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邦见殿内气氛有所缓和,再次燃起了希望,这次兴许能逃过一劫。
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他临走放了把火烧光了一切!
何持让朗声道:“这些案卷中,清晰记录了仵作验尸结果,逆贼死于大火或刀伤,伤口平整,全是一刀毙命。尸体皆是口鼻有烟灰。”
林溪愣了下,原来是这样。
这些旁听的文官或许不知道,她从军两年见过的尸体无数。
立马就明白了兄长话里意思。
生死拼杀关头,即便是她,也做不到次次一刀毙命。
何持让:“敢问当夜,你如何杀了那些人?”
石邦:“我早有言明,是偶然间打听到他们要造反的消息,当时他们整军待发,被我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样说来,是在对战中杀的人。”
“大多数是的。”石邦想了想,为了听起来更像真的,补充细节又说,“还有些是烧死的,虽然残酷了些,但他们是逆贼倒也不值得同情。”
何持让轻笑了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继而又说:“你任职不到半年,从未上过战场却能杀人不眨眼。”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何持让:“是吗?那些死者伤口不在脖子便在胸口。都是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被一刀弊命。”
这本来是极大的破绽,之前审案的官员,也许是庸碌未发现。也许是出于包庇,想着草草结案。
并没往这方面考虑,既没提起,也未遮掩。
兵部尚书任德川怔愣了愣,太子嘱咐他见机行事帮石邦脱罪。
来之前还说已经和主审官打过招呼。但今日坐在这里,才发现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这位主审官穷追猛打的样子,明显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一上来就大刑伺候,原来是心中早就有了成算。
现下这事情难办了。
何持让看着他,继续冷冷道:“活人被烧死,因为烟熏,尸体往往紧闭双目,喉里和腹中皆有有烟灰沉着,仵作当日复查了十具尸体,全都是烟灰仅在口鼻,胃内却无半点炭灰。可见都是死后被焚尸体!”
“是你迷晕了所有人,挨家挨户补刀,最后放了一把火!”
老天有眼,那场火烧到最后,下了一点雨,这才余下十几具未完全被焚毁的尸体。
经手仵作心知这是冤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验尸报告上提了一句:皆是尸体口鼻有烟灰。
何持让察觉到了不妥,派人找了他问询。
石邦脸色变了又变,事已至此他仍就不肯伏法。
“你的一面之词罢了,你又如何知道活着烧死和死后再烧的区别,一刀避命,不过是我手下兄弟武艺高强罢了。”
任德川轻咳一声:“他说得不无道理,我们还是不要妄下判断。”
何持让:“我早猜到任大人会站在罪犯立场来思考,多亏您的角度刁钻,给了我很多启发。”
任德川:“……”
我就随口一说,你不要乱讲!
何持让:“我禀明了陛下,从死牢里提出了几位重犯,三个死后再烧,两个直接活活烧死。昨日就烧完了,尸体就摆在外面。”
“……”
请不要用淡定的语气,说出如此可怕的话语。
众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么霁月风光的君子,会做出这种事情。
何持让这次用到的案犯全是□□捋掠,无恶不作的水贼。
他们把抓来做筹码的孩子、妇女割破皮肤,引来水中鱼,慢慢啄咬而死。
哪怕收到赎金也会杀了肉票,把尸体的一部分送给家属来取乐。
这些人落案后,皆被判了凌迟,如今被烧死倒算便宜了他们,何持让自然毫无负担。
“其实可以用兔子,或者羊来做比对,只是任大人总会不满意,认为不是人结果会有偏差。我都是为了他考虑。”
任德川:“……”
你做得事情为什么赖在我头上?眼下他倒是不肯再说话。
仵作在众目睽睽解剖了尸体,果然同何持让所言一致。
死后焚烧和活活烧死……细节不一样。
何持让:“再压三个水贼上来,也不用对战,派两个好手跟在后面砍一刀即可。”
寺卒带上来了两个犯人,松开脚上镣铐,两个犯人吓得不轻,颠颠撞撞往前跑,寺卒追上后一刀毙命。
大理寺的官员寺卒,对于这些早就习以为常。倒是六部官员连连后退,还有人当场便吐了出来。
更有人吓得摊到在地,在心里更是叫苦不迭,今日就不该来这里!
虽然他们之中,不少人手上沾染了人命。但大多也是处理府上仆人或是平民,杀了也是拖到一边杀。
现在死的是凶神恶煞的贼寇,地上流了这么多血,只怕是要晚上做噩梦。
林溪抱着胳膊,全程表情未变。
不过是死了几个水贼,杀了也就杀了。
只是兄长让别人杀便是,何必亲自前来。还隔得这般近,可别脚上踩到了血。
平日结党还是有好处的,六部有太后娘娘的人,还有崔闻玉的表兄,孙薇的父亲……
另外,信王的人也不想太子好过,巴不得剪去他的羽翼,今日十分配合。
如今达成了一种微妙平衡,反倒是都听兄长指挥。
仵作验查后,道:“如同审判大人所言,犯人抵抗闪躲,伤口平整、深浅不一。”
任德川见已成定局,连忙撇清关系:“通判大人英明,本官心服口服。”
何持让:“私人感情也好,公事公办也好,总归是要弄清楚不是。”
任德川:“……”
他算是弄清楚了,这位主审官大人恨透了石邦。
甚至于不作为的官员都恨上了。早知道自己就不蹚浑水。
眼下对方只是个通判,但背靠着国公府,又得皇帝亲眼……不出意外马上就能升官。
众人再次回到了公堂之上。
何持让看着跪在堂下的人,声音淡淡道:“你若还不服气,便把大理寺刑罚都受一遍,左右是板上钉钉的罪名,抵赖不得。”
石邦知道再无翻盘可能,若是大理寺刑罚都来一遍,哪里还有性命。
怎么都是死,何必再受磋磨。
他下定决心,咬牙切齿道:“我的确杀良冒功,这次算我倒霉,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何持让平静地整理好了供词,让石邦看完当场签字画押。
他办事向来滴水不漏,眼下坐实了罪名,这人也再无翻身可能。
不过半日时间,再也无人敢小觑这位主审官。
做完这一切,何持让这才铿锵有力地宣判:“律法有言,官军不许故杀平民以报功,违者偿命。你身为朝廷命官,想要军功不敢上战场杀敌却杀民冒功,若纵容你这样的恶行,岂不是拖累整个朝廷名声?重罚才能以儆效尤。”
“壮武将军石邦杀良冒功残害百姓,证物证俱在,判斩八刀之刑,枭首弃市以平众怒。不必等秋后问斩,三日后便于菜市口行刑!”
石邦哆嗦了一下,再无刚才的嚣张气焰,当场便被吓晕了过去。
杀良冒功案,也就此落下帷幕。
何持让从正堂椅子上站了起来,挥手让寺卒把人拉下去。
竟然拿和他妹妹相似的女子,去讨好太子……该有此下场。
枭首弃市也能给众人提个醒。
且今日审判之后,这件事被提及,再不是浮想联翩的男女逸闻,不会累及女方名誉。
众人首先想起的会是罪犯伏诛的八刀之刑。
何持让本想在官场每一步都走得踏实,现下却是不能了。
朝局如此混乱,他站的越高越稳,就越有能力护住妹妹。
这个畜生必须死,而太子……自然也不能全身而退。
——
罪犯被拖了下去,几位原告被当庭释放。
见识了何持让的手段,好几个官员在原地踟蹰,不知是否应当上前攀谈。拉一拉关系。
何持让穿过众人,停在了林溪跟前。
众人都以为要安慰妹妹,不由竖起耳朵。
何持让:“毛毛,你今日有何感想?”
林溪认真道:“做人一定要遵循律法。”
何持让:“若是不遵循呢?”
林溪斩钉截铁道:“那就是下场凄惨!”
还是得她兄长来!正儿八经的就把人杀了!不像她得偷偷摸摸!
何持让满意地点了点头,声音温柔道:“很好,今日没白来,倒是颇有心得体会。”
一众官员:“……”
等等,你用这么许血腥的事来教育妹妹?这真的没问题吗?
再去看一脸淡然的国公府小姐。
你也不太对劲好吗!还回答的一板一眼!呵呵,你也明显就不是个善茬!
毕竟普通姑娘见到今日情形早就吓哭了。
何持让朝着众人拱手,一脸谦虚道:“今日有劳诸位,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审下去。那我就先回去了,忙了一上午,诸位也都去吃饭吧。”
众人:“……”
状元郎你实在是太谦虚了。
兄妹俩便一同走出了大理寺。
他们刚走出大门,赵氏扑上来,在地上磕了头:“多谢大人,让我能大仇得报,沉冤昭雪。”
林溪看着她的脸,还是觉得很微妙。
“长得真的……挺像我,对你而言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赵氏抬头,泪眼盈盈道:“这自然是福,不然我也无法活到现在,等不到翻案这日。因为有几分像小姐,大人对我格外照顾。”
何持让双手背于身后,声音沉稳:“既然这样,我给你一笔钱,你和你那几个的族人,以后好好生活。希望你以后全都是福,再没有祸。”
这位姑娘也是身世可怜,还同妹妹长得相似,如此他更是不忍心。
林溪:“以前的村子是不能回去了,我给你写一封介绍信,你不如去我朋友那里,那边山高水远,换个名字也能好好生活,趁着眼下太子自顾不暇,你们越快启程越好。”
难得帮人一次,自然是帮人帮到底。
林溪提到的朋友,正是她曾经的战友,收到信后知道她还活着,应当是很意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