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名士兵平常与他相处的时间不短, 宋悯欢微微偏头, 跟离他最近的一名士兵低声说了几句话。
业莲, 你听我说,一会你跟着他们一起
他低声交代了一番,业莲轻微的点下头,他慢慢的又退开,装作无事发生。
原本许多人心里对此次行动都不大抱有希望,第一关他们都未必能过的了首先要杀了梦蚀族的守侍。
梦蚀族可是神祇后人,他们杀邪祟还可以,杀神祇后人又不是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汝泷。
有些血脉弱的神祇后人族落确实不如人族,但是大多数神祇后人,都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这兴许也是他们对于水岐和汝泷充满恶意的原因。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神祇族, 被他们拉下凡尘、被他们踩在脚底下,那种快感自然不言而喻。
时辰一到,牢房里出现了熟悉的守侍身影。宋悯欢手腕处依旧戴着镣铐, 他怀里放着那块长乐令牌, 袖中是雕刻着剑与冠冕的匕首。
愿意把神祇后人交出来了?
宋悯欢不仅让他们把他交出去,把江意也叫了出去。对江意是五花大绑,对他只是手腕戴着镣铐,镣铐他随时能挣开。
他这般做,一是为了拖延一会时间,二是他险些被江意送出去, 江意如何对他,他自然同样的还回去。
江意支吾着还不死心,眼中带着怨恨,他挣扎着身上的绳子,跪在梦蚀族守侍面前,试图挣开绳子向前。
怎么是两个?守侍问道。
有士兵回应,他们两个其中一个是,到底是哪个我们也不清楚。
他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士兵,真的能判断出来哪个是汝泷族后人反倒不太可能。
你是有话想要说?
守侍看向一旁的江意,他一挥手,解开了江意身上绑着的绳子。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到江意开口,镣铐嘭地一声断裂的声音响在半空之中,他们只看到了有鲜血溅出来。青年的动作快的不可思议,细白的指尖握着雕刻着剑与冠冕的匕首,那把匕首在空中翻转,插进了守侍的喉咙。
度化符咒从匕首之中蔓延出来,守侍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他嗓音艰难发不出来一丝一毫的声音,整个人失去了心跳与生机。
在他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他眼里都是惊讶与意外,还有一丝不甘心。
鲜红的血溅了江意一身,他眼睁睁地看着守侍在他面前倒了下去,原先酝酿出口的话止住,面前的青年鬓边发丝扬在身后,指尖上同样沾了血。
那一双秋水眸平静的注视着他,他毫不怀疑,若是他开口说错了话,下一个便会是他。
一众士兵此时全都哑口无言,他们眼中是同样的惊讶方才那速度与果断的手法,绝对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士兵可以做到的。
他们对于宋悯欢的身份再次产生了怀疑,不过此时他们要想出去,大家都是绑在一条绳上面的蚂蚱。此时他们只把这件事放在心底,没有人开口提。
宋悯欢收回了匕首,他从守侍身上找到了钥匙,这算是他们运气好,钥匙直接打开了大门。
关押他们的是地下一层,他们人数有上百人之多,偏偏梦蚀族为了他们能够指认出来汝泷后人,把他们全部都关在了一起,因此守卫全部都在地下一层的入口。
对于他们,守卫每一刻钟巡视两次,现在有守侍在,外面的守卫因此没有过来。
宋悯欢打开了牢房的门,他们按照计划,他扮作守侍先去解决外面的守卫,短时间之内,他一个人可以解决整层的守卫。另一部分人先带着伤患隐藏起来。
解决之后,他会用长戟敲击铁门三下,听到这个信号之后,另一部分轻伤、没有负伤的士兵,跟着他一同去放二楼的邪祟。
他们分成了两拨人,有士兵搀扶着伤兵起身,宋悯欢开口道:他们不是傻子,短时间内很快就会发生不对。所以我们行动一定要快,二楼的邪祟放出来之后,我们立刻撤退。
有士兵见江意还准备开口,又塞了一块手帕在他嘴里,那手帕是方才他们用来绑伤口的,江意整张脸面色阴沉,难看到了极致。
不过此时没有人搭理他。
他们能够在战场上幸存,都是拥有勇气、担当与一部分的谋略,此时领命,他们很快行动了起来。
关押他们的地方到一楼入口有一个转角,宋悯欢换上了守侍的衣服,他躲在转角的阴影处,耳边听着远处的动静。
在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时,他握紧了袖中的匕首。他耐心的数着守卫的步数,在数到四十五时,手中的匕首迎面刺进了面前守卫的脖颈。
另一名守卫正要开口,他眼前只剩下刺目的鲜血,很快,他也跟着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过转瞬之间,两具尸体倒下,接下来他又用这种方法处理了这一层的守卫,总共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用长戟敲了三下铁门,这牢房之中有犯人,许多犯人额头上都有疤痕,他路过的时候多看了一眼。
梦蚀族有自己的族规,犯了错的族人原先他还在放轻脚步,如今他却停了下来。
他目光微滞,这牢中的犯人都有同样的特点,他本来还觉得牢房之中很安静有古怪,现在明白了。
这里的犯人他们都没有耳朵,眼睛也都是闭着的。他和远处牢房里的一名犯人对上视线,那名犯人眼睛是睁开的。犯人眼中只有眼眶,里面是两个黑乎乎的血洞
他们被除以剜眼、割耳,若他猜的不错,还有拔舌。
他站在原地,指尖握紧了匕首,看着这些犯人,不由得想起来原先他中的邪咒。
献祭邪咒、所中之人会慢慢的失去五感,他最先失去的是眼睛,之后是听力这牢中的犯人也同样的失去眼睛、耳朵,声音。
君月奴原来便是想告诉他这些吗?
宋悯欢想到了什么,他不再犹豫,没有再看这牢中的犯人,他换上了守卫的衣服到了二楼。二楼的守卫并不用杀多少,他们只用趁乱把邪祟放出来即可。
你们杀了真正的神祇灾难会降临,大家一个都别想逃。
里面被关着的邪祟发出来古怪的笑声,它不过是一团黑雾,时而身形化成妙龄少女、时而化成忧愁的男人,时而化成蹒跚的老妇。
突然之间,邪祟笑了起来,身形化成少年郎,双手趴在牢门上,嗓音很低,小老鼠,我看见你了你是来救我的?
救我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等我出去,一定第一个吃你。
正准备动手的宋悯欢:
他闻言停了下来,这邪祟多半有点毛病,他转身去了另一边,身后的邪祟化成美艳妇人发出低低的哭声。
声音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好像宋悯欢对他怎么了一样。
别走啊小公子,我发方才是逗你玩的。你救了我,我保证不杀你,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叫连梧,我连梧一向说话算话。
连梧?
宋悯欢脚步未顿,这名字他听闻过,是原先陨落的十二夜之门成员之一。
他脚步停住,从一旁倒下的守卫腰间抽出来长剑,长剑嘭地一下斩断了门锁,里面的连梧身形顷刻之间便消失了。
耳边传来一声笑音,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听起来雌雄莫辨。
你不是这里的人小公子,奉劝你一句,不要留在这里,不然,你会成为下一个僭越。
这句话音落了,宋悯欢在原地站着微怔,他已经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了。
圣君僭越连梧知道他不是这里的人?
明明对方才是幻阵里的人,他知道自己生活在幻阵里,还清楚他是外面来的甚至知道僭越。
实在是匪夷所思,对方说不定知道和僭越有关之事,他心里想着,这般也算是有了新的进展。
剩下的邪祟他全部都放了出来,有一些士兵被误伤,他扶着受伤的士兵回到地下一层,上面一共三个符咒,他按下了中间的那一个。
一道无形的结界张开,其中一名士兵笑道:你这般不信任我们?
宋悯欢淡道:以防万一。
他们也并没有按照约定在伤兵隐蔽的地方汇合,此时说起来必然理亏,于是也没有人再说什么。
上面的梁柱传来动静,有剑光与铁链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他们去接应伤兵,接应完伤兵之后,他带领着伤兵到了一处最角落的牢房。
牢房通着地下酒窖,进入便能感受到风,听到地底水滴滴落的声音。
宋悯欢知晓这里能出去,却不知出去要花多长时间。他们进去之后,发现这里是放置尸骨的地方,里面满是腥臭与腐烂的气息。
他注意到有许多尸体还没有完全腐烂,看样子像是这两天刚死的,他们死后被随意的扔在这里,和上面的犯人同样没有眼睛、耳朵。
他顺手检查了,果然,也没有舌头。
这是梦蚀族的惩刑,他们族中信奉施善无德,广恶以偿,在他们族中,罪大恶极的人会被赦免这牢中的都是残存善意之人。
他们已经走了半日,此时松懈了些许,有士兵感到震惊,问道:为何那这般,他们族中岂不都是罪大恶极之人?
他想问的是这般的族落人人自私、人人利己,人人极恶,他们如何能够长存于世间?
有以善为本,自然也存在以恶也本。如果说以善治道是落下光明,那么以恶治道便是覆盖黑暗。光明之下尚且有阴影,黑暗之下自然也有残存的善意。
两种极端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结果却恰恰相反。因为他们族自私、极端,无恶不作,哪怕他们被神祇后人厌恶、被抛弃,他们一族却反而长存。
反而是过分良善的汝泷族他们一族最接近神祇,行的都是善事,他们不负世人以善治道,他们是真正的神祇。可真正的神祇却是最先湮没的。
第154章
蓝琵琶手中的琵琶嘭地一声, 琴弦断裂。他指尖顿住,身后无数道灵力涌向他,他耳边传来一阵阵低声的吟诵。
那些吟诵像是从远山之巅传过来, 带着至纯至净的气息,仿佛在一寸寸净化他的魂灵。
他手腕上蔓延出来一道道咒文, 那些邪咒侵蚀着他的手腕, 他被无形的镣铐禁锢在原地。
在他面前, 是一座巨大的三眼凤鸢神像。神像上的凤鸢表情悲悯,她额间的眼睛睁开,手中是一把印净琴。琴声缓调婉转,像是圣洁者在低吟、像是巫祝在祈福,仿佛神祇在施行灵祝。
凤鸢手腕与脚踝上同样戴着沉重的锁链,她垂着眼,琴声击碎了蓝琵琶的幻阵,灵力悄然破开了他面前的结界,威压撞击着琴弦,令那些琴弦断裂开来。
大人当真是实力不减当年。蓝琵琶笑, 唇角处有鲜血溢出来。
蓝儿,我们本不应存于世间,你何必执念于此?
兴许大人说的对, 蓝琵琶抱着琵琶, 他手腕处的咒文正在吞噬他,他看着远处的白光,仿佛能够看到天边尽头。
连梧、绮夜罗,淮枳他们的选择可能是对的。原先我们的意见不同,之后的路也注定要分开走。
大人我还会再回来的。
世道之下,总有人需要他们, 哪怕是穷凶极恶之人能被人需要,在他看来便是一种幸事。
琵琶最后一根琴弦断裂,蓝琵琶身形一点点变得透明,他伴随着吟唱一同消失在这世间。
琵琶在,人在。琵琶毁,人便会跟着一同湮没。
另一边,公子岚把两名少年绑在了一起,庄离和徐晚钦面色不善,盯着他仿佛能把他盯出了个洞来。
若是眼神能杀人,他恐怕已经被庄离杀死一百遍了。
喂,小子,别这么看着我,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进去救你师兄?
公子岚从一边随手拽了一根树枝,他绑这两人是扯的红绳绑的,上面有他布的阵法,这两人短时间内挣脱不出去。
而且这红绳有禁制,两个人其中一个解开阵法可不行,必须要两个人同时解开,他们两人才能挣脱红绳。
树枝轻轻点了点庄离的额头,公子岚懒洋洋道:你师兄如今的修为不比我低,你以为他真打不过你?他对你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你就别在他面前晃了,再晃人也不可能是你的。
公子岚半点不觉得扎心,他实话实说道:你师兄怕连累你,还捅了自己一刀,在沈映雪和你之间,他选了沈映雪,但是你的疼却是他替你受了。
你一直出现,只会让他为难,让他们两人生龃龉嫌隙。你师兄有多在意沈映雪,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何必再为你师兄增烦扰。
小庄,你今年多大了?早就不是十七八的少年郎了。你应该明白人这一生不可能事事顺意,有遗憾、未圆满,这些都是常情。
公子岚说完站起身,他本来想说,真想帮忙不如直接帮他们杀了君月奴,但是庄离显然还差了些距离,而且如今的庄离追求也不同。
之前你说你要亲手毁了十二夜之门,如今看来,你已经不大舍得,你对他们下不了手。
不必为自己的私念感到不耻,每个人的路都不同,大家各走各的,各自安生。
公子岚轻飘飘地说着,看着庄离阴沉的脸,旁边的徐晚钦则是看着他,眼中没什么情绪,估计正在琢磨怎么脱身。
他的目光落在徐晚钦身上这小子也很有意思,身在十二夜之门,是君月奴的义子,心中却又向着正道、渴望亲情与手足之情,真是充满了矛盾。
不过人便是这般因为充满矛盾,所以才真实。
你喜欢君月奴?公子岚随意的开口道。
他看的是徐晚钦,问的也是徐晚钦。
徐晚钦身上受了伤,此时被绑起来,面上没什么表情,这三千年前的神祇就是个喜欢扎人心的酒鬼,他并不想怎么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