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人生 第一章

当十三岁的柳大贵藏在顾乡屯的一家猪圈里一天一夜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只好偷偷的溜出来，想找点什么吃的。

谁知一钻出来，只听得一声尖叫，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柳大贵吓得一激灵，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穿着碎格儿小褂儿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哆里哆嗦地看着他，“你是人是鬼？” 她的脚下是一个摔碎的瓦盆。看样子一定是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坏了。

柳大贵说，“我是人，是人啊。”

那小姑娘指着他，“你是人怎么这样儿？”

柳大贵不知道自己什么样，想着这一天一宿在猪圈里藏着，样子也好不了多少？就说，“大姐，你别怕，我是源聚烧锅的小伙计柳大贵，前天我们烧锅被红毛儿（义和团）给占了，老掌柜的被杀了，我逃了出来，没地儿跑，就躲在你家猪圈里了。”

小姑娘正想说什么，忽然听着外面有人吵吵着，“挨家搜搜，别让他们跑了。”

小姑娘脸色一变，连忙把柳大贵拉到墙角的一个柴火堆前面说，“你快躲进去。”然后抱了几捆苞米秸子盖在柳大贵身上。

不久，柳大贵听见院门咣啷一声被踹开，有几个大嗓门儿喊道，“小丫头儿，你家藏没藏洋人和二串子（混血）？”

那小姑娘说，“王大叔，你怎么也当练拳啦啦，真精神啊。”

柳大贵从柴火的缝隙里看到，有几个穿青裤子青上身，头戴红头巾，顶上有个红缨球的人站在院子里，脚上都蹬着青布靴子，靴子上扎的线云子。

其中一个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大烟鬼的就是应该是那个王大叔，他扬起下巴，把手里的扎枪往地下一戳，“苏燕儿，大叔精神不？”

苏燕儿就是小姑娘了，“大叔，真精神，你等着，我给你拿好烟去。”

很快，苏燕儿就从屋里端出一个烟笸箩，麻利的给王大叔卷上，点着火儿。接着又给另外几个人点上。

王大叔把脚踏在酱缸上问苏燕儿，嘴里吐着眼圈儿问，“你爹呢？”

苏燕儿说，“咳，还不是领我几个哥哥给你们到道里拉脚（搞运输）去了？”

王大叔跟那几个人对对眼儿，笑眯眯地问，“你家这回整了不少洋落儿吧，领我看看去？”

苏燕儿说，“这可不行，王大叔，这可是呼兰都统放在这里的，我们可不敢动。”

王大叔笑嘻嘻的把腿从酱缸上放下来，“苏燕儿，别说呼兰都统定禄那小子，就是黑龙江将军寿山也不能把我们怎么地！哥儿几个，招呼着，见到好的就给我搬。”

苏燕儿一下子拦在王大叔的面前，笑盈盈地说，“王大叔，你是逗我玩儿呢吧。你知道，我们家就是个拉脚的，货都是人家的，这要是少了一件俺们可担待不起。”

王大叔似乎有点犹豫，旁边一个看起来就像二流子的人说，“王山子，你甭跟她客气，赶紧进去搬。不是说，她家仓房里里有好多俄国洋货吗？哥几个，走，进去搬。”

苏燕儿跑到仓房门口儿，用身体挡住门，大声说，“王大叔，你要敢搬东西，就不怕我爸回来找你算帐？”

王大叔说，“苏燕儿，你要知道，我们可是义和拳，我们是打洋人的，你家里私藏洋货就是犯法，几个给我搬！”说着，一把就把苏燕儿扒拉到了一边。

另外几个人抄起手中的家伙儿就砸门上的锁。眼看门上的锁就要被砸开，忽然听得有人喊，“都给我住手！”

王大叔和几个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男孩子孩子，手里拿着一把粪叉子，浑身灰尘，脸上也埋了八汰的，只有两个眼睛还能看出点白色。

“谁要敢动手，我就给他身上穿几个窟窿。”男孩子咬着牙说。

跟王山子一起来的几个人向旁边闪过去。

男孩子拿着粪叉子，慢慢走到仓房门口儿，那粪叉子却一直对着王山子，他叫道，“苏燕儿，你到我身后去。”

苏燕儿像惊弓的小鸟儿，躲到男孩子的后面。

王山子犹犹豫豫地问，“小子，你是谁？敢挡大爷的道儿？”

男孩子说，“你甭管我是谁，你要是敢动苏燕儿家的东西，我就跟你拼命。”男孩子正是躲在柴火堆里的柳大贵，他见苏燕儿要吃亏，马上就从柴火堆里冲出来，顺手抄起柴火堆旁边的一把粪叉，一下子冲了过来。

王大叔面对着闪着寒光的粪叉，一步一步往后退，边退边说，“好说，好说，别误会。”

柳大贵叫道，“你们赶紧给我走，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那几个人显然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一个个都似大烟鬼似的，虽然都是三十来岁的人，可是各个都是有气无力的，见到柳大贵手持着粪叉，居然没有人敢往前上，只是咋咋呼呼的瞎嚷嚷。

王山子问，“你是什么人？敢跟爷爷叫板？”

柳大贵脑子一转，忽然想起刚才苏燕儿说的话，就说，“我是呼兰的，我家大人派我到这里看着东西。”

王大叔眼睛一转，问，“你是呼兰的义和拳还是练军？哈哈，咱们是一家嘛，俺们哥几个归阿什河的义和拳总坛管。小兄弟，你让开，天下拳民是一家嘛，我们拿这些东西也是为了杀洋鬼子嘛。”

说着就想往前走，柳大贵把粪叉使劲向前一捅，“看你们谁还敢向前走一步？谁在走一步，我叫你们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