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卢诏不冷不热这样问话,兄弟两人不理在一边暗暗着急使着眼色示意不要多说的卢姣,抬头向父亲看去,只见他也没有不让自己说下去的意思,自然以为妹妹那样示意分明便是怕自己两人说得父王将宠爱转移了在自己身上,撇撇嘴转过脸,不再将卢姣着急放在心上。
两人心中暗喜,张口便道:“听外面说书的讲,那北羌人头领杨戈远生的凶神恶煞,趁着咱们大周军队大败北胡人,卑鄙心思起来便挥军杀进人家大营,自己只坐在弹汗山上面等着手下将美女金银送上来,着实……”
卢诏脸色铁青,顺手抓起那个漂亮玉碗向着两人迎头便砸过去,骂道:“我也常出去听书,人人都说人家分明汉人中的少年英雄,大青山下马踏五营北胡数十万大军无人敢抵挡,弹汗山中神借飞雪吡呲百千员将军没胆再西向,弹汗山下人人载歌载舞歌颂不迭,便是在大周,百姓莫不以为英雄了得,怎生到了你们嘴里……你们,你们真真要气死我才安心!”
两人躲过那玉碗,听得一声破碎声响传入耳中,不约而同肉痛想道:“可惜一直想求得父王给我的滇玉碗,就这么完了!”只是身子本能打个哆嗦慌忙辩解道:“想那蛮夷贱种,街头巷尾不能分辨……”
便在这一句话未曾完整出口,卢诏还没有再次发怒时候,两只黑幽幽铁箭呼啸着夹带凌厉风声,擦过两人耳朵直直钉入那金银混合铸造而成的柱子里面,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若非十年深受蜀王府大恩,今日听见你们这样侮辱杨家公子,便定要将你二人作了箭下亡魂!”
卢诏看得清楚,便在两个不肖儿子开始说话时候,门口出现两个人来,一个面容冷峻样貌威猛,浓眉之下环豹眼一眨不眨紧盯着两个口无遮拦信口雌黄的小王爷,一双蒲扇大手紧握,大有一言不和便要将背在肩后那门扇一般的金背开山大刀拔出来的架势。旁边一个灰衫老者,身材高大面容肃杀,手中端着一把小弓弩,黑幽幽的弩身前端,三支铁铸狼牙箭闪烁着淡淡幽蓝的悸动,直直瞄准着两个目瞪口呆萎缩脖子颤动不已不敢再造次的卢家小儿,另一只手向衣袖中笼着。两个人就那么静静站着,却如同两条狮虎一般,将温暖和煦的春光都挡在殿外,莫名的令其却从地底下冒上来一般,盘萦在卢家四个人心头。
卢诏自然认得这两人,一个是护院总教头,一个是银瓦殿禁卫军刀棍教头,两个武艺超群的江湖好汉。当初他们进蜀王府时候,性子激烈便看不惯几个儿子,若非自己还算能给他们一点尊敬,恐怕事情发展自己也不能晓得该是怎么回事。方才两支狼牙箭,不知他们是要对两个儿子最后一次警告还是怎么,但想来总也是不能与那个杨月离推开关系。只是看着他们的装扮,卢诏疑惑不已,连方才羽箭向两个儿子射去差点毙命的事情也没有关心,站起身来讶道:“两位教头这是?”
那老者淡淡向两个龟缩一团的小王爷瞥了一眼,转身与那金刀汉子抱拳道:“某等深受月离女侠大恩,近日闻听王爷讲说她已经给卢诰暗害,不愿再与卢家有任何干系,近日前来,正为辞别王爷,顺道谢过王爷十年厚恩!”
卢诏原本便料到他们听见离开的好汉们讲说,此番正是为了辞行而来,但亲耳听到他们说出来,又听得他们直呼皇帝名讳,愣了一愣情知此刻不能与他们计较尊卑上下问题,只急忙问道:“可是老夫有亏待两位时候过?若是招呼不周,老夫自当赔罪以谢!”
金刀汉子道:“非是王爷恩薄,我等江湖中粗鄙之人,王爷引为亲随不以为下人,某等感激不已!只是月离女侠当年恩义深重,某等恨不能长愿她一生平安快活。今日骤闻噩耗,五内如焚,不愿再受卢家丝毫恩情,只想着拼却性命也要为她报仇雪恨!”
卢诏潸然摇头,半晌问道:“可是要去弹汗山找她儿子杨戈远?”两人一起摇头道:“不能报此大仇,无颜见到故人后辈,某两人一路计较,决意从此浪迹天涯,寻找机会将月离女侠仇人首级提着在手,那时方可去找杨公子去!”
卢姣怒道:“你们在大周蜀王府高谈报仇雪恨,却知当朝皇帝也是参与这件事情的?大言报仇杀人,莫非要将当今皇帝也算在里面?难不成你们要造反?”那老者冷笑道:“皇帝?便是天老子伤害了月离女侠,咱们也将它给灭了!当年月离女侠能为咱们将皇帝玉玺也拿出来,咱们为她闯进皇宫杀掉皇帝,哼哼,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天下人若知晓月离女侠那般好人也给皇帝害掉,要将他人头取下来的不知究竟几何!今日此来,乃是告别王爷,他日若与王爷相遇皇帝面前,刀剑无眼伤着碰着了,也不能怪某等不念旧情!王爷,好男儿有始有终,某等十年前光明正大进来蜀王府,今日辞去,也不能含含糊糊。某等计较打算尽皆讲明,毕竟卢家天下,若王爷要将某等两人留下,还请暗卫出手,某等决一生死便是!”
暗卫没有一人在暗处守候,卢诏听着他们明言要杀皇帝造反也不能有办法,只好苦笑道:“你们要走,哪个能拦得住?!使我这老窝血流成河,反倒更为不美!也罢,也罢,你们要走,老夫不能强留!为义气恩情,当真大丈夫!再说要去皇宫报仇,几乎很难成功,老夫阻拦你们也没什么作用!便是今日能阻拦你们两人,天下间千千万万的英雄好汉,老夫还有能力去留下么?只能道多多保重,他日倘若真要沙场相见,咱们便是生死对头,你们不用让着我,我也不会留情让着你们,咱们两不相欠!唔,你们既然还要四下奔波,少不了吃饭喝酒,十年一日,老夫全家生死赖你们保存,今日要走,老夫不能有所表示,只些许银两,且都带着罢!”说罢在卢姣没能拦住过去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旁若无人一般走到门边,向外面高声要叫人送银两过来。
那老者推手摇头道:“这些年,月俸分文不少,赏赐也颇是厚重,某等临别不敢再受王爷大恩。王爷,告辞!”说罢转身便走,那大汉也拱拱手道别,转身紧跟上去大步出走。两人并肩向着大门而走,片刻转过门柱,潇潇洒洒没了身形,只那老者最后声音传来道:“临别之际,唯两句话奉告王爷,收拢子孙,紧招护院,不然,大险不能躲过!”
卢诏一愣,急忙追出去看时候,大门悄然合上,两个高大魁梧的身子,在门缝中消失不见,只有一片怅然在百花盛开的院子里面徘徊不去,引得卢诏心中悲哀。
他怅然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上面那巨大的门闩,怎么看怎么觉着卢家的江山此刻便如同它掌握着的大门一样,一次开阖便要离去一群英雄。他心中暗暗想到:“这样下去,唉,卢家的天下,终究还是要完了!唉,想不到,想不到啊,一个小小女子,竟然能惠泽河山,四方英雄甘愿终身为之驱使,壮哉!这般人物,真的是留之不能杀之后患无穷,大哥啊,皇上,你是老糊涂了,因为一时**,生生将咱们老卢家江山,就这么赔上啦!”
忽然身后儿子声音传来,只听那嗫嚅着但却怎么也听上去像邀功一般话问道:“父王,这些人太可恶了,要不,孩儿派兵去捉拿?”卢诏霍然回头喝道:“派兵派兵,你可只道现在这个王府就像一个空城,虽然有军士将军还环卫着,但是只要早早便觊觎或者嫉妒的那些人愿意,人家很容易便过来将一家老小尽皆杀尽?难不成,派你们几个出去?”身后两人给他高声吓的不敢抬头,低下去不能言语。
卢姣也很生气,抱住卢诏胳膊道:“阿爹,哥哥没有说错,这些江湖中人,的确可恶之极了,不收拾他们,不能再用他们了就!”卢诏黯然问道:“你怎么去将人家留下来?你有人派出去找他们麻烦么?你方才也出去看了,还有几个在这个王府呆着的?江湖中人为了义气宁愿抛却头颅洒去热血,便是你调来千万官军,到头来损失的只是自己。”
说罢他转回去,将身子搡进椅子当中,仰面向天好一会儿才吐气悠悠自言自语道:“眼下还是赶紧招一些武艺高强的人进来,补充王府安全要紧!要不然,大哥啊,你听说我这个蜀王府没有人看守着了,便会很高兴罢?呵呵,自从人家将你那圣旨看一眼都没有便撕碎成片,你便再也不能得到江湖中那些真正英雄好汉的很多支持,还要日夜提防人家举杆而起杀进长安。恐怕,我能蓄养几百武林中人,你最是眼热,又最是忌惮了!唉,你提防三弟有几十年了罢?难道也不怕累着了么?!”后来的话,他从胸口挤出一般,儿女没有人真正听清楚,只听得父亲哼哼唧唧了几句,他们赶到身前时候,话音方落。
卢姣哑然问道:“阿爹,你刚才哼哼唧唧说什么哦?什么指示,干嘛不让我们听到哦?”卢诏睁开眯着的眼睛,从两个儿子身上扫过,哼了一声淡淡口气说道:“没什么,阿爹指示念叨着,是不是该马上招一些江湖中人进来了,咱们这个家啊,没人看守还真不行,你那皇帝大伯,恐怕会惦记的紧呢!”
卢姣眼珠一转,听得父亲将那“皇帝”“惦记的紧”狠狠咬牙切齿一般说出,便明白了其中真正意思,心里面也着紧起来,急忙对两个也听出一点不对头意思的哥哥道:“哥哥,阿爹说的正是哦,眼下不赶紧招一些武艺高强的护卫进来,大伯身在长安,却也担心的紧,不准儿还会派些多多派遣一些人马下来呢!”
两兄弟虽然花天酒地心里面尽是龌龊,但关系到自己的事情,却也不是很笨,眼下隐约觉着皇帝要是真派兵下来,说不定自己几个人出去做点什么事情,给有人送到他耳朵中去,一顿斥责怕是不能免去的了,便急急忙忙道:“父王,孩儿身边那些护卫,还算过得去了,不如,暂时放出来在王府顶个数,咱们慢慢找些好汉便是了,还是不要劳皇帝大伯操心的好!”
卢姣心中暗道:“你们那些护卫,要是给阿爹真正开了口放出来,有了堂而皇之出入王府的理由,你们的恶行,怕是要再翻上一番了!”她只道几个哥哥那些所谓护卫,其实便是江湖上罪行累累无恶不作的人,给好汉们四处追杀无奈躲入蜀王府避风的,原来有那些武艺高强品行正派的护院教头镇着,又给父亲明令不准随便踏出王府一步,最多也只是跟着几个小王爷出去干点坏事,不敢再冒险做那天人共愤的事情,眼下那些好汉们都走了,要是再教他们出来护院,锦城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是江湖上血雨腥风的集聚地。
当下她正要向父亲劝阻,卢诏便瞥了一眼两个儿子,淡淡道:“不必啦,你们的护卫,哼哼,还要护着你们呢,蜀王府么,不劳他们啦!你们都下去罢,我歇会!对了,姣儿,你拟一个找好汉护院的告示贴出去,月俸奖赏不用吝啬,你看着办便是!”
卢姣答应一声,跟着两个满脸不忿的哥哥而去,只是她心中只想着一会儿怎么写那告示,又要怎么贴出去在显眼的地方,最后能不能招来真正英雄好汉前来投奔,来的又是为什么明知蜀王与皇帝一母同胞还要投奔在王府上,是要也将蜀王算作暗害那位月离女侠的仇人杀之而后快呢,还是不将当年恩情记在心上只惦记着丰厚钱财进来的呢。她这样细细思量着,前面两个也是满腹心事的小王爷也同样没有省心,不经意间三人便向门外去了。
卢诏看着儿女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长吁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头一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节奏在扶手上面轻轻敲动,那躺上人能摇动的躺椅随着飘进殿内的春风,轻轻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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