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世界上,除了我,便已经没有人知道那次最终试验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参与试验的白老鼠,只有我活了下来。而张博士,则是试验人员中唯一活着的。
在那样的炼狱中,活下来,也许,才是不幸。
火焰能够清除许多曾经的存在,变成一片荒芜的废墟。但是有些东西,即使是火焰,也无法消除,例如恨,例如痛。
在我逃出来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用多少精力去哀悼。那些或许是因为我,或者是因为其他人而陨灭的生命。也许,从一开始踏入着修罗地,便渐渐地对生命麻木了。心中唯一存在的正义,便是自身的生命,再无其他。
如果不是在医院碰到张博士,如果不是炅的小心谨慎,即使是张博士的精神方面有障碍的情况下,依旧赶来医院,如果不是我和炅的过分捻熟,一见面便已经被上了标签???
越是积极地哀悼过去,越是痛苦地难以呼吸。
晃眼的灯光,那样聚集在我的面前,杂乱的言语,哄哄地在回响着。抿着嘴,我的嘴边无意识地牵着笑。
唐???心中不自觉地,竟不断呼唤着那个名字。那个有着暖暖笑容的男孩,怀念那个温暖的怀抱,怀念那一屋子的青草香。
心,有了柔软的地方,意志是否也跟着薄弱起来了呢?我不知道,只是,在面对预料中的局面的时候,已经不能像当初那样麻木了,难过,只是因为孤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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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最清楚的,不正是你们吗?该在我们身上注射什么,该吃什么药???这些不都是在你们的计划中吗?难道到了现在,你们还回过头问我,不是太可笑了。”面对质问,我一反常态地,没有沉默。
“计划中的,我们自然知道。但是计划外的???”秦清,秦家的掌权人,居然出现在这个盘问的现场,其心可鉴。
“计划中的,不就是我们的死,计划外的,恐怕就是你们珍贵的科研人员的牺牲了。”发觉眼前的光线似乎越来越令人晕眩。
“这么说来,丝琥你是不准备说实话了?”危险的气息,蔓延。
“真是荣幸,被秦老总记得。可是???”强力撑着眼皮,在那晃眼的白光中,寻找着那个模糊的身影,“丝琥,不是我的名字。”
“哦?可是,就我的资料,这是你唯一被记录在案的名字。你的一切,在进实验室前的一切,居然是空白。可惜啊!”
“对啊,是可惜,可惜你们找不到能操纵我的筹码。”听着秦清朗朗地叙述,我有些许心慌。我的过往,理应是空白的。那造就空白的原因,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而且,在那场大火中,许多重要资源,数据的丢失,着实令我们头痛不已。如果,你再这么不合作,那么我很高兴能将这痛转移到你身上。”
**裸的威胁,我只是感觉有些累。累得不想回答,累得???
是的,在离开的时候,我们,是的,是我们,带走了许多数据。我们的生命太过脆弱,所以,我们将我们的价值同时席卷带走。即使被发现我们依旧活着的事实,我们还是有机会。那样的心思,那样脆弱的愿望,生命,也只是泡沫,轻轻的碰触,便消失无踪。
“一个活着的数据,对于你们的意义,很大吧。”仿若弱不经心,我轻轻地低喃着,“我,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一阵长久的沉默,然后是我心中的既定答案,“时间,永远是有限的。这有限的时间,能为你创造什么呢?何必如此挣扎?”
秦清的声音逐渐远去,我依旧被笼罩在那片光晕中。
我在说谎。
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意识到了,我的生命,原本停滞的生命,而今,已经像流沙般,迅速流动,逝去。冰冷的感觉,越发清晰。越是如此,心就越发地轻松起来,这样的生活,我已然不想重新面对,我的勇敢有限。是的,是我的意识将我自己的生命剥离,是我选择了消亡。
那样的针锋相对,也许只是为了我最后的怒吼。我存在的意义,对于秦家,是重大的,而我的死去,对于他们,也必然是重击。
等他们知晓我的身体机能出现问题的时候,恐怕已经迟了。
拥着那不甚厚重的棉被,我悠然入梦。梦中,似乎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着我的名字,是的,我的名字,舒。我只是下意识地躲避,那种温柔,不属于我。
我,是个被诅咒的人。我无法触及自己最深爱的人,我的爱,对于我爱的人,是毒药。我不想,令自己的存在,成为他的负担,唐???
噩梦中醒来,身上都是冷冷的汗。薄薄的衣服,黏在皮肤上,一种悚然的感觉。
梦中,一张张苍白的脸,接连地袭来,张牙舞爪地对着我吼着。
我听见了,他们说着,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梦中,一个个穿着白衣的人,从我的身边穿越而过,风抚过我的耳朵,留下了他们的气息。
我听见了,他们说着,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扭开床头的灯,视线停在手心那小小的沙漏上。
看着流沙滑动,我的心忽然安定了。
唐,我无法遏制地不断念着那个名字。这么许久的岁月以来,唐,是我唯一能收录心中的温暖。那样和?,不经意间,已然达至深处。
这是我第一次痛恨着自己身上的那个咒,因为它,唐,成了我永远不能触及的遥远。
永远,到底是多远的距离,我不知道。只是,即便我有着那永远,却只是孤独地遥望那水的一方,那样的永远,我不稀罕。
曾经,在不明所以的时候,被所有人放弃。在我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的时候,却要为重新诞生的生命而无谓奋斗。死,对于实验室,只是一个无谓的数据,我只是一个1,三十分之一,四十分之一?那样渺茫的前路,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以外,也许,我也会在那无数药物的浸淫中死去。而我活着,身下,淋漓的鲜血。但是,像我这样活着,居然也被人嫉妒着。
想念,原来是如此心酸的感觉。心痛,原来真的能从心口感觉到点点的刺痛。
握住手中那微小的沙漏,贴近面颊,似乎依稀还带着唐身上那淡淡的橘子香味。那样遥远的距离,在我还没来得及说再见以前,便已经相隔了天涯海角。
也许,许多年后,舒,这样一个淡然的存在,会被唐,我唯一在乎的人所遗忘。也许,从一开始,我便不是处在任何他重视的位置,更谈不上消失。
好痛,胸口,好痛好痛。鼻子,酸楚的感觉,眼睛,也似乎迷蒙了。
“唐???”恍惚中,仿佛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自觉地,我叫唤着。
“是医院里面的那个男人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蓦然清醒,“炅???你怎么在这里?”
“我担心你。”
清冷的声音,带着某种虚幻的感觉,让我感觉仿若犹在梦中。炅,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什么时候曾经放低过身段,对我表示关心。值得他如此的,也许就只有那个秦家已然凋零的女子。也许是多年训练的结果,我不能轻易相信,特别是来自这个我噩梦来源地方的人。
不自觉地,我蜷紧了拳头,眼睛开始不自觉地躲开炅的注视。
一阵悠远的叹息在我的头上想起,而我,没有勇气抬头看。不能随便接受不能回报的感情,这是我心中唯一回响的念头。
“最后还是没能保护你,对不起。”
心中又是一阵撞击,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你???”似乎是看到我的勉强,炅许久不曾说出什么,“我想,我迟了。虽然最早遇到你的人,是我。一开始便错过了吗?”
往日的炅,绝对不可能说的话???
是迟了,我们都迟了。
“也许???”站在门口的炅,忽然出声,“也许我能让你见到那个男人。”
不要,我很想叫出来,但是,我犹豫了。
云里雾里的我,端坐着许久,转头看到时间,“也许,我只是在做梦。”我喃喃着说服着自己,盖上被子,带着那颗躁动不已的心,颓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