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积雪像粗盐颗粒一样,厚厚铺了一层,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晒盐场,干净漂亮。
晨光洒满大地,白雪折射出晶莹的光。
洛川路派出所。
“哎哟,昨晚这雪下得可真大!”
人未到,粗犷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老黄走进办公室,拍掉帽子上的雪,脱下军绿色的大衣抖了抖,笑呵呵地开口,“瑞雪兆丰年啊!好兆头!”
“早,黄所,十块一斤的极品龙井来一杯吗?”
民警小于一手拿着养生壶,一手抓着半个包子往嘴里塞。
“整一杯整一杯。”
老黄搓着手,缩了缩肩膀,打开取暖器坐下,“他们几个人呢?”
“哦,迎春小区那两口子一大清早又吵起来了,李哥带着小王去调解了。张姐他们搞常住人口统计去了。”
老黄点点头,接过满是茶渍的玻璃杯,吹了吹茶沫子,吸了一口,闲聊到,“小于,我记得你是宁西人吧,今年过年回去吗?”
“打算回去的,等值班表出来就买票。”
老黄摆摆手,“买票买票,春节不排你班,你家在外地,过年过节的早点回去多陪陪父母。”
小于脸上一喜,“谢谢黄所!”
“别急着谢,回来排你三个周末的班可不准抱怨!”
“不会不会。”小于挠挠头,咧嘴一笑。
老黄放在桌子上的茶才喝了一半,就被冲进来的人撞翻了。
“黄所长!那个禽兽为什么被放出来了!”
冲进来的是一个小姑娘,头发有点油,黑眼圈很重,穿着一件白色的过膝长款羽绒服,衣服上有些未干的泥水,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路太滑摔倒了。
看到这小姑娘,老黄神色立马严肃起来,也顾不得去收拾打翻的茶水。
“小夏,你先别着急,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老黄伸手,想去拉小姑娘坐下,却被情绪激动的小姑娘一把推开,“我不想再听你说了!”
小姑娘指着老黄的鼻子,红着眼睛开口,“是你说会让坏人受到惩罚,你让我相信你,可结果呢!”
小姑娘急得跺脚,哭出声来,“金开郝已经放出来了!我在学校看到他了!”
一听这话,老黄急了,“他找你麻烦了?”
小姑娘摇头,擦了擦眼泪,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被老黄拉着坐下。
“擦擦衣服。”
老黄递过去一卷纸,解释道,“检察院一周前给了不批捕的答复,我想着让你好好过个年,调整一下心情,等开学回来再和你说的。”
“黄所长,我不打算回家过年了,如果金开郝不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不光这个年过不好,以后每一年,每一天我都会活在痛苦里的!黄所长求求你,帮帮我吧……”小姑娘泪眼婆娑。
“我明白我明白。”
老黄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表现出了心疼和同情,他知道自己嗓子粗,刻意降低了音量,“案子报到检察院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检察院那边很可能不批捕不起诉,你要有心理准备。”
“为什么啊,我提供的证据不够吗?”
小姑娘泪流满面,开口的时候闭着眼睛浑身颤抖,“难道要让金开郝当着所有人的面再强奸我一次才可以定他的罪吗……”
“小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国家的法律主张疑罪从无,你虽然提供了证据,但金开郝那边的证据对他更有利,检察院做出这个决定是符合程序和法律的。”
怕小姑娘着急,老黄立马接着开口,“不过小夏你放心,我们还是会继续调查,补充证据的,如果你有想到什么新的东西,可以随时联系我。”
“黄所长,那以你的经验,金开郝最后被判刑的概率大吗?”
老黄知道真话残酷,但他是说不了谎的人,更何况在这种事情上说大话瞎保证,很可能给小姑娘带来二次伤害。
“小夏,如果我们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金开郝的强奸行为,这个案子还是诉不出去,就算检察院那边起诉了,最后很可能也会败诉,不会以强奸来定罪。”
小姑娘不再接话,低着头沉默,刚才进门时她还有愤怒,悲伤和不满,现在眼神一片空洞。
“小夏啊,你还年轻,你……”
老黄开导的话才起了个头,小姑娘蹭一下就站了起来,冲着老黄鞠了个躬,语气平淡地开口,“我知道了,谢谢黄所长,祝你春节快乐。”
说完,小姑娘就离开了,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雪走出派出所,就像喝醉的人一样。
老黄有点担心,交代道,“小于,你跟着去,一定把人安全送回学校。”
“知道了黄所。”
小于拿了大衣,赶紧追了出去。
老黄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拿起茶杯送到嘴边,没喝一口又放了回去,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还是拨通了通讯录里的电话——
“小林子,你在办公室吗?我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行,那你等我,我现在马上从所里过来。”
老黄挂了电话,都没顾得上穿大衣,拿了帽子就往外走,因为着急,滑了一脚冰,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但老黄顾不上疼,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上车,往市局赶。
小于嘴笨,一路上也没开口说话,只是默默跟在小姑娘身后,看她跌跌撞撞地往雪堆里走,差点就要摔倒,小于赶紧大步上去一把揪住小姑娘的胳膊。
小姑娘冷漠地推开小于,“我到了,于警官你也赶紧回去吧,新年快乐。”
看小姑娘一路走来就像丢了魂一样,小于有点担心,“小夏,你没事吧?”
小姑娘没有回答,失魂落魄地走进学校。
*
市刑警大队。
“黄叔,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这么少就来了?”
林澈说着,递过去一杯热茶,“喝点,暖暖身子。”
老黄接过杯子,一口没喝放到了桌子上,直接切入主题,“小林子,我记得你破过好几个强奸案,是吗?”
林澈点头,“嗯,去年有个奸杀案,怎么了黄叔?”
“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江州大学一个姑娘到所里报案,说是被自己的老师强奸了。孩子挺聪明的,虽然吓坏了,但知道不能洗澡,我立马安排所里的女同志陪她去体检,结果出来,精液和反抗性伤都有,我立马就把人刑拘起来。”
老黄紧皱眉头,“可一审,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