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给天子准备的食物绝对是要多做几份的,只能把第二轮提前上了。
等旧餐案撤下,新的酒菜奉上,长公主从玩具盒里拿出临江王送的那只大木球塞给女儿。陈娇高高兴兴接了,拉上胖胖兔去和窦绾一起玩。
“阿姊,须与硕,何人为汝所爱重?”
天子抿半口热酒,直直看着手里巧夺天工的青铜爵,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状似╮(╯﹏╰)╭无意。
刘嫖公主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唉!还是╭(╯^╰)╮来了。
“硕。自是阿硕!”
馆陶平静地直视大弟,回答地毫无犹豫。
霍然举头,
天子目不转睛地盯牢姐姐,冷冷地问道:“陈须,陈硕,二子皆阿姊所出,何分其厚薄?”
“貌似有差,实则无异!”
见皇帝弟弟满脸不相信,张口就要反驳,长公主连忙示意自己还有话没说完呢。
天子默默听着,一双锐利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定在姐姐脸上,捕捉着每一丝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吾之二男,陈须,陈硕。
须……袭爵;今又获良配无后忧;与其长兄相较,硕……位卑资薄,居弱,有远虑。”
“嫖拟多扶阿硕,乃不忍幼子久处劣势……此,不过‘母心爱惜幼弱’矣!”
刘嫖殿下娓娓道来,情真而意切:
“陛下,女子旦为人母,计较者……唯亲子福祉耳。为骨为肉,为心为肝,非分厚薄,‘世情’有别而已。”
刘启皇帝听了,举着金爵闷了很久;
等到爵中的酒液几乎冷了,突然沉沉开口说道:“阿姊,无忧!”
天子:“吾将循旧例,进硕为‘侯’,则须硕并肩矣。”
“谢陛下隆恩!”
长公主大喜,急急俯身深施一礼——这是天子第一次明确告诉她会给陈硕封侯。
礼毕,
馆陶长公主带着欣喜的神色坐回原座,目光开始绕着正奔跑玩闹的阿娇转……
做母亲的话语越发温柔,充满了爱怜:“陛下适才‘仅’问及须硕。其实,嫖生三子,最怜者乃……阿娇。”
天子一挑眉,将镶了碧玉的龙纹金爵放下,静静等姐姐的下文。
“娇虽聪敏,然身为女流。进,无从出仕;退,不能与诸贤相交于林下。”
说着说着,
馆陶长公主的眼眶慢慢地就红了:“一生……困于闺阁,运际……掌于外子,苦乐……皆由他人!”
“阿姊,”
看看不远处娇憨纯真的小女娃,天子托起姐姐的手,安慰道:“吾姊多虑矣……”
“陛下……可知?世间女子何等艰难?”
馆陶长公主蹙紧了眉,她虽然出身尊贵,从小在王宫皇宫长大,却并非对现实世界一无所知的傻白甜。
“嫖出自帝室,幸得陛下母后爱护,尚多遇挫折,至今……身不由己!”
眼泪在眼眶里滚动,长公主哀哀戚戚,哽咽几不成句:“况乎阿娇?”
天子知道姐姐又想起那个‘姐夫’。
话说陈午这人确实麻烦,见天在京城里杵着,碍眼得很;但真要处理……有陈须陈硕陈阿娇三个夹在里头,又重也不是轻也不是。
“今嫖在,或可回护爱女周全;若一日嫖去……阿娇岂不任人逼凌?!每思及此,妾心痛如绞,何其惶恐哉!!”
“阿姊……”皇帝跟着大姐望向侄女。
阿娇此时正忙着把手中的木球抛给窦绾。
窦绾没接稳,大木球掉落到地上,‘咕噜噜’滚出好远,被胖胖兔捡个正着。大灰兔卯起劲来,用圆圆的兔脑袋顶着拱着木球逃跑,窦绾急得跳脚,奋起直追^_^
兔子,不论是家养还是野外,都是天生的赛跑能手。长乐宫的胖胖兔,虽然养尊处优之余身形严重超重,却依然拥有令人乍舌的敏捷身手。反倒是章武侯家的贵女窦绾,平日里安静过分欠缺运动,此时竟怎么努力还是追不上?!
可怜的阿绾,被一球一兔在东殿里牵着鼻子团团转,引来宫室里侍从们善意的微笑O(∩_∩)O~
馆陶翁主在边上看得好生有趣,忍不住拍着巴掌哈哈大笑,乐到直不起腰。
似乎感觉到亲人的注视,
陈娇转头回给母亲还有舅父一个飞扬的笑颜,比阳光都灿烂的笑容!
面对如此无忧无虑的孩子,刘启皇帝暗暗叹息了一声。姐姐说的,或者并非杞人忧天!
想长姐以大汉长公主之尊,生活里依旧有‘陈午’那颗沙砾格得难受!
况且阿娇还不是公主,只是区区一名‘翁主’
——大汉的翁主,人数就算没有三百,一百五十总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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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秋雨渐歇。
瓦当上雨滴的回响,从密集骤烈转入丝丝绵绵,无端端添了六分软柔,几如春雨般润泽。
又有一队宫人进得殿来,鱼列着献上佳肴。
按规矩,宫女们平素是不到御前的,菜肴皆被大内官接过,一道道置于天子面前。可轮到队末一名着浅碧彩绣纱曲裾的宫女时,几个大内管忽然都繁忙不堪起来,令那侍女自行近前呈菜。
喜欢未央金屋赋——天娇请大家收藏:(wuxia.one)未央金屋赋——天娇武侠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陛下,……”
宫女娉娉婷婷,纤纤素手将一只兽头吞夔条纹玉簋奉上;呖呖娇音,婉转处眸光流动,晕生双颊。
万花丛中过的天子,今日却于不意间忽略了近在咫尺的红颜。此时此刻,刘启陛下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东厢另一头……
宫室的另一头,可怜的窦绾辛辛苦苦好容易才够到胖胖兔的短尾巴,
没料到胖兔子一个跃起,凌空九十度方位急转,斜斜蹿出——生生从章武侯孙女的手掌心╮(╯﹏╰)╭脱逃成功。
馆陶翁主陈娇对窦绾表姐的笨拙大加惊笑,没心没肺地在一旁欢呼雀跃,真搞不清她究竟是在鼓励窦贵女抓捕,还是在给胖胖兔的逃命加油
……
没能得到预期的回应,年轻美貌的宫女有点儿茫然失措,盈盈双眸求助地转向大内官。后者暗暗叹息,安抚地笑笑,示意纱衣宫女先依礼退下。
整间宫室,或许只有安坐君侧的馆陶长公主才将这一切从头看到底,没错过半分细节。冷眼在宫女发上戴的金步摇上一转,皇姐了然于胸,不动声色。
“陛下,酒多伤身,请……”
长公主将一碗清蒸鸭脯往皇帝面前推了推,提醒大弟乘热多吃菜,别光喝酒。
皇帝饮安静不语,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
带有薄茧的修长手指,沿条纹玉簋兽吞式耳的边缘缓缓移动,一点又一点。深沉的目光在玉簋正面凸雕的片状兽首,和兽首两侧的阴线夔纹上往复留恋,徘徊不已。
“人同此心啊!”
馆陶长公主在不知不觉间转了主题:“陛下记否,先帝遣幼弟远赴代之日,阿武其年几何?恐尚不及今之阿胜。”
当今皇帝和先帝在这方面大不相同!
或者说,天子对自己的儿子们远比他的父亲多些慈爱和眷顾。
当今皇帝刘启膝下,刘荣刘德哥儿几个早过了十五岁啦。这些皇子们封王的封王,但没一个‘之国’的,个个呆在长安快快乐乐地享福,日日和父母弟妹团圆?!对比之下,当初小小年纪就被迫离开慈母兄长,离开繁华的长安,孤零零远赴北方贫瘠荒凉代国的刘武,可就……
馆陶长公主刘嫖一点点陷入了回忆:“我等皆知:代国,苦寒之地。且匈奴纷扰,几无宁日。幼弟阿武,以稚龄而王代,其中凶险不足以论。”
长公主、天子和梁王姐弟三个,都是在代国王宫出生并度过童年的,代国恶劣的自然环境,以及频繁遭到匈奴袭扰的情况,都是了然于心。
“马前,冰雪;马后,桃花!!其时母后怜其稚弱,痛其远离,不舍于心却又无可奈何。”
“陛下,慈母思子,痛彻心扉。”
长公主抓住天子的手,语未尽,泪双流:“外病兼内忧,阿母目盲,‘半’由此起啊!!”
“阿启,母性之重,首在‘惜弱’二字!”
“阿母非独厚武。唯怜惜幼子,伤其远离;而汉律严酷,无可奈何,以致心疾而已。”
天子默然:
良久良久,才缓缓地重重点头。
这一点上,是他亏欠了母亲。
明知道母亲最想要的就是幼子陪伴身边,骨肉长久团圆,但出于国家利益,出于朝廷法度——或者还有些似有若无的私心和私意——他一直拖着,说没法办。
掏出一方丝帕,
刘启陛下无言地递给泪眼朦胧的姐姐。长公主接过,侧身低头拭泪。
东殿里,长辈间的思潮起伏对孩子们毫无影响。两个小孩加一只肥肥胖胖的兔子,追着大木球你来我往,笑闹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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