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日前……”
显然当军粮相安无事地装车到最后一日,大军即将开拔的时候,他们就放松了。
时间算的刚刚好。
左相点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冯侍郎看着他:“相爷……”
“去吧,尽快去凑齐,老夫想办法周旋。”
冯侍郎闻言又看向甄为民,后者欲言又止,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冯侍郎心里忐忑,却没有办法,只能磕了一头道:“下官多谢相爷,多谢大人。”
冯侍郎一走,甄为民就急切地问道:“相爷,来得及吗?”
左相阖了眼睛,摇头:“不用想了,户部的一举一动就在王爷掌握之中,无需三日,就一日,宋国公便能找到差错。”
这么一说便是要放弃,甄为民惊呆了,他跟户部可是一体的,哪怕这次他没参与,可一旦户部上下进了牢,以前的事难道能瞒住吗?
他心里头顿时乱了,而左相抬起头来看着他道:“该舍则舍了。”
这句话进了甄为民的耳朵,他不知道左相是对他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究竟要舍弃什么?
他没问,就这么出了相府。
等甄为民离开,左相顿时颓然地坐下来,心腹幕僚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盏茶递给他。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左相说:“罢了,就知道他不顶用。”
心腹松了一口气:“幸好您早做准备,王爷将捐粮的事交给户部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自断一臂,一点也不让人高兴,可好歹不用波及自身。
左相在明哲保身这方面向来做得极好。
*
怡亲王府
李璃在湖边凉亭喂鱼,东来穿过风雨廊到了他面前说:“王爷,和顺粮行的东家到了。”
和顺粮行是这次捐粮最多的粮商,足足十万石,东家是一个留着小撇胡子,一看就精明的小老头,见到李璃便是一个恭恭敬敬的大礼。
“小的见过王爷。”
李璃看着他,开门见山道:“和老爷,那查出来的一车霉米是你们家的。”
和老爷赔笑道:“王爷,小人实在对不住,手下装粮之时没查仔细,将要处理掉的霉米也给掺了进去,幸好只是一车,不然真是说不清了!小的知道时简直坐立不安,便立刻前来向王爷说明,不是故意以次充好,还请王爷恕罪。”
“做生意的若是一直这般疏忽大意,也做不长久吧?”李璃淡淡道,“捐了粮,本王感激,可本该十全十美的事,如今却有瑕疵,便令人不舒服了。”
和老爷一听,冷汗都要掉下来道:“王爷……小人愿意再捐献十车粮以补救,请务必给予小人这次机会。”
李璃很干脆:“可以。”然后便看向东来,告诉朱润一声,“照实写进小报里。”
和老爷没敢多说什么,只知道这一见报,他和顺粮行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名声得打折扣了。
只是他不敢多说什么,也不能细思那么多车的粮食,怎么就翻出了其中的一车霉米,这是巧合,还是……
但是有一点,今后他绝对不敢有任何的糊弄,李璃这次见他,便是敲打,下一次,就没那么容易补救了。
第124章 嘱咐
如左相所预测, 不到一日的时间,刑部便查出了银钱的出入。
显然宋国公心里是有数的,无需大肆彻查, 就能确定拿了哪部分,又做了哪些地方的假账, 接着便是按图索骥捉拿归案。
当天夜里, 甄府被禁军团团围住,还未想出任何对策的户部尚书就这么锒铛入狱。
这不冤, 虽然他没在这次捐银上动手,然而曾经做过的事是抹不去的。
而他的手下那批官员显然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一旦入狱便是一五一十地交代,将上峰出卖个彻底。
朝堂上,六部当中, 已经全部更换了新面孔,唯有不变的只有左相,哪怕他依旧有个相位, 可独木难支,已经岌岌可危。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 曾经的腐朽褪去, 清风徐来。
而大军也将开拔出征了。
出发前夜的夏日天空,皎月烁星。
怡亲王府, 李璃坐在湖边,倚在凉亭扶手上, 脑袋抵着手臂,看着身边难得抽出空闲来的樊大将军, 嘟哝道:“这天气一点也不好。”
樊之远笑道:“万里无云,星耀闪烁, 哪里不好?”
“大夏天的太阳底下急行军,堪比在十二月鹅毛雪中赶路,还不够恶劣呀?”
他说着眼里带着一丝心疼,不管是在哪个时代,军人或许不算最累最苦,但是却最不能喊累喊苦的职业。
“想想都热得慌,身体差一点都得中暑晕过去。”
学校里军训一周都要死要活,李璃推己及人,只觉得这种鬼天气别说打仗,走到边疆就能要他命,想到这里,他忽然道:“对了,我还让云溪多准备了一些降暑清凉的药……他人呢,可别给我整忘了?”
李璃说着直起身子准备唤人,然而樊之远却制止了他,无奈地笑着:“你就放过他吧,今个儿他才睡下。”
可怜云溪一青葱单纯好少年,能打能医十项全能,放外头那是高薪聘请抢着要的门客,却因为他家二师兄远征,便拿着大师兄给的药品清单,勤勤恳恳地鼓捣着,这段时间要不是定时查看李璃的脚,几乎就闭关在王府的药房里。
昨晚晓飞收到了一箱子的瓶瓶罐罐,皆是他们师门出品的特效奇药,光个说明就能有一沓纸,可见这小伙子实诚。
云溪顶着两大黑眼圈,见任务完成,王府也不住了,连夜回到自个儿有四位漂亮姐姐的小院里躺平,生怕李璃临到关头又想出什么奇药压榨小师弟,特别不容易。
世人只知怡亲王和樊将军神仙眷侣,所向披靡,却不知他们背后站着个吃草挤奶,无怨无悔的小师弟,特别不容易。
李璃眨了眨眼睛,“这孩子出息了,回头我得好好犒劳犒劳他。”
而此刻躺在卧房里睡了个昏天暗地的云溪忽然梦中打了个激灵。
凉亭了石桌上摆满了瓜果茶点,都是放凉的,恰好消暑解渴。
樊之远勾了勾唇,倒了一杯花果茶给他,然后道:“小湘的性子虽然有些咋咋呼呼,不过胆大心细,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无需有太多的顾虑。”
樊家军里的几位副将皆出自草根,是樊之远一手提拔上来的,对他忠心耿耿,没有世家豪门侵蚀,自然也极难收买。
作为先锋官霍小湘没跟着北上对樊之远来说压力会更大,不过相比战场,显然禁军更不能有任何动荡,左相和燕帝虎视眈眈,时刻想着钻空子。
李璃能压制他们,就是因为禁军在手,樊之远不想冒这个险。
说到这里,他轻轻一叹:“阿璃,对不起。”得放你一个人在这虎狼之地。
这一年来,樊之远在李璃身边,亲眼看到他的殚精竭虑,他的步步艰辛,实在没有外人想得那般轻松自在。
左相未死,燕帝猜忌,前有虎后有狼的境地下,他却得离开李璃,无法保护他,樊之远一想到这点就放心不下,一颗心落在这里不愿离开。
曾几何时,会有这样一个牵肠挂肚之人
可谈笑间灰飞烟灭的背后,是更多缜密的谋略算计。
想想被他拉下台的都是经过风风雨雨,手握重权的大臣,本就狡猾城府深沉,而且只要达到目的,下毒暗杀什么不择手段。
与这些人斗,就得更加狡猾,更加捉摸不透,耗费心力的同时还得保持自身初心,不越雷池。能做到这一点,当得起天下无双这四个字。
就是这样,在不结党,不营私之下,李璃的身边才会聚集那样一批才能出众,心中有抱负的能臣大吏。
李璃笑了:“对不起什么?有你替我守卫国土山河,我再放心也没有了,无需分心北疆,这便是你给我的最好的回报。至于京城,这可是我的主场,我从未害怕。”
是的,没有樊之远的日子,李璃也是这么过来的。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话,樊之远心里更加不好受。
李璃于是向他招了招手:“过来,离那么远干什么?”
樊之远走到他的面前,微微弯腰,然而却见李璃伸手一抓便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拉到自己的面前。只见李璃眼睛微微一弯,眸光闪动,忽然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低声道:“记住,你的命是我的。”
的确是他的,不仅仅是救命之恩,更多的是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俘虏,为他生死。
轻啄一口,发出短促的响声,在静谧的晚上尤其清晰。
若是往常樊之远定然面红耳赤,可今晚他微红着脸颊,看着李璃湿濡的唇,心中微微荡漾。
“要不要亲亲?”李璃撅起嘴,一副予求予取的任人施为的模样。
朦胧月光洒下银灰,繁星点点璀璨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虫鸣声渲染静谧,四周无人之下,非常适合做点少儿不宜的事情,气氛正当暧昧。
樊之远紧抿着唇就这么看着李璃,眼眸深邃犹如星海旋涡,却一动不动。
李璃等了一会儿,终于暴躁道:“不会吧,这样也不敢啊,你都要走了,就不能给我点念想,还是说你根本不喜欢我,就是因为报恩之类的才……唔……”
眼睛蓦地睁大,那点碎碎念也消失在被封印的唇中。
李璃抬起手,搂住樊之远的脖子,只觉得美好而心酸。
真是太不容易了!
两人分开之时,李璃终于忍不住道:“活到这个岁数,你还是童子**?”
别看樊大将军亲的果决,气势如虹,但亲亲就是亲亲,纯粹嘴唇碰嘴唇的那种,根本不敢再放肆大胆一点。
什么唇舌相交,难舍难分,吻得腿软,喘不过气的那种,根本不存在的。
樊之远:“……”就因为这一个亲吻,他全身的血都激动得仿佛在沸腾,如今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凉了。
而李璃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在安慰道:“没事,挺好的,能够拥有你的一切,我很高兴,以后等你回来,我好好教你。”
李璃说着说着就期待了起来,目光在樊之远身上打量了一圈,满脸都是满意之色。
这身材,嘿嘿嘿。
“阿璃倒是熟悉,想必在我之前身旁来人无数吧。”忽然传来樊之远凉飕飕的声音,目光虽依旧波澜不惊,但是眼神有点冷了。
“没,没呢,我也就你一个。”乐极生悲说得便是李璃,不过他真的挺冤枉,知道这么多,自然得多亏后世各种各样的大宝典,“我就是看得多,知道的多。”
樊之远眉尾一挑,吐出一个字:“哦。”
李璃:“……”
怡亲王混迹于纨绔圈子,常年出入风花雪月场所,的确看得多,知道的多。
李璃张了张嘴,那口伶牙俐齿忽然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他眨着最无辜的眼睛,用娇里娇气的语气道:“将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