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差不多!别的不说,给我们工程队做饭的就是一个北京老娘们,连话都不愿跟我们说,一张嘴就是你们这群外地人如何如何……你说啊,林航,我就纳闷了,我们外地人怎么了啊?这北京城要没有咱们外地人,还不就是个坟圈子?妈的!”
林航听着赵冲的唠叨,没有说话。他倒不是不屑于回答,只是这番话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心里有些莫名的疼痛。
“我他妈的算是想好了!我在这儿再干两年,挣够钱就回老家!”说到这儿,赵冲突然神秘兮兮地靠过来低声说,“刚才那丫头怎么样?”
林航有点尴尬地回答:“一般化吧!眼睛有点小!”
“嘿嘿。北京本地人!”赵冲得意地说,“没想到吧,他们本地人也干这行,不是瞧不起咱外地人吗?我他妈就专门嫖她们这些北京人!”
“靠!你还是省着点吧,挣钱多不容易啊!”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我干了小半辈子了!劳心劳力!每个月往家寄回四千,剩下的我全他妈折腾了!”
林航没有回答,转头看了一眼赵冲。这是一张赤红的脸膛,上面刻满了岁月的纹路。刚认识的时候,赵冲说他四十二岁,林航怎么都不相信,因为看面相,他似乎比自己的父亲还要苍老。刚一开始,林航不愿意跟他合租,因为他很早就听说过河南人不好相处,然而等了好多天也没有合适的合租伙伴,没办法最后还是选择了他。
随着两个人接触的加深,林航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这个赵冲其实真的不错,为人大方,也仗义,更重要的是他很善良。记得去年有一次楼上的老太太买了一袋面,拿不上去,赵冲二话不说就吭哧吭哧给扛到了五楼。
再后来,赵冲也领回过几个老家的工友,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善良淳朴的,他们晒得黑红的肌肤里其实都包裹着一颗值得尊敬的心。
民工怎么了?河南怎么了?一想到社会上的种种歧视,林航就觉得气愤,这个世界不就是这些民工用血汗建立起来的吗?那些如同附骨之蛆的都市人凭什么看不起这些财富与文明的建设者呢?
这世界真的越来越陌生了,越来越冷酷了!
很多时候,林航发现他与这个城市的隔膜之深恐怖至极。他和千千万万个赵冲在这个高贵的城市里拼死拼活地奋斗着,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有很多很多事情其实根本不是奋斗所能解决的!
当然,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城市里也有很多外地人过着衣着光鲜的生活,他们有车有房,有庞大的资产,他们在挥霍着自己创造的财富,同时也在向本地人释放着自己的不满和鄙薄。他们证明了外地人并不比本地人差,甚至还要比本地人更强。然而,这种抗争的结果最终却还是成了一个黑色幽默――他们用汗水把自己变成了新的北京人,然后也开始瞧不起那些后来的、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外地人。更为可怕的是,在这个城市里,这样的人其实比看不起外乡人的本地人要多得多……
地域歧视!身份歧视!财富歧视!地位歧视!这些延续千百年的恶疾至今依旧捆绑着这个古老的国度,谁也解决不了,谁都无能为力!
因此,林航虽然受不了赵冲夜夜交欢,但他却愿意试着理解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处在这个社会的底层,那种孤独、寂寞、焦灼,是可以想象的……简单来说,林航认为,赵冲有资格这样做,或许说得更难听一点,他有资格糟蹋这个高贵的城市!他应该获得一点起码的平衡,尽管这平衡来得虚弱,来得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