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戟画眉录 第108章 零落一枝芽，风雨立蒹葭

灰白色的脸庞，虚弱的身体，眼瞳似乎深深陷入一潭死水中一般。飞熊此刻的样子，哪里能见到半分他日的豪气！只是他勉力站着，摇摇欲倒却没有倒下。

杨戈远也不再与王射议论，抢出门一把扶住了他，不用问原有便知那大名鼎鼎的鬼王手找见了妻女，不能奈何她们便泄愤迁怒与自己一众手下身上。

情知事情紧急，那鬼王手是用毒高手，传言性格乖戾下手也不知轻重，飞熊身上给他下了毒，客栈其他人也不知怎样了，杨戈远转身向王射躬身一礼道：“鬼王手找上门，不知是福是祸，晚辈要赶紧回去，前辈见谅！他日得清闲，定当上门再叨扰！若是前辈肯屈尊弹汗山，三杯水酒当恭候前辈！”

王射一笑道：“公子但管忙自己的，若得时候，王某当于某处恭候！”也不是客气的时候，天燕几人出得门，早有飞熊来时相送的将马匹送上，向王射再次谢过告辞，飞身上马向来路而去。

王射眼看众人远去，嘴角一笑轻声道：“弹汗山！好去处啊，咱们在那里见罢！”转头向里面吩咐道：“用心将那三十把匕首打造出来，送到他们客栈，三日之后，咱们关门！另外，准备好足够的快马，哎呀，时间紧迫，咱们也要加紧喽！”身边人差不多都是跟随他多年的，闻声也不多问，高声应一声，炉火更旺，噗嗒噗嗒风箱拉动声音便也更响亮了一些。

杨戈远扶着马背上摇摇晃晃的飞熊，快马奔驰，路上行人愤愤闪避向两边。纵马飞奔的人，锦城不少见，当下也没有人去看他们一看，只见到几个俊美公子一般人物脸沉似水只顾着催马快走，不免心中暗自猜测一番，便低头继续自己的活计。

客栈门口，自有暗探将十匹马接住缰绳栓后槽去，杨戈远带着众人大步踏进后院，天燕见了飞熊样子早心中有火，便一进院门便喝道：“大名鼎鼎鬼王手却在何处？怎生迁怒与别人？”

话音未落，一把手伸过来，鬼魅一般毫无声息掩住她檀口，大惊之下抬眼看去，确实杨戈远站在身边。飞熊给暗探扶着走在后面，此时尚未进门，杨戈远顺手将天燕八人转眼间拦住纤腰，在众人不及有念头冒出心头时候，用巧劲一甩，便送出门外去。

梁玉漱几个习武时日尚短，却在落地时候稳稳当当，羞喜之余心下骇然道：“都说少主武艺精绝，几日见到的也不少，却不料能大巧成这般！”她们给众人在耳边不住灌输武学，耳熟能详又兼之都是聪明的女子，自然能明白杨戈远电转火石之间将八个人轻飘飘一般毫发无损送出来，手下功夫端得比之平日展露的高妙不止一个层次。

天燕却知杨戈远送出几人的意味，当下娇声道：“少主小心那鬼王手的剧毒！”杨戈远早已屏气凝声，一口机力在八体之间不住循环，暗暗代替一时的呼吸。他转头向门外的几人沉声道：“不论有什么事情，没有在甄大娘允许之下不要进来！”

他将声息全部闭住，却还能开口说话，不说梁玉漱几个，便是一直在他身边的天燕也惊骇欲绝，心下直叫道：“这般好功夫，难怪不惧他一个鬼王手的毒药了！”她们可不会想道杨戈远还没有将五息关闭任由一定给那位鬼王手洒下的毒药进入身体。

这样一个起落间，杨戈远两手精妙功夫，将东面一间房里面引得轻轻一声惊讶，“咦”的一声便流出来。虽然那一声蚊吟一般，在全身机力都高度运转起来的杨戈远耳中不啻大声喧哗一声。

背上那给天露留着的“海棠”长剑幽然出鞘，不再光华似水，寒潭中千年坚冰一般一声轻啸，带着璨若朝霞却不能免去萧瑟寂寥的味道，席卷一般向那厢房一个窗棂便点过去。70xs那长剑本就三尺多，杨戈远机力催动之下，前端白茫茫雾蒙蒙一般一条流星一般寒芒化作长虹，长剑骤然增长一倍有余，快若闪电只看似轻轻一点向窗后点去。

不及给众人看得清楚高赞一声，那窗棂后面更一声惊讶之极的“咦”又传了出来，这一声，天燕耳朵灵敏，也听见了。当下她心中窃喜道：“你这个鬼王手，哼哼，少主剑下恐怕你至少不能逃脱狼狈的样子，叫你再仗着一手剧毒目中无人！”自小便是飞熊几人陪着她们姐妹俩一起长大，感情很是深厚，今日见飞熊惨淡的样子，她心中怎能不对这个鬼王手有微词，杨戈远出手，她自忖世间不能有人躲过去，便存了好好整治这个鬼王手的心思。

杨戈远从把剑到飞身长剑点到窗棂前面，不过眨眼的功夫，深厚还留下重重残影。那屋中人见得长剑点到，不知是大骇还是怎么样，瞬间没有了声息。长剑点到窗棂的一瞬间，杨戈远心中一笑道：“没有声息？只是用药粉将自己裹住了而已，这人内里不俗，却不能比得上一个绝顶高手！”情知那人很有可能便是鬼王手，他心下便存了一万个小心，长剑点在窗棂上，以他肉眼能看见那硬木分明在受力时候微微凹进去的以顺便，木屑飞舞，炸开一般窗户没有了。

便在这同时，仿佛是商量好的一般，看见天燕她们在门外也都凑过来的暗探们，瞪大眼睛便看见一抹阳光下蓝森森的豆大光芒在窗户炸开时候鬼火一般闪出来，向杨戈远前胸便扑到。众人脸色一紧，一声不好刚提到嗓子眼，却见得杨戈远不进反退，在火光电石之际上半身忽然给什么阻隔住，生生停留在空中，下半身却诡异还在向前伸出，点在窗台时候，整个人便向后倒飞出来，那蓝森森药粒，却只能在他胸前七寸左右处不能近前一步。

他这个过程，便如同系着绳索的石子，在人抡圆几个圈要抛出去的那一瞬间，下半截还在向前滑动，上半截却掌握在手中不动。这个轻身功夫，虽然不能算绝顶功夫，但对于腰腹力量要求很高，况且在与使毒高手交手时候猝然使出，端得能令众人高声喝彩。只是此刻生恐打扰杨戈远，众人生生将一个“好”字压在喉咙，瞪大眼睛继续关注战况。

杨戈远倒飞回去，眼睛却盯着那炸开的窗户，果然在他倒飞出来不及四五步远时候，紧接着三粒同样蓝森森的药粒又紧随而至。当下嘴角意思轻笑逸出，右手长剑在背上一背，左手在胸前那药粒附近画一个圆，一股阴柔之极似乎没有丝毫着力点的劲气将它包裹起来。笔直修长的五指轻轻一拨，那药粒滴溜溜转一个方向，迎着流星赶月一般而来的三粒同伴便对撞过去。杨戈远嘴角笑意更浓，右手长剑忽然从胁下飘洒而出，剑头上那寒芒再一次暴涨，在向前面一点间，长剑忽然断裂出一截一般，一点流星向敞开的窗口，紧跟着那滴溜溜转动的药粒，也扑过去了。

果然，三粒药粒之后，一个黑影快捷无比如若山中猿猴一般紧随而至。却见得自己打出去的药粒忽然向自己这边扑来，虽然前面还有三粒能接得住，但他可知道自己打出去的药粒都是碰见着力处便炸开散出剧毒。身在剧毒当中，当然不能奈何他，只是眼眶中映入的那一道要不是对手刻意给自己提醒便不会有轨迹与看得见大小形状的剑气，自己是丝毫也不能勉强接下的。

当下心中一声无奈叹息，夹杂着莫名兴奋，快速再打出一粒药丸，他只能再一次倒退回去，眼睁睁将自己又困在小屋子里面。

轻轻一声“嘭”的过后，一阵蓝色烟雾罩下，不及落地扩散开来，那人后来扔出的第五粒药丸也炸开，忽然之间那阴森森的蓝雾便消失无踪。紧接着一声“嗤，哗啦”的响动，那窗户干脆受不了倒塌半边下去。原来杨戈远剑气此刻也到了。

这一个兔起鹘落的拼斗，那人可能是事先没有将杨戈远放在眼里，在杨戈远精心计算之下，令他差点吃了大亏，算是初次交手杨戈远占上风。只是那人心中清楚，杨戈远恐怕心知不能伤到自己手下留情，要不然只那一道剑气，便能让自己吃不完兜着走。只是他心下很是不舒服，哼哼了一声心道：“我就不信，十多年不出江湖，居然没有老夫的气息了！这么一个小娃娃，居然……哼哼，居然敢占我上风！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扳回一局，又要给人笑了！”当下他静受屋中，等待杨戈远再一次杀上前。

当下，一个后跃过去静立院中，手中长剑斜斜倒提指着地上没有再次进攻，一个龟缩屋中不露半分身形，阳光虽然能洒进里面，却不知他隐身何处，杨戈远凝神能从那微弱喘息声中判断一点他的位置，别人却不能看见半点。两人默契一般一个没有杀进去，另一个也没有跳出来，在飒飒风声中保持了对峙。

半晌，天燕忍受不住寂静娇声喝道：“你这鬼王手，鬼鬼祟祟躲在里面算什么英雄好汉？再不出来，一把火给你烤焦在里面！”忽然西边屋中一声轻笑落入众人耳中，接着便是不再掩抑的笑声传出，众人听得明白，那是甄大娘在笑。

果然那屋中便是鬼王手，听得甄大娘笑声，压抑不住的怒气，他喝道：“你这甄婆子，找了这些娃娃就给老夫添堵，自个儿尽在暗处偷着乐！哼哼，哼哼，送我女儿出来！”

甄大娘好不容易不笑了，听见鬼王手这般说话便又笑起来道：“你这老疯子，女儿不女儿，那是我自己的，与你何干？哼哼，自诩天下无敌，连人家小娃娃都打不过，若我是你啊，早一口药给翻过去算了！”两人从此开始口舌交战，一个刚说完一句，另一个便接着反驳起来。只将众人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不住想道：“这两个人，平日里便是这般纠缠不清么？”

鬼王手给甄大娘一句“技不如人还丢人现眼”噎地呆了半晌，忽然跳脚向杨戈远喝道：“小子，你那功夫，确实比老夫只差那么一点点，只是老夫老了，不能打得过你，你敢跟我比毒么？”

甄大娘嘿嘿笑道：“老疯子，你一生钻研毒药，恐怕没有我，没有人能克制你那坛坛罐罐。哼哼，明明人家功夫着实高明，你不是人家对手，找那么多理由干嘛？再说，人家孩子没有跟你那些坛坛罐罐打过交道，对剧毒一点也不知晓，你以己之长去找一个丝毫不动毒术的人比试，我都替你脸红！你若不服，找人家比武艺罢，好歹几十年你也没有白活，虽然人家武艺比你好，但也不算你吃亏！”

鬼王手哼哼了半晌，忽然住口不说，任甄大娘百般奚落，只在小屋中不说话。忽然杨戈远叫道：“前辈，晚辈便与你相试这毒术，不过请前辈能给我那中毒的下属瞧瞧，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众人惊了一呆，天燕急忙要反对时候，鬼王手声音传出来道：“娃娃，你从来没有学过毒术，老夫不能与你比试。好歹老夫也堂堂大老爷们，湛湛青天之下，不能愧对了老天爷！你要比武，老夫奉陪，比试毒术，坚决不答应！”

甄大娘大松一口气笑道：“老疯子，你这句话，还能令我佩服你三分！”鬼王手哼了一声低声咕哝道：“谁要你佩服了？”又蚊呐一般声音暗喜道：“三分？哼哼，怎生不是十分？”杨戈远耳朵灵敏，自然听见他这话，当下禁不住一声笑，心道：“这两位前辈，端得有趣的紧哪！”却听那鬼王手沉沉声音问道：“娃娃，你要老夫给你那小伙伴瞧毒，却也不是很难！至于你其余的下手，不过一时半会有点虚弱，片刻便生龙活虎起来，你不用担心！”甄大娘也在屋中道：“嗯，这个你们不用担心，这个老疯子虽然疯疯癫癫，却也没有说假话。”

鬼王手怒道：“你这老婆子，作甚老是与我作对？你若能，去给那女娃子解毒了去啊！”甄大娘一迟疑，继而大怒道：“用毒是你老疯子的本事，瞧毒那也是你本分，关我何事？你也休得得意，老娘也早瞧出来了，不过是千机引毒药，要你不过是确认而已，得意个什么啊！”鬼王手更怒道：“既然你能瞧出来，倒是你给解了啊，你若能解了，老夫佩服你十分，从此见了你甄婆子，咱绕道走路！”

这时候，杨戈远也不便打断两人的争辩，渐渐听得他们话题在这个“千机引”上面辩驳，也不好打断。忽然一角的花树一摇，数朵粉红嫩白花瓣飘落下来，一个娇小人影在那里无神发呆，正是小么么。

杨戈远心下一声叹道：“这两个人不住争论，苦了这么一个小孩子了！”收起长剑过去，果然正是小么么在花下掐着一瓣花发呆愣神。杨戈远蹲下身去，将她揽在怀中，小么么只是抬起无神眼睛看了一眼，便将头偏在他怀中，手中仍旧掐着那一瓣花。

杨戈远亲亲她额头道：“么么，他们说他们的，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么么无神道：“他们一直那样，漂亮哥哥带我去玩这么一回，后来他们再吵架，么么就没有人带着啦！”杨戈远笑道：“不怕，你看，等你阿爹给天露姐姐瞧好了病，我就有很多很多时间陪着你玩啦！再说，那么多姐姐，她们可疼爱你的很呢，只要你想玩，她们一定会带着你去的！嗯，现在，咱们就去找她们拉钩，不能在么么要玩的时候不陪着，你说好不好？”

么么想了想道：“可是，姐姐他们一天都有好多事情要去做，么么不能打扰她们啊！”杨戈远拍拍她小脸蛋道：“咱们么么就是乖！不过呢，她们虽然也会很忙，但不会一直忙啊。再说，以后咱们找好多好多小孩子，么么愿意找他们玩的时候，就随时都可以去了啊，你说好不好？”么么抽搐意下小鼻子扬起小脸道：“可是，他们要是不跟么么玩呢？”杨戈远笑道：“咱们么么这么好，谁都愿意跟你玩的，我保证！”“真的哦？”“真的，不骗么么！”

当下么么一声欢呼抱住杨戈远脖子道：“好哦好哦，哥哥说好那就是好哦！咱们走，去玩，他们这么一吵架，没有半天是停不下来呢！”杨戈远一笑，抱起她大步便向门外要出去。

忽然，正当他走到门口时候，暗暗观察着的鬼王手看见他这般疼爱么么，眼中闪过温情，疾步赶到窗口道：“少年人，你且停下，老夫问你一个问题，你若能老老实实答上，便尽管带着小女去玩，晚上回来保管给你一个满意回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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