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戟沉重非凡,便是杨戈远心中刹那间也纷繁陈杂,一边想着大仇眼看得报,一边又莫名一阵抓心熬肺一般的悸动。
众人大声惊叫当中,姬濯不闪不避,闭目静静等着那锋利的铁戟月牙儿劈下。月光下妤善公主泪流满面,一心想着要扑上前去阻止,奈何脚下生了根一般不能使自己动一下。她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泪光朦胧中看见杨戈远那为仇恨紧紧压抑说不出味道的脸面,依稀便是杨月离倾国倾城的花容向姬濯索恨觅仇,顿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陈景云姬亢等人大声喝令家丁门将赶上前解救,众人不得不硬着头皮挺枪舞刀壮胆一般大声叫着向前涌去。
杨戈远听得后面喝叫纷纷,头也不回喝道:“上前者,杀!”飞狐等人大声应诺,弯弓搭箭便向对方射去。
眼看着铁戟便要磕上日思夜想的仇人,杨戈远忽然感觉自己心中无悲无喜,什么也没有了念想,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那三个早已缴械的将领此时见得姬濯生死便在一瞬,拼命一般要奔马上前。忽然旁边两支长枪横空飘过。三人只伸手一抓,长枪软绵绵落入两人手心。
三人不及去看掷来飞枪的是什么人,冲马上去便将不动等死的姬濯挡在身后,两把长枪交叉勉力架住压顶泰山似的铁戟。
杨戈远心中又是莫名一下轻松,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一样,整个人落地一般踏实下来。刹那,他又心头怒起,狠狠对自己说道:“前面那人,是你刻骨铭心的仇人,无论怎么样,他必须死!”想到这儿,他大喝一声,将满心的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都抛开,抡起铁戟一连数个毫无花招的砸劈,生生将对面的两人震出了满嘴的鲜血,眼看又即将要将三人一起粉碎在狂风暴雨一般的铁戟之下。
那个没有兵器的将领抢过一个抢上前家丁手中的钢刀,瞥眼一看姬濯在两人身后风中飘落秋叶一般岌岌可危,便转马从苦苦支撑的两人后面穿过,身后要提起铁戟带起的风中披头散发飘零一般没有知觉一样的姬濯。
妤善公主等人眼看那人就要抓伤姬濯的衣领,心下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想道:“只要抢回人来,就好办多了。”
那人心中也一阵惊喜,抓住姬濯的衣衫就要将他拽上马来。旁边一支冷森森长剑忽然刺到,一人冷冷低声喝道:“借你们两把长枪放你一条生路,你还待怎地?”
他急忙缩手避开抬眼看去,一张清雅绝伦的秀脸映入视线,他隐隐记得杨戈远叫她“天露”。
天露淡淡看着他,手中长剑也映着清辉冷冰冰注视着他,横横阻拦了他和姬濯之间的几步路。他瞥见姬濯便在天露身后不足一步处,正要开口一声叫,便见天燕横马执剑立在天露身后,牢牢看住了姬濯。
当下那将领心中暗暗一叹,虽明知不是天露对手,只能磕一下马腹挥刀向前杀去。天怒横过一把钢刀,喝道:“和你主人一般,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想来害我少主娘亲的砸碎当中,便也是有你一份的罢?!来来来,你的狗头是我的!”
那人愤怒至极,脸上潮红上涌,一声不吭抖头一刀便向天怒斜砍过去。天怒哈哈大笑,横刀架过,两人叮叮当当打铁一般硬拼了数个回合。
便在此时,沉闷的马蹄声和呼喝声音长街彼岸传来,姬亢等人心里先是一喜,然后又见姬濯瞪瞪呆呆痴了一样还在杨戈远的铁戟之下,又将放下一点的心提了起来。
杨戈远挥戟逼退两个对手的一次回光返照一样的进攻,偏头看向声音来处,嘴角绽放出一丝笑意。
长街东头,黑沉沉的铁甲骑兵手执长矛,齐刷刷几千人汹涌而来,清脆的马蹄声混合起来,天边雷声一般沉闷压抑。
杨戈远倒提铁戟轻磕小红马,正要上前厮杀,西头又传来响亮的呐喊声,原来步军也在此时赶到。两厢合围,众人也不见一点怯懦颜色,都握紧手中兵器静待杨戈远令下,便要上前放手大杀。
杨戈远瞥眼瞅见姬濯木头人一般没有知觉的脸容,心下怒色更胜,哼一声便抓起他的衣领。舒臂扬手,将姬濯扔给众人,盯着他迷茫潸然的眼睛,杨戈远喝道:“看好这人,回头要取他首级取我娘坟前祭奠!”
一人伸手接住姬濯,横在了马前,闻言笑道:“少主但管放心,保证这人逃不走便是!”
姬濯失魂落魄间听到杨戈远的话,忽然抬头一笑,宛若刀头上绽放的血花,说道:“你要带我去见你娘么?我怎会逃走,你但只安心!”
杨戈远讥诮一般问道:“是么?你胸怀广阔,智谋百变,不过为了自己什么都能出卖,这种人,谁能放心?”
姬濯呆呆看着他,心中不知酸涩几何,只点点头,眼角泪水滑落,不再说出一个字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步军,杨戈远双眸闪过一片血色,心中说道:“没有这些人,卢老儿也不能那么明目张胆便害了娘亲!帮凶也有罪,杀之不是可惜!”
挽起铁胎大弓,杨戈远看准骑兵前面高声呼喝指挥的将领,一连三箭流星也似划破夜空,瞬间在那人胸口扎出三朵绚丽的血花。那人给强猛的力量一带,整个人在马鞍上坐不住,惨叫一声倒飞出去。身后几人没有想到敌人弓箭猛烈,猝不及防之下给前面将领一撞,几个人闷哼声中倒撞下马,后面紧跟的马队顿时一阵骚乱。
骑兵乱了一下,那边步兵也一阵慌乱,几人惨叫声中惊慌一片。原来杨戈远大弓开处,飞狐等人也向着步军当中的将领雕羽飞翎狠狠射出。可怜长安的近卫军都是养尊处优习惯了的,远处看时军容整齐杀气腾腾,作战却也时半拉子。长街之上杨戈远等人羽箭快若闪电,军士们那里能听出看到,一见面便给射杀几员将领,他们越发紧张,努力保持的军阵便也乱了开来。
杨戈远笑道:“如此草包,不需众人动手,看我杀他个七零八落!”飞狐等人应诺一声,打马圈成圆阵随时准备冲击。
杨戈远扬起铁戟,轻斥一声,小红马放声嘶鸣,四蹄得得骤然向骑兵冲去。骑兵们见得杨戈远单骑杀来,心中又喜又怒,一些人顾不得大阵,打马便挺矛向杨戈远冲杀过去。在军阵当中的几个将领呼喝不及,只好下令中军冲击,顿时骑兵大乱。
杨戈远大声笑道:“怪不得屡次败于吡呲些许军马之手,原来竟然这般草包!”他这般大声取笑,骑兵们自是愈发恼怒,都大声叫一声,紧握手中长矛奋力向杀到眼前的杨戈远刺去,只希望下一刻便见敌人浑身血窟窿倒毙马下。
杨戈远大笑之中,铁戟下劈便将数把长矛荡开,小红马突然一个加速,生生从众骑兵当中挤出一条路,风一样直直穿了过去。杨戈远看着眼前放大的虽重甲覆面但惊惧不已的敌人,挥起左手一个直拳,将那人捣下马去。右手铁戟轻轻抬起,横起来便似一条铁臂一般,带着小红马的奔速撞上杨戈远右边惊慌的敌人。
那几人见得铁戟黑幽幽迎面而来,心下大是惊慌,急忙竖起手中的长矛要挡住铁戟的去路。在接触到铁戟的时候,骑兵们只觉手中的长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向前给吸引一下,顿时蓄满力量的长矛没有了支撑,软绵绵在骑兵们手中飘荡。
惊讶之下的骑兵们不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马上又感觉到滔滔大江也似的力量从铁戟上面横传过来,一波打击便将他们震反过去。
身后的骑兵们眼睁睁看着前边的人给秋风扫落叶一般横扫下马,惨叫声响起一片,心中惊惧之下都怒上心头,暗想道:“左右不过他一个人,咱们人多,后来总有刺杀他的机会!”这般想着,杨戈远已经杀到眼前,那铁戟化作一条长棍,横扫之下清理了前面靠近小红马的骑兵们。
姬濯见得杨戈远单骑冲阵,心中刹那一阵焦急,张口便喝道:“你们还不上去帮忙!”天燕瞪了他一眼,嘀咕道:“早干嘛去了?”天露回头嗔了她一眼,转眼淡笑道:“姬驸马但管看着便是!”天怒等人可就没有好脾气,嚷道:“你以为那点杂碎能从我少主手上讨得好处?看着吧,他们想救你出去还差点火候!”饶是嘴上这般说,众人还是提心吊胆看着杨戈远杀如骑兵军中。
飞狐回头瞥一眼磨磨蹭蹭不敢大步杀来的步军,长刀一伸,从地上缠起一把钢刀,他在手中掂量一下,向着步军阵中便直直掷去。虽然距离过远,那钢刀落在阵前,但不足一步之遥处颤巍巍抖动着半截插入地下的钢刀,还是引起了步军们的一阵恐慌,前面的人驻足不敢向前,后面的不明情由推推搡搡,又是一阵大乱。
陈景云姬亢两人看着杨戈远劈波斩浪杀入骑兵阵中,又见飞狐等人勇猛难当,两下对视一眼都暗暗心惊不已,忽而又想起什么,低头不再有动作。
妤善公主看到姬濯暂时无碍,又见杨戈远等人勇猛,两厢没有人受到伤害,心中不由又想起往昔杨月离和自己月下谈书莽原纵马的情景。看看紧紧拽着自己衣裙的一对儿女,再看看浴血呼喝扬戟杀人的杨戈远,心中大恸之下忽觉眼前一黑,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姬亢和陈景云大惊,连忙喝令身后侍女搀扶起妤善公主,要扶了他进去歇息。妤善给人一触,慢慢醒了过来。见得众人要她去休息,她惨然一笑,轻声问道:“这就是你们要的结果么?失母之恨,父子相残,你们原本没有想到罢?!”陈景云低头说道:“公主暂且放心,驸马必定无大碍。只是当时没能斩草除根,一并除去杨戈远,酿成今日祸灾,公主赎罪!”
妤善定定看着陈景云,半晌叹道:“你们,心里只有高官厚禄地位名利么?亲情也没了,人性了没了,你们,还算是人么?”最后一句,她低声幽幽说出,似将心中隐藏了许久的问话说出,只是她谁也没有看,但又若对着所有人。众人听得,姬亢和陈景云尴尬无比。
妤善转眼看了看杨戈远,见他铁戟纵横处,收割一样杀戮军士性命,轻叹道:“可怜的孩子!”低头看着一对小儿女,轻轻抚摸他们的头发问道:“仪儿,姜儿,还记得小远儿哥哥的娘亲么?”两个小孩儿点点头,说道:“记得,远哥哥和她很像。”
妤善点点头,又问道:“她对你们好不好?”两个小孩子又点头,姬姜仰头问道:“娘,远哥哥为什么不和杨大娘在一起,还要来杀我们呢?”
妤善一愣,直觉眼角泪水滚滚直欲滑落,心中痛苦愈发强烈。她蹲下身将一双小儿揽入怀中,脸颊轻轻摩着他们嫩滑的额头,颤声说道:“你们远哥哥的娘,给你们姥爷和你们的爷爷,还有你们的父亲,给害死了,他们把你们远哥哥的娘亲,给害死了!”
说到这儿,妤善再也忍不住眼角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洒在姬仪姬姜的脸上。两个小孩子惊讶抬头,满脸的不解颜色。
妤善拭去脸上的泪水,扶着两人的肩膀问道:“要是小远儿杀了你们的姥爷,你们的爷爷,你们怎么办?”两人茫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听娘亲低声急速说道:“要是那样,你们将来不准找小远儿报仇,一定不要,好不好?”两个小孩儿虽是不明白,但听得娘亲这么说,都点点头。姬姜嗫嚅道:“可是,可是远哥哥现在要杀爹爹,还要杀咱们所有人的。”
妤善轻轻一笑,摩挱两孩子的脸庞,肯定地说道:“不会,他谁都会杀,不会伤害你们两个的,一定不会。”姬仪双手环抱妤善的脖颈问道:“那,娘你呢?爹爹呢?”
妤善抓住儿女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自语一般说道:“你们的爹爹,犯了错误,自然应该受到报应的,小远儿要报仇,他是最理所当然的第一个。娘么,小远儿可能不会杀,可是……”
说到这儿,妤善泪眼朦胧中转脸看着被横搁马上的姬濯,自语也似说道:“你犯的错,我自然也有份。姐姐走了,我应当找她去赔罪,只是,可怜的孩子……姐姐,咱们,好命苦;咱们的孩子,也一样命苦……”
说罢,她站起身来,又低头亲亲姬仪姬姜的小脸蛋儿,整整他们的衣衫,在众人惊叫声中向飞狐等人的圈阵奔去。
姬仪姬姜脆生生一声“娘”,拔开小腿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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