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京都的官署内, 现任内史那仪态威严的外表下, 是翻江倒海的违和感觉。
正值妙龄的少女落泪, 那是‘梨花带雨’;
青春芳华的少妇饮泣, 叫做‘楚楚动人’;
而一个中年已过的大老爷们, 站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到泣泪横流,只能让人觉得——可笑复恶心!
樊老头的衣袖都快被泪水湿透了, 老头子口中不停,捶胸顿足地哀嚎:“吾女……吾女,丽娘……哪……”
“嗯, 樊公……”内史大人实在接受不了一个老男人的哭相,纠结着眉峰插话:“樊公, 请节哀。”
“内史, ”勉勉强强停住哭声,樊老爹向内史深深一躬, 大声道:“内史,内史!万望拘捕杀人之贼!”
“杀人凶犯嘛……”内史耸眉,淡淡道:“奈何,贼人为谁……未定也!”
樊老头一听这话, 当下蹦起来。如果不是被身旁的华服男童死命拦住,樊家主估计能直接跨过长案, 一拳头打到内史大人的鼻子。
“何……何?内史!”樊老爹在怒吼:“内史此言……何意?”
‘真实的,给了几分颜色, 就开起染房来了!’内史微微侧面, 几不可闻地一哼, 随后优雅地回道:“‘贼人’一说,无凭无据,尚不可定论矣!”
“口供、物证俱在!”樊家老爹手指另一只小案上的竹简和小盒,怒不可遏:“口供、物证俱在!何谓‘无凭无据’?!”
边上,男童用上吃奶的力气挡着樊老头:“阿舅,阿舅!稍安,稍安啊!”
瞟一眼竹简和盒中的那只玉带钩,长安内史的笑容和回答极具官方色彩:“此物……尚…有待查实!”
“内史,汝……汝?”樊老爹的脸都青了——这么明显的证据,这个内史竟选择视而不见?
“阿舅,阿舅……”男童拖着舅舅的衣带,摇头再摇头,使劲儿给眼色:‘舅舅,别说了。没用的,没用的,怎么说都没用的。’
樊老头看懂了。看看侄子,再看看坐在那边巍然不动的长安内史,樊家主咬咬牙跺跺脚,往外就走。
当舅舅的莽莽撞撞,男童却是举止从容。男孩向内史座位方向深施一礼:“内史……”
内史对这孩子也比较感兴趣,若有所思地问道:“童子……何人?”
男孩抬首挺胸,自报家门:“掌,曲逆献侯之曾孙。”
‘嗬,又是个侯门后裔!还是那个阴谋家的后代。’内史嘴角下弯,轻轻笑:“哦……哦?”
“从姊丽娘惨死,舅父哀痛过度,请内史恕罪!”陈掌先弯弯腰,然后口齿清晰地说道:“内史身居高位,想必,当非‘畏惧权贵、姑息罪恶’之人。”
内史听闻,心下一凛,上上下下端详男童一阵,正色道:“当其……然!职守所在,敢不谨之?”
男童再一揖,清脆童音说出的却是成人世界的用语:“如此,掌……拭目以俟……”
已走到门槛外的樊老头此时也伸回脑袋,对着里面怒气冲冲叫道:“舞阳侯一门,亦……拭目以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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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内史公主一进门,就扑到母亲怀里。
“内史,内史,吾女……”栗夫人搂着宝贝女儿,爱怜地问女儿今天与郑良人的两位公主玩得如何?
“尚可哦……”内史漫不经心地回答。
抬头看到墙边地上的礼盒,公主眨眨眼:“阿母,姑母来访?”
“然!”栗夫人眉毛挑高,想起大姑子刚才来时的对话和情形,胸中立刻就有种很解气的感觉。
“阿母,阿母?”内史公主好奇心重,搂着母亲摇呀摇,想知道详情。
栗夫人被女儿的撒娇摇化了一般,加上本身也有炫耀的心思,于是拉过女儿滴里咕噜一说。母女两个顿时笑成一团:“哈哈,哈……”
内史公主大乐:“姑姑……亦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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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小,都离开了。
内史起身,抖抖衣袖,拿起小盒子步入内室。
侍者欲进来服侍,被内史摇手阻止。
随手将盒子扔到临窗的案上,长安内史立于窗前,望着外面的几杆紫竹一言不发。
从门口走进来一人,冲内史一躬身:“叔父……”
内史抬头一看,见来人正是自家子侄,现在手下任‘廪牺令’。
做侄子上前,殷殷勤勤捧上一杯温酒:“叔父所虑者,乃舞阳侯?”
“舞……阳……侯?”内史接过酒杯,撇撇嘴做不屑状:‘舞阳侯,有什么可介意的?这家只剩了个爵位空架子,被赶出长安核心权利圈已足足二十多年了。’
廪牺令是年轻人,对秦末的那个峥嵘岁月充满憧憬,相应地,对从血里火里得来的开国元勋们还是比较崇拜的:“舞阳侯者,开国勋贵呀……”
内史举杯喝一口,冷冷笑:“舞阳侯门者,强弩之末矣……”
“呀?”听叔叔这么将,廪牺令倒是一愣,想要细问,内史却不肯说了。
于是,廪牺令识趣地换了个话题:“叔父,长公主公子之杀人一事……”
“住口!”内史一挥大袖,宽广沉重的锦缎几乎打上侄儿的下巴。
廪牺令一惊:“叔……叔父!”
“蠢,蠢!”内史戳戳侄子额头,很有点恨铁不成钢:“长公主之公子,清白无辜。何来‘杀人’之说?”
“呀?呀……”廪牺令莫名其妙,磕磕巴巴地问道:“叔父,叔父,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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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未央金屋赋——天娇请大家收藏:(wuxia.one)未央金屋赋——天娇武侠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心烦地抬抬眼,内史从盒子里拎起那枚带钩,在侄子面前晃啊晃:“物证?物……证?”
“嗤!可笑……”带钩在空中一跳,稳稳落在打开的盒子中:“何人无带钩?区区一带钩,何堪为‘证’?”
廪牺令呆呆地看看物证带钩,想了想,还是想不明白:“叔父,此带钩之上,存长公主邸之印记焉……”
“长公主官邸,上至家令舍人,下至阉侍仆役,所用之物皆有此印记。”内史走向小榻,舒展舒展筋骨靠坐下来:“何足而道哉?”
做侄子的恍然:也是,长公主名下的属官奴仆好多。这些人穿的用的,都由长公主家供给;所以那些衣饰用品上都有馆陶长公主家的特定标记。
‘可这官司毕竟是打起来了。同时牵连开国勋贵和当朝皇姐,事情可不小啊!总要和长公主说一声吧!’廪牺令在叔叔躺的小榻前跪坐,有些担忧地问道:“叔父……将拜访长公主耶?”
“否!”内史拖过枕头垫在颈后,仰望着房梁说道:“非吾也。吾侄,乃吾侄将拜访长公主邸!”
“呃?”廪牺令怔住,迷茫地看着内史——叔叔官居‘内史’,位列汉卿,有身份有资格上门求见馆陶长公主。而自己只是个低微的下官,这样的大事由他出面,合适吗?
‘还是太年轻,太年轻了。又一直在自家人身边做事……’看了看侄儿,内史转身改成头朝里,闭目休息——先让侄儿想一个晚上吧,明天,到明天再教他其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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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离开官署,樊老头就向后狠狠啐了一口:“呸!”
“阿舅,阿舅……”陈掌扯扯舅舅的袍带,无奈地往外拉——这个舅舅就是鲁莽,怎么能这么做呢?无论怎么说,这可是大汉正正经经的官署啊!
爬上马车,樊老头瘫了似的躺在车厢里,泪如雨下,仰天悲鸣:“丽娘,丽娘……丽娘呀……”
陈掌摇摇舅舅的胳膊:“舅父,节哀呀……”
“吾女,老父无能,无能呀……”樊家主陷入深深的苦痛。
他也知道,那些证据远远达不到指认凶手的程度——尤其当嫌犯是皇帝姐姐亲生的儿子,皇太后心爱的孙儿时。
“阿舅,”陈掌俯下身,对着舅舅的面孔说:“阿舅无忧,事……犹有可为!”
“犹有可为……有可为?阿掌?”樊老头猛然睁大眼:“阿,阿……掌?”
‘几乎忘了,这个外甥和其曾祖父一样,鬼主意一套套的层出不穷。’樊老头半欠起身,目不转睛地望着陈家的这个侄子:“阿掌,计……将安出?”
陈掌一乐,套在樊老头耳边:
咕咕……
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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