一个小时了，这句话一直在季回脑海里盘旋。

  她选择结束，不是不爱他了，是不爱自己了。

  对于前半句，季回也是一样，他依然爱她。

  季回让自己回到事发当天，站在格格的角度，她看到了微博，她难过不安，她没有立刻冲到他面前哭闹，她要爱人的安慰，等来了不耐烦的自己，这是他第一次选错。

  他发了脾气，觉得格格不应该屡次叁番轻信虚假而伤心，格格说让他休息一下好好跟她说话，她给了机会，自己第二次错过。

  格格情绪崩溃是因为在那个时间又接到了梁雁的电话，而自己第叁次选错应对方式。

  是他一错再错导致了最终结局。

  那么回头再看，自己如何处理才对呢？

  过去很多次经验告诉他，进门后一个拥抱一句安慰都能解决，或者在她要求他好好跟她说话时多抱抱她也能解决。

  是的，格格就是这么乖巧的宝贝，她是他的宝宝，他应该肩负起疼她爱她的责任才是。

  现在格格彻底离开了他。

  有没有什么办法挽回呢？

  其实有的。首先格格依然爱他，其次格格是一个善良纯真的女孩，他主动去道歉去哄她是可以把她追回来的，他去哭去求是可以挽回的，因为她还爱他。

  但季回不能这么做，因为格格不爱自己了。

  如果爱他让格格讨厌自己，那他就不能再追上去逼着她继续自我厌弃。

  季回发现自己错了，不止是那天晚上没有尽到爱人的职责，他错在对格格的误判。

  事发一周，格格没有来问他要道歉要态度，她把自己哄好了，她没有再提一句他爱梁雁，因为她相信了，或者一直都相信。在独自经历了那样的打击之后她反省自己体谅梁雁，这代表她根本不需要季回来哄。

  她不需要他，认识到这一点，让季回感到痛苦。

  更痛苦的是，格格跟他道歉，说很后悔自己对季回说那样的话，她说她伤了他的心。

  爱人的方式以伤害的形式出现，格格不再喜欢自己，对自己失望了。

  季回一直纠结她那句质问带来的伤害，但格格因此讨厌自己了，她的爱已经无需质疑了。

  季回回忆她来分手时的愧疚和眼泪，他的心像被化工溶液腐蚀一样地疼了起来。

  他错了，因为一直叫她宝宝，因为她说喜欢做他的宝宝，自己好像真的把她当成宝宝对待了。她年纪小，所以季回一直在心里给她留了成长空间，他允许她在自己的世界肆意任性永远天真，他没看到格格作为独立的自己，本身就具备成熟的处事方式了。

  是没看到吗？

  季回摇摇头否认，应该是忽略了。

  季回扪心自问，如果格格真的是一个“宝宝”，是一个不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花瓶，他会爱她吗？皮囊的吸引力是短暂的，过去这些年难道没有20左右青春靓丽的小女孩向他求爱吗？为什么他选择了格格作为人生伴侣呢？

  以季回的资本，想拥有一个永远只对他服从从来不任性的年轻漂亮妻子简直太容易得了。

  那为什么是格格呢？

  因为跟格格相处太舒服了，舒服到他犯懒了，习惯了轻轻松松哄好她让自己自大了起来，以为他是这段关系的掌控者，但今天季回意识到了，一直以来都是格格握着船舵。

  一开始是她邀请他踏上这段美妙的爱情旅程，每一次险境都是她抗住了风浪洗礼后给他一个轻松表现的机会，如今她下船离去，留下自己在无边的汪洋中漂流。

  “哥哥为什么总让我伤心？”

  “哥哥怎么老是让我哭？”

  ……

  季回这次听懂了。

  家里已经知道了。

  季回想到格格，她要怎么面对亲戚？会不会觉得很丢脸？会哭吗？

  他要不要去解释呢？格格没说，格格父母也没有找他，这就是不需要了。

  *

  亲友同事当然要逐一解释的，格格有勇气面对这一切，但她很愧疚让爸妈承受这份压力。

  爸爸不让她管，格格跟爸爸道歉，陈爸笑呵呵地说，“婚姻是严肃的事，本来就该慎重，难道怕亲戚们关心一句，就随随便便嫁人了？”

  爸爸说的是关心，的确是关心。

  舅舅打电话叫格格出去，他请她吃饭，又在一家小店买到了小布丁，两人站在路边树荫下吃雪糕。

  舅舅说，“你看你舅舅我都破产了还请你吃牛排，这让债主知道不得把我家电视搬走？”

  格格笑起来。

  舅舅拍了拍她的肩膀，问，“是不是有点怕亲戚笑话你？”

  格格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怕我爸妈被人看轻。”

  舅舅说，“想多了，这不有舅舅给你托底呢吗？你看我人到中年还破产，自尊心还那么强不肯接受外援，心比天高非要死扛，就是一头倔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昨晚你姥姥骂我的，哎呀，你才几岁，正是折腾的年纪，放心吧，逢年过节家庭聚会，你舅舅我才是重点攻击对象，你？慢慢排队去吧。”

  格格好感动，她说，“谢谢晴雯舅舅安慰。”

  “晴雯舅舅……我谢谢你。打起精神来，退个婚不算事，前段时间还跟你舅妈说，格格才几岁都要结婚了，真的，你要结婚这事让我特别有年龄危机，仔细一想，咱们格格才24啊，你现在正是摸索人生方向的时候，舅舅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天八个主意，不要管别人，走自己想走的路让别人望尘莫及。”

  “记住了，舅舅也要加油！”

  季回问钟轶有没有跟格格在一起，钟轶回复：少管。

  她给格格打电话约她出来，格格暂时没空。

  白天爸爸带她出去逛街了，给她买衣服买首饰买好吃的东西，晚上妈妈陪她睡觉。

  格格有点不好意思，说，“妈妈不用一直陪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没事的。”

  陈妈躺上去把她搂在怀里说，“昨天分手今天就好了？那不是成了机器人了？心里受了伤要给她复原的时间，我可不希望我的宝贝女儿把难过都藏在心里，如果不愿意跟妈妈倾诉，去找朋友玩玩。”

  “没有不愿意，我只是不想妈妈为我担心。”

  陈妈笑了，她摸摸格格的眼睛，摸到湿润，“你是我的女儿，背着我哭，我也会知道。”

  格格擦掉眼泪，说，“妈妈，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和季回还能在一起啊？就是我…我变得更好以后。”

  陈妈看着她，问，“担心爸妈以后反对你们在一起吗？”

  格格不敢承认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陈妈叹口气，说，“妈妈叫你分手，是因为你现在没有理清自己的人生，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没有想清楚。你觉得季回对你好你愿意跟他结婚过一辈子，但这个幸福的状态是不是全部维系在季回对你的情感付出呢？你的喜怒哀乐全部都绑在伴侣身上，这是不健康的关系。我不是反对你和季回，我没有，我是觉得你还没准备好走进婚姻，等那一天到了，你选择谁，我和你爸都支持你。”

  “我懂，妈妈，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如果我……”

  妈妈替她说，“如果你更成熟理智一点，事情就不会闹成这样？”

  “嗯……我明明不是真的在意梁雁，我就是一时情绪失控，而且我当时不知道他也承受了许多压力，妈妈你知道吗？有人捣乱，要曝光污蔑季回是犯罪的人，我还那样说他…”

  陈妈耐心开导，“你的一时情绪失控归根到底还是你内心的价值感失衡了，你把爱情当成生活的全部了，或许你觉得结了婚以后你就拥有了全心全意爱你的父母朋友爱人，你也不发愁工作，人生就完美了是吗？”

  “是。”

  “父母会老去，朋友会疏离，爱情也会平淡下去，没了这些，你如何立足？你是想把自己放在一个梦幻泡影般的世界里，人不能活在空想里。”

  格格听得难过，她抱紧妈妈，“我不要你们变老。”

  “这就是傻话了。”

  格格又要哭了，陈妈停住话头，她说多了。

  作为一个职业已婚妈妈，无论哪个身份，陈妈面对女儿的恋爱问题都能游刃有余解决，那是另一套成熟理智的行为准则，不适合现在的格格。

  孩子总要经受挫折洗礼的，成长都伴随着磨难，格格在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她不知道，但现在，她还是她怀中天真烂漫的孩子，陈妈和丈夫花费了多少心思才把女儿养成这般模样，她无法阻止外界对格格的打击，但在她面前，作为母亲，她还是忍不住心软，想尽量保护她的纯真无邪。

  得鼓励，得夸奖，得爱她，得允许她以自己的方式选择生活，更重要的是，得维护她面对困难的勇气。

  陈妈又跟格格说，“妈妈之前说问题出在你身上，不是在指责批评你，这不代表你不好，你能够及时意识到问题停下来调整自己，这已经是非常棒的了，妈妈很为你骄傲。”

  “真的吗？妈妈，我会好好反思自己，吸取教训，我真的会努力的。”

  陈妈笑了笑，说，“不是吸取教训。妈妈不希望你因为一次受伤就害怕胆怯，或者丧失了勇气，我们不用一直去做对的事，不用一直走正确的道路，但我们要学会在失败中汲取养分，要学会从挫折中生出无限的勇气，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爸妈永远支持你相信你。”

  “格格，不要一直担心退婚给家里添麻烦，你没有麻烦任何人，你也没有让爸妈失望。你记住，永远不要因为怕麻烦怕受伤就瞻前顾后畏首畏脚，比起谨慎，我更希望你勇敢。”

  格格问，“如果一直失败呢？会不会…就这么错过了最好的？”

  “不会的，勇士会看到更多风景。”

  格格心中感到充满力量，她看着妈妈，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请问你是怎么成为地球最好的妈妈的呀？”

  “哈哈，谢谢宝贝认可。”

  “妈妈我爱你呦，宇宙无敌爱你！”

  “我也爱你，快睡吧。”

  “嗯。”

  格格躺在妈妈怀抱里安然入睡，丝毫没有感受到失恋的痛苦。

  *

  季回回家，出电梯的时候没看到格格，又想起他们分手了。他晚归的时候格格不会在电梯口等着扑向他怀抱了。

  “哥哥怎么又加班，快抱抱我补充能量！”她总这样说。

  很神奇，抱着她就是能让他充满能量。

  季回在家里走了一圈，到处是格格的影子，他不太喜欢这套房了，换套房子吧？可选择的房产，都是不久前格格跟他讨论过的，每一套房她都有安排。

  季回来到卧室门口，又看到那晚格格蹲在地上哭的样子，他感到心口剧烈收缩难以忍受。

  行程安排提醒他明天的会议时间，明天是周五，周五上午是格格去公司开例会的日子。

  同事们会不会背后议论她呢？

  季回这才想起那天格格也是工作过程中看到微博的，他忙着处理自己公司的危机，忽略了格格遭受的多方压力。

  怎么会这样呢？当时他的确是更希望格格能安慰他一句。其实她会的，过去几天季回因为她那句质问伤了心，但他也没想要她道歉认错，他希望格格说一句不是真心的就好。但格格不仅认错还因此讨厌自己了，她这么爱他当然会安慰他人生中所有的失意。

  款冬打来电话问他要不要出去喝点？季回拒绝。

  款冬说楚怡让明康帮忙查到了点东西，季回说不用了，然后挂了电话。

  明卫得罪他或者伤害格格，他都不会放过他，但如今明卫只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自己在爱情里的真实，是自己伤害了格格。

  格格讨厌自己了，这句话比不爱他更让他心痛。

  隔天上午八点半，季回来到格格公司。

  前台已经上班了，他问，“您好，请问陈格格的工位在哪？”

  前台问，“您有什么事吗？她还没来。”

  季回拿起手中的杯子，“给她送东西。”

  “哦，啊！你是格格的男朋友吧，她在靠窗户倒数第叁个，位置上有名牌。”

  “谢谢。”

  季回走到她工位上放下杯子，又从兜里掏出了一颗巧克力放在鼠标旁边就离开了。

  格格去公司多少还是有点压力的。

  她起了个大早开始化妆，打仗还是穿美一点好，格格选了一条千鸟格不规则剪裁的半裙，一侧大腿面很短，但又没完全露出，显得腿又细又直，高腰设计更是让她化身腿精！

  吃过早餐，格格精神饱满问老爸，“爸爸，我今天穿得好看吗？”

  陈爸比赞，“太好看了，要不要老爸开车送你？保护一下，大明星出门都需要保镖的。”

  “哈哈哈不用啦，我要迟到了，爸妈再见，我去努力工作啦！”

  “加油！中午吃点好的！”

  “OK！”

  来到公司楼下，格格深呼吸一口气，她已经想好了，同事问为什么不结婚，她就说算命先生说她叁十岁之前结婚有血光之灾。

  进了公司，大家都在忙，没人鸟她……

  挺好。

  格格去自己的位置，惊喜地看到了自己的保温杯，原来放在公司了，她还打算重新买一个呢。

  刚坐下准备开电脑，同事叫她，“开会了开会了，赶紧的。”

  “哦！”格格匆忙拿起笔和本子，看到桌上有颗巧克力，带走路上吃掉了。

  季回到公司后签了一些文件去看新产品测试。

  这款辅助行动装置是适用于全身失去运动机能的患者，测试过程很耗时，患者适应过程非常长。

  技术部汇报进展，季回认真听着。

  做这一行要接触残障人士，尤其是后天因病因伤致残的患者，季回对痛感是了解的。

  人为什么会感觉到疼痛？因为受伤了。

  人体皮肤肌肉关节内密布“疼痛感受器”，当我们的躯体受伤的时候，机械痛觉感受器会触发，丘脑感知信号，大脑定位疼痛部位，你就知道你哪里受伤哪里疼了。

  小孩子身体不舒服说肚子疼，他们的肚子疼可能是腰腹部任一部位，因为还不懂身体构造说不清具体哪里疼，所以儿科医生问诊都会仔细一些。

  成年人就没这个困扰了，胳膊断了就是胳膊疼，牵涉疼也是源于胳膊自己很清楚。

  季回想到昨晚在家感受到了心疼，没有尖锐物体刺伤他的心，他为什么感到真实的心疼？

  这大概是多元痛觉感受，比如说由压力产生的窒息痛感等。

  有人叫他。

  季回回过神，看着员工半天，问，“失恋产生的痛感跟机械痛觉感受一样吗？”

  员工愣住了，半天才说，“好像看过这类研究，是一样的。”

  “在哪看的？”

  “额……我回头找找发您邮箱。”

  “嗯，你刚刚问我什么？”

  ……

  散会后半小时，季回收到那篇论文，是一样的，失恋后的心痛跟大腿被扎一刀是一样真实的。

  所以他昨晚的心痛是他失恋了。

  这种疼感很难定位，显着部位是心脏，但四肢百骸都是痛的，持续蔓延不曾消退，医学上把这种持续性疼痛称作次级疼痛，次级是表达第二级的意思，顺序，不是痛感强烈度，但季回看不惯这个次级，根本就不次。

  格格也失恋了啊。

  她失恋不是因为不爱他了获得解脱和愉快，她依然爱他，所以会很痛。

  季回想到她有一次不小心光脚碰到桌子，哭了好久，他不想格格真的痛。

  如何快速走出失恋？

  这是季回今天交给特助唯一的工作，“帮我联系一位专业的心理医生。”

  “要女性。”他补充。

  *

  周六，铁铁和款冬去酒庄看订婚宴现场，季回在那，铁铁没理他。

  季回问，“最近见格格了吗？”

  铁铁说，“操心你自己。”

  季回说，“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做什么。”

  铁铁十分不愿意。

  款冬来求情，“老婆，发发慈悲。”

  铁铁好生欣赏了一下季回的憔悴，给格格去了电话。

  格格正在化妆，接通后开了免提放在桌上。

  “哈喽啊。”

  “格格宝，干嘛呢？”

  “在家啊。”

  “今天出来吗？我请你吃刺身吧。”

  格格正在画眼线，她绷着嘴巴说话叽里哇啦的。

  铁铁以为她没心情，又说，“不想吃东西那我们去看话剧怎么样？”

  格格画完了，拿起手机，“不行啊，我等下有事。”

  她要去公司找妈妈。

  铁铁有点担心地问，“格格宝，你还好吧？”

  格格喷了点定妆，看着镜子里的光彩照人的自己笑了，她拨弄秀发，傲娇地说，“Still Fabulous！”

  挂了电话，铁铁看着季回幸灾乐祸，“听见了吧，啧啧，哎，自作孽不可活啊。”

  季回没说话走开了。

  听她声音情绪不错，季回有点高兴有点失落。

  格格出门前又看了看镜子，觉得耳环不搭，换了一副。

  收拾妆台时，订婚戒指出现在她眼前，格格脸上的笑容凝固，她的心感到一阵剧烈地收缩。

  她很想季回，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