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喜欢也没什么用,你义父估计会死在里面。
公子岚这么说了两句,他面前的人都没有搭理他,这小子心中估计也明白。
那些微不足道的崇敬、感激,哪怕变了质,但是从他入对方门下时,他便明白,他们之间从来都不可能。
成大事者不拘泥于情爱。公子岚这么夸了徐晚钦一句。
徐晚钦淡漠的扫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道:他不会死。
他一定会死,公子岚这么说,有他的通天戟,别说是君月奴,就算是再世长乐,也未必能够扛得住。
不过他不至于跟小孩子置气,他又在两人身上加了一道阵法,身形消失在原地。
公子岚过去帮穆殷了,和朔州打,他们两个人二打一,完全是碾压朔州。
朔州,你还是回你自己供台上待着吧,现在大家都入仙门,鬼界式微,你的信徒已经不在了。
朔州似笑非笑,懒得理会公子岚的阴阳怪气。他手中黑靥刀点地,威压骤然爆发出来,邪气染红了半边天空。
他们在万骨山下交手,两道灵力碰撞在一起,嘭地一声山川草木为之震动,有巨石从山上滚落下来。
公子岚避开了滚落的巨石,他掌间灵力和朔州的黑靥刀威压骤然汇聚,两方各自退开一步。他们身形不断变化,黑色的邪气与六卷云纹威压交织在一起。
他与朔州打了一整日,最后公子岚一掌震碎了朔州的心口,朔州黑靥刀撑在地上,整个人不支的倒地。
天上夜幕半边是红色,另外半边确实骤蓝的深色,这般的异象像是海与天倒灌,半边海水融进了空中,另一半宛如血染。
十二州在同一天见此异象,这一天格外的热闹,茶馆与坊阁、各仙门都因此异象而沸腾。
千年前出自异象当时是长乐出世。
无净门高僧说此异象为大吉,三日之后天边尽头会有善星降世,是救世的神祇。
神祇神祇早已陨落哪来的神祇。
可有人知尽头是何处?
那里是麓台山!
宋悯欢听着一边士兵的讨论,所谓以善治道和以恶治道两种方式在当世,世人都各有看法。
有的人认为汝泷族是愚善、认为他们活该,消失于世间是理所当然。也有人认为他们是真正的神祇,是人族的贪欲害了他们。
有的人认为梦蚀族极恶、自私自利,他们不应存于世间,也有人认为他们奉行的道义是人之本性,应当顺从心中的私念与争夺的本能。
每个人的看法不同,因而评价也不同,这开口的士兵明显是个崇敬汝泷族的。
宋悯欢没有开口,旁边的士兵倒是问了他。
沈善,你如何看?
我?宋悯欢从角落里找了一根长戟,他把尸体挑开了,有些通道只能一个人过,他们只能一个一个的过去。
每一族信奉的道义不同,不必强求天下都一般。
不同也未必是坏事。
这般说起来有些残忍,有士兵见他肯回答,问他道:你这么的说法,是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场出发,那么大家可能都没有错了。
是这样,宋悯欢说,善恶没有明确的界限,对是错,错也是对。
但是,宋悯欢顿了顿,语气平淡了些许,若是有可能,我们自然还是希望尽最大的可能佑天下太平、让世道之下善意多于恶意,使人人都能够得到庇护不让他们困于战乱纷伐、风雨飘摇的乱世。
他这话出来,许多士兵安静下来。他们同样渴望得到庇护、天下太平,若有一朝能够看到太平盛世,也不枉他们在战场上磋磨半生。
你当真是仁善,业莲这么说了一句,眼中带了些异样情绪,低声道:我许久没听过这种话了。
这种话我在五岁的时候听过、在十岁的时候听过,在十五岁的时候听过,二十岁时鲜少听闻,二十五岁之后便没有人再说过了。
二十岁之时尚有人坚定信念,二十五岁之后,他们受世道、族人,各种苦难所迫,他们已经不再坚定当初的想法了。
许多人心中同他想的一般,他们此时不由得深思起来,心中略有些被触动。
宋悯欢没再说什么,他领着士兵们又走了大半日,他们整整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出去。
走出来之后,他们一起把出口封住,往东又走了十里,在一处村镇的破庙里过夜。
这般折腾了快两日,宋悯欢又去了外面采摘伤药,有些士兵身上的伤已经很严重了,经不起耽误。
伤药采回来之后,士兵各自处理了伤口,路途奔波,有一部分死在了路上,幸存下来的也有几个。
业莲帮他处理那些士兵,见他受了伤,让他也过去休息。至于江意,江意被他们扔在了路上,他们没有义务再带着江意,一个水岐族的男人对他们来说是累赘,剩下江意是死是活便是看天命。
天空阴沉,黑压压的云透不出一丝的光,江意挣脱开绳子,他的手腕被勒的差点断开,身上也非常疼,唇齿之间还有腥臭味。
他把手帕吐出来,面部表情阴冷,带着几分怨毒,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到宋悯欢他们的身影。
既然把他丢下他一定要让对方后悔。
他尝试站起身,脚踝处传来疼痛,路上那些士兵对他很粗暴。他被拉着从地窖出来的时候受了伤,现在每走一步,脚踝处都会传来剧烈的疼痛。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乱葬岗,远处是阴林,他一瘸一拐的向前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阴风夹裹着冷意,有人在跟着他。
他察觉到了邪祟的气息,背脊处情不自禁地发凉,他握紧了袖中的匕首,走的速度快了些许。
只要他能够见到人只要能够寻求对方的庇护,只要他能回到月隐,他一定不会放过沈善。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只有被丢下的份,为什么沈善能够那么厉害凭什么,上天对他一点也不公平。
他身上怨气浓重,只要他再忍忍,这些屈辱受过去之后,会有无尽的荣誉在等着他,他会一路踩着沈善的尸骨爬上去。
他要让公子岚看见他,要公子岚尊敬他,他要让他的殿下看见他。
他的殿下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般想着,他的表情逐渐的狰狞。一想到那一天,他整个人都激动的有些颤抖,浑身都在叫嚣着,他的美梦一定能够实现他一定可以。
他的脚步快,身后邪祟也快了些许,在他快要踏进阴林的那一刻,脚踝处传来了极致阴寒的触感。
邪祟嗓音里发出来嘎吱嘎吱的笑声,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这邪祟品阶并不低,他袖中的匕首翻转,妄想像沈善那般的一下插进邪祟的喉咙
然而没等他动,他手里的匕首嘭地落地,邪祟在半空之中若隐若现,嗓音里带着笑意,笑声又尖又长。
简直是自不量力,你以为你是圣君?还是以为自己是长乐、公子岚?
许久没有见过怨气这么重的人了让我来看看你,嫉妒、恶意,痴心妄想,贪婪真是丑陋我就喜欢这种丑陋的人族,吃起来格外的鲜美。
江意脸色惨白了些许,他手腕险些被捏碎,听到邪祟的话,他脑海中的弦轰然裂开,心里只有四个字。
那便是他不能死。
那个人告诉过他他能够站到长乐身旁,他一定不能死。
你不能杀我我是水岐族的,我可以我可以用身体服侍你。
邪祟闻言整个发出来更尖锐的笑声,咯咯咯地非常阴森,半空中出现又细又长的白骨手指。
我可不是你们人族的男人我不需要食物来服侍我。
话音落了,手指插进了地上少年的喉咙。
江意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他双眸睁大,死时眼底还是不可置信,带着不甘心与滔天的怨恨。
天空依旧阴沉,树林里鸟雀飞散,乱葬岗里多了一具残缺被啃的坑坑洼洼的尸体。
他们夜里便在破庙里歇息,宋悯欢失去了灵力,他行走了一天一夜,原本不觉得累,坐下之后便感受到了困意。
在他闭上眼之前,他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第一次救人,失去了灵力,这一次又救了人,不知道这次会让他失去什么呢?
等到他闭眼的那一刻,他脑海中仿佛浮现出来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人,男人只露出来眼睛和手指。他的眼睛灰暗、透不进一丝光,眼中十分纯净,阴沉沉的隔着半空注视着他。
他的皮肤上覆盖着疤痕和烫伤,身上裹着厚重的衣袍,不知衣袍之下是何模样。
男人在远处静静的站着,看起来平凡的随时可以让人忽略,身上却充满矛盾的善意与邪恶。
僭另一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宋悯欢猝然睁开了双眼,他面前已经不是在破庙之中。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他在一间破旧、逼仄矮小的房间里,这里只有一扇小窗户,外面是一片黑暗,看样子是在夜里。
他的手腕和脚踝被捆住,在他旁边,是几道深褐色血迹,血腥味与腐烂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像是回到了梦蚀族抛尸的地窖。
似乎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感觉被注视的皮肤都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像是被什么粘稠、冷冰冰,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东西盯上了。
外面雷声轰鸣,瓢泼的大雨砸了下来,闪电在云层之中交织,在天色骤亮的那一刻,他看清了角落里的东西。
那东西像是人、却又不像人。她全身红通通的血肉模糊,上面包裹着一层已经腐烂的、布满青斑的像是人皮的东西。她嘴里长着獠牙,两只眼睛空洞,对上他的目光,朝他咧开嘴笑了一下。
第155章
他面前很快恢复了黑暗, 那一抹人影也变得模糊不清。门板与墙壁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铁链声响起,门是老旧的木板门, 上面是用铁链拴着的。
门嘎吱声开了,宋悯欢看清了人影, 面上并没有怎么惊讶。
业莲脱下了原先的那一身轻盔, 他穿着身灰色长衫, 目光落在他身上,对上他的视线,慢慢地又移开了。
开口时嗓音很轻。
那是我妻子,她被邪祟诅咒,成了半邪祟半人的怪物,每隔段时间她就会全身被邪咒侵染,身上的皮肤会蜕尽。
我为她找了许多人皮,每隔段时间就会腐烂,后来有人告诉我汝泷族是神祇后人,用他们的皮能够使我妻子恢复如初。
这便是抓他过来的原因。
宋悯欢此时明白了, 因为他救了江意,原本他会失去味觉、视觉,听力, 后来他也救了业莲, 他即将失去触感。
还剩下种嗅觉接下来是什么呢?
他手腕被绳子勒出来了红痕,这绳子绑他绑的非常紧,他尝试去解开,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
不知道业莲用了什么办法,这人在他身边隐藏的很好,他也没有感知过这人对他有异常的情绪, 所以一时没有察觉。
我知晓你的能力,在牢房中,你把要害你的都绑起来那时候我便知晓了,你能够感知到人的情绪。
你感知不到我,是因为我本来并不想对你动手决定动手,还是在你睡着之后,我是临时起意。
为何我会改变主意,还是你说的那一句,业莲轻声说,你说许多人站在不同的立场,往往没有绝对的善恶。
没有想到他随口的句话会让别人对他起了歹心。
宋悯欢边听着,角落里还有那女鬼在盯着他,他心里思考着如何从这里出去。
指尖能够摸到墙壁,现在他没什么力气,他可不会单纯的以为过会能够恢复,结果只会越来越差,他不能这般的等下去。
业莲同他说完,从外面给他端了碗水,还有整个白馒头。狭窄的房间角落,那里有个石台,石台上面沉着血迹,上面放的有斧头、锻刀,匕首,还有银针。
外面依旧在下着雨,他沉默的听业莲说完,业莲把馒头和水放在他面前。
吃完我会送你上路不必挣扎了,我喂你吃了蚀灵草,这种草是专门用来对付神祇后人的。
宋悯欢垂着眼皮子,他指尖勾到一片薄薄的银针,这银针是他放在袖子上的,隐藏在袖子花纹中,如果不是特意去找,绝对不会发现。
银针是他特制的,整根比匕首还要锋利,就是容易划到手。
他指尖只是触摸上去,顷刻之间便有鲜血流出来,指尖传来刺疼,他用银针去割绳子。
业莲在石台边开始磨刀,匕首上面刻着剑与冠冕的花纹,上面被磨的发亮,匕首与磨刀石摩擦在一起,折射出来刺目的寒光。
灵儿,不要害怕,今天就能给你换上新皮,以后都不会烂。
业莲嗓音很轻,他看着角落里的女鬼,眼中都是心疼与怜惜。
宋悯欢此时注意到了,那女鬼是被拴着的,这么说等会并不碍事,他只要解决掉业莲就可以。他悄无声息的磨掉了自己手腕处的绳子,握紧手中银针,银针刺的他掌中血肉模糊。
银色的匕首被业莲握在手里,雨声淅淅沥沥落下,业莲一步步朝他靠近,目光中带着几分愧疚。
对不起。
他这么说了句。
宋悯欢眼中带着些许冷意,他不想承认,君月奴让他两次都救错人,他确实心有余悸。
不过这些怪不得人,要怪也应当怪君月奴,行善助人本身没有分毫的错。
沈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痛苦。
眼看着匕首即将落下,窗边闪电一闪而过。轰隆声,宋悯欢在那一刻挣开绳子,他手中银针挑落业莲的匕首,银针刺向业莲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