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的九零年代 第27章

  柳齐眉接过张国正手上的钱，在王大妮面前晃了晃：“大婶儿，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生生摆在你面前的三百块钱呢，只要你签了字按了手印这钱就是你的了。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王大妮犹豫了，卢小云这丫头有嫁人少说也得六七年，这六七年保证还得在她身上花点钱，而且到时候卢小云嫁人得的钱她还不一定拿得到，哪里像现在，只要她点点头，这三百块钱就是她的了。

  王大妮没犹豫多大会，伸手在裤腿上蹭了蹭一把抢过柳齐眉手里的钱。抢来钱后她两眼放光，吐了一口吐沫在大拇指上，用食指在大拇指上搓了搓，数起钱来。

  点了三遍确认钱没错后王大妮把钱塞到裤兜里，在穆志勇写好的断交协议书上签了字摁了手印，爽快的道：“行，钱交了，这丫头你们带走吧。”

  这事儿就那么订了，王大妮揣着钱美滋滋地走了，在她走后，柳齐眉拉过卢小云，细细地跟她聊了起来。

  卢小云面对柳齐眉的询问，拘谨又忐忑，她一边回答柳齐眉的话，一边拿眼去看穆锦，穆锦朝她安抚一笑。

  问了许久，柳齐眉让卢小云去收拾东西，卢小云跟一只在偷摸看她们的穆仙去了穆锦的房间，眼瞅着孩子进屋了，妇联主任才问柳齐眉：“齐眉，你真要养这个孩子啊？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养不熟了啊。”

  按妇联主任的想法，柳齐眉和张国正夫妻要是想领养孩子，最好还是养一到五岁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虽然难带点，但是不记事儿，养大了和她们也亲密。

  卢小云这孩子虽然不错，但在妇联主任看来年纪确实是大了，都十岁了。

  柳齐眉看了环顾一周，看着同样疑惑地众人，道：“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小时候的日子和这姑娘也差不多了，要不是国正他爸妈把我带去养，那我现在还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呢，看到这孩子啊，就像是看到我小时候，就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别看柳齐眉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但她的身世却和卢小云有些相似。她父母也只是生了她一个女儿，她父亲也是在八岁那年没的。但她妈妈和王大妮不一样，她妈妈很疼爱她，因此在她母亲在世的那几年，她的日子是过得非常的好的。

  十岁那年她妈妈得了病，她家穷，家里也没有男丁，她妈又不愿意改嫁，于是只能苦苦的熬着，没熬多久就走了。柳齐眉被送到了她大伯家过，她大伯一家对她很不好，苦活累活都要她来干。那时候刚解放没几年，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穷，她大堂哥要娶媳妇儿了没钱了，就放出风声去要把她卖了当童养媳。

  张国正家当时的成分不好，柳齐眉的婆婆怕张国正娶不上媳妇儿便花了五块钱把柳齐眉买了下来。张国正家祖祖辈辈都是行医的，在那个年代的医生成分不好，她们也过了几年苦日子，但后来国家制度改革了，柳齐眉的公公被聘请到市里医院去当医生，至此，她们这一家才正式算是从那个泥沼里挣脱出来。

  柳齐眉也被张家送去了卫校，毕业后回到市医院里当了个护士，在她领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她和张国正结婚了。

  结婚的前几年柳齐眉和张国正都不想生孩子，后来他们也没避孕但多年过去柳齐眉也没怀孕，于是她们上医院一查，就得知了张国正没办法生孩子的事情。

  张国正倒是想和柳齐眉离婚，但柳齐眉接受不了。在她看来，张国正不止是她的丈夫，更是她的亲人，她们一起吃过苦，也一起享过福。没有孩子虽然遗憾，但柳齐眉从未想过离开。

  他们今天也是难得休假，她婆婆就叫她们来走走亲戚，正好就听到妇联主任和村长媳妇儿说起卢小云的事儿。

  柳齐眉心中一动。

  在来的路上，柳齐眉已经和张国正说了，她想把这个孩子带走，要是这孩子人品好，那就养在她们跟前，要是人品不好，市里也不是没有寄宿学校，到时候就当做资助那孩子上学了。

  张国正想到柳齐眉小时候，也动了恻隐之心。

  妇联主任是柳齐眉姥姥家那边的亲戚，对柳齐眉的事儿知道得也多，闻言她不再劝了。

  穆锦跟着卢小云去房间收拾东西，她的东西不多，一个书包就能搞定，穆锦把自己用穆辰的牛仔衣改成的小外套放在卢小云的书包里，又从自己这几天做的衣服里挑选出两件卢小云能穿的塞进去。

  卢小云的神情很低落，王大妮对她再不好那也是她妈妈，在她爸爸死后是她唯一的一个最亲密的人了，卢小云的心中对王大妮还是有感情的。但是今天，王大妮亲手将这段微薄地感情斩断了。

  她妈把她卖了，卖了三百块钱。卢小云有逃离了王大妮的喜悦，也有一种被遗弃了的感觉，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恐惧：“二姐，他们会对我好吗？”

  卢小云在穆锦家待了几天，也不叫她叫老师了，跟着穆仙喊二姐。穆锦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顿：“会的，她们会对你好的。”

  卢小云嗯了一声，穆锦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放到卢小云书包的夹层里。卢小云低着头没看见。

  她们才收拾好，夏红霞就来叫她们了。卢小云的户口早就被迁来穆家村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村长夫人决定今天就把卢小云的户口迁到柳齐眉家，柳齐眉和张国正自然也是乐意的。他们夫妻俩的户口本上一直都是他们两个人，终于要多一个人了，他们俩都是欣喜。

  卢小云是被柳齐眉拉着走的，她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柳齐眉等人走了，穆锦站在路口送她们上车，然后和趴在窗户上的卢小云挥挥手。

  夏红霞看着她们乘坐的班车走远，颇有感叹地道：“这孩子在，总算是脱离苦海了。”

  穆锦认同地点点头，卢小云脱离了王大妮和穆老根，无论过得再差也是比这会儿儿好的。

  一家人往回走，走榕树脚，见到穆老根抓着王大妮快步朝这边走来，王大妮的婆婆抱着王小刚在后面追着骂。穆锦只看了一眼，就跟着夏红霞回了家。

  卢小云走了，穆锦的生活又回归了平常，周五晚上穆辰回来了，在家里待了两天，他就带着何晓春去了学校。穆良和任新杰也早出晚归的经常去县里。

  穆锦和顾清桥也已经好久没见了。

  穆锦时常会想起顾清桥，每次想起，都总是又惆怅又甜蜜。

  终于在端午节的前夕，顾清桥终于回来了，他率先回了家，把从市里带来的东西放到家里，又在顾老太太的催促下提着节礼来了穆锦家。

  这个时候的穆锦正在和夏红霞一起包粽子。

  穆锦家包的粽子有两种，一种是白色里面放红枣和白糖的甜粽，一种是放了五花肉和绿豆的鲜肉粽。

  穆锦在包鲜肉粽的时候想起自家厨房角落里的咸鸭蛋，拿了几个来一起包。咸鸭蛋不值几个钱，除了穆志勇爱拿来就粥吃以外家里没几个人喜欢吃，穆锦想霍霍夏红霞也没意见。但夏红霞打定主意不吃她闺女创新的粽子，那咸鸭蛋那么咸，放在粽子里怎么吃。

  然而等到加了咸鸭蛋的肉粽出锅后，夏红霞看着穆志勇和穆良吃得喷香，忍不住也吃了一个，然后夏红霞就决定以后包粽子都要放上咸鸭蛋。

  顾清桥的到来穆家全家都很高兴，夏红霞直接把一个粽子递到顾清桥手里：“清桥快尝尝，这是小锦包的粽子，她在里面放了咸鸭蛋，味道还不错。”

  粽子小小个，并不大，里面的料也足，成年人两口就能吃一个，顾清桥一口就咬到了里面入口即化的五花肉和咸香异常的咸蛋黄，他含笑着看着穆锦：“好吃。”

  就这一个眼神，一句话，让穆锦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她忍不住想起上次两人亲吻过后顾清桥说的话来。他那时也说她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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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穆锦的异样穆志勇和夏红霞没有看到，穆良却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一边咬着粽子一边八卦地看着两人, 在看见两人时不时地眉目传情后，穆良想起在外挣钱的丈夫, 忽然就觉得刚刚还香喷喷的粽子它不香了。

  穆良的小嫉妒和小羡慕穆锦没发现，顾清桥也没关注。

  穆志勇见小女婿回来了, 也没在厨房待多久，就叫他到堂屋里说话了。夏红霞把早就杀好的鸡肉放到灶上最小的那个锅里去煮, 她往里面放了几颗去了核的红枣, 再放上一把去年去山上采回来的蘑菇。

  盖上盖子后夏红霞又去把上午就煮好的腊肉取出来切成薄片。煮过的腊肉瘦肉纹理分明, 色泽艳丽，肥肉部分已经被煮成了透明色, 夏红霞切得薄，放在黑色核桃木的砧板上, 连砧板上的刀痕都仿佛能看到。

  穆锦吞吞口水, 到院子里的菜园子里割了一把蒜苗, 回去后切成长段, 再切几个长长的二荆条和小红辣椒，这就是炒腊肉最好的配菜了。

  夏天天热, 为了怕吃不下饭，夏红霞又用去年的老南瓜住了一锅汤，什么都没放，吃的就是南瓜的原滋原味儿，不会太甜也不会寡淡无味, 一会儿吃肉菜吃腻了再喝一碗自然放凉的瓜汤，那快活的滋味儿就别提了。

  晚上穆锦是不需要掌勺的，就连烧火这样的活计都有穆仙和穆琴两姐妹去干，穆锦没事儿可做，只好拿了鞋子在院子里和穆良一边聊天一边纳。

  穆良怀孕也有三个月了，妊娠反应来得迟，不能久坐，坐久了坐骨神经就会疼。坐了一会儿她起来慢慢溜达去上厕所。这时顾清桥和穆志勇的聊天也告了一段落了。

  他溜到穆锦面前，穆锦朝他笑了笑，道：“你的衣服我已经做好了，一会儿你试一试需不需要改。”

  穆锦为了给顾清桥做一套衣服，特地去买了专门做衬衫的料子，回来花了三个晚上做成的，不止如此，她也给自己做了一件长款的衬衫裙。

  顾清桥眼睛一亮，有点迫不及待了起来：“那我要试一试。”

  穆锦嗯了一声，起身推开自己的房间门，从角落的架子上拿出给顾清桥做的衬衣，她的挂衣架是穆志勇前几天才帮他做好的，上面只要搭上一层布料防尘就好了。

  “你先试试，我在外面等你，试好了出来给我看看。”

  穆锦出门去了。

  顾清桥把自己身上的套头衫脱了出来，露出精壮地腰身，再飞快的把白衬衫穿上。

  穆锦做的衬衫很板正，为顾清桥量身定制的衣服很合身，穆锦看着顾清桥一边扣着袖口一边朝她缓缓走来，微凸起的喉结下面是扣到最顶端的扣子。外翻的白色领子分布在两边。

  穆锦仿佛又看到了数十年后那个时常穿着正装，运筹帷幄的男人。真的是每一寸都透着性感。让穆锦有种想要扒开他衬衣的感觉。

  意识到这个想法后穆锦微微一怔，她觉得自从她和重生成为二十岁的她以后，连思想都变得色了起来。

  顾清桥站在穆锦面前：“花儿，好看吗？”

  穆锦回过神，伸手帮顾清桥整理整理衣领，白皙娇嫩地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顾清桥的脖子，温热的触感让顾清桥和穆锦心中同时一颤，穆锦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手一样立马将手放了下来：“好看，如果再配上一条黑色的西装裤就更好看了。”

  顾清桥咳嗽一声，压下心中的痒意，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丈母娘和大姨姐，低声道：“那你帮我做。”说完这句话，他又道：“做好了我结婚那天穿。”

  穆锦顿了顿，点头答应了：“等咱们去了市里，我就给你做。”

  两人的婚期定在明年年初，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呢，不着急。

  顾清桥嗯了一声，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气氛却一点都不尴尬，穆锦重新坐回小凳子里去，顾清桥去房间换回旧衣服，顺便从房间里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到穆锦边上，跟穆锦说起了自己这大半个月在市里的日常。

  “工程大，时间就安排得很紧，每天早上六点就上工了，中午十一点的时候准时吃饭，饭是工地上包的。伙食一三五是大饼二四六是馒头，周日是米饭。菜多数是白菜和土豆，味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好，反正每天干活肚子饿得很，只要填饱肚子就行，没得挑。肉也是水煮的多，没什么味道。”

  顾清桥说得轻描淡写，但穆锦是吃过大锅饭的，她知道大锅饭的味道有多难吃。穆锦道：“那你们有没有辣椒酱或者小咸菜啊？”

  顾清桥微微一笑，道：“有，铁牛她对象给铁牛做了肉末酱，咸了点，不够辣。”

  顾清桥在部队养成的习惯，喜欢吃辣。穆锦想了想：“那我明天给你做点辣椒酱，你拿去工地吃。”

  顾清桥点点头：“行。”顾清桥说起市里他看中的那座二层小楼：“ 工地边上那个小楼我已经租下来了，这段时间白天下工了我带着兄弟们去把那件房子装修了一下，现在已经可以住人了。 ”

  “花儿，你什么时候去市里啊？”

  穆锦纳鞋子的动作顿了下来：“过完端午吧，过完端午我就上去。”这事儿穆锦和夏红霞已经讨论了好久了，夏红霞的意思是还有半年就要过年了，想要做衣服也应该早早的做起来了。而且早点去市里，要是卖童装的生意不好，她还能早点改行开个杂货铺什么的，多多少少的也是个赚头。

  顾清桥得了准话，高兴极了。他又道：“我妈说让我明天带你回去过节。”

  现在是五月初四，明天才是正月初五。

  东来县这边的习俗，订了婚后女方家是要到男方家去过节的。

  穆锦倒也没有矫情，应下了：“正好把我今天做的咸鸭蛋粽子拿点过去给奶奶尝。”

  两人将这事儿定下了，正闲聊着呢，何晓春和穆辰回来了，两口子是骑自行车回来的，两人也没空手回来，她们买了点卤肉回来。

  肉卤得很香，还没打开盖子呢穆锦就闻到了属于卤肉的独特香味，穆志勇也是个鼻子灵敏的，他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哟，金记卤肉？”

  金记卤肉是他们乡都出了名的肉铺，从建国之前就有，在动乱期间也没有关过店。穆志勇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候就是过年时他爸爸去称来的卤肉了。

  那时候穷，他爸爸每次都称二两猪头肉回来，切成细碎细碎的肉片，再淋上炒过的蒜蓉，搭配上店主自己秘制的酱汁，只需要一口，就仿佛能让人上天。

  穆辰拍穆志勇的彩虹屁：“我爸这鼻子就是灵，这就是金记卤肉，我想着咱们家也好久吃团圆饭了，就绕了点路去买了点回来。也是运气好，我们去的时候还剩下小半个猪头，两扇猪耳朵还有一点香肠。”

  穆志勇激动了：“哟，还有猪耳朵？”金记卤肉店里的猪耳朵可谓一绝，脆骨香脆，肉质软嫩有嚼劲，是店里除了猪头肉外卖得最好的肉类了，平常可难买得到。

  “过节了嘛，老板就做得多了点，要是晚一步我都买不到了。”这年头家家户户的日子都好过了，过年过节的大家都喜欢吃好一点的。

  穆志勇扬声叫夏红霞切点蒜末，又对顾清桥道：“清桥啊，你一会儿可得好好尝尝这个卤肉，味道好极了。”

  金记卤肉可谓是远近闻名，顾清桥也是听说过的，但他家他妈和他奶奶都不好这口，当兵**年回来也没机会尝一尝，现在闻着这空气中浓郁的香味，只觉得口齿生津，腹中饥饿。

  “早就听说过金记的大名了，今天可得好好尝尝。”顾清桥道。

  穆志勇听了这话，拉着顾清桥说起了金记卤肉的来历。穆锦早就到厨房扒蒜去了。

  何晓春也进了厨房，只是闻到厨房里浓郁的饭菜香味就觉得难受，夏红霞在炒腊肉，看到了他，立马道：“春儿啊，你快点出去吧，难受就别在厨房呆着了，你看看你有啥想吃的没，在客厅里有清桥带来的水果，我房间的柜子上有葡萄糖和麦乳精，渴了自己冲。”

  穆锦家的麦乳精和葡萄糖都是任新杰进来的，每隔两个月就会给丈母娘家送上一两罐，也不要钱。这段时间穆良住在家里，任新杰跑这里也跑得勤快，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家里搬。

  任新杰来穆家村来得多，任老婆子却半点也不敢闹。那天任新杰和她吵架时说的那些话都被邻居听了去，现在整个村里谁不在说她这个老婆婆不慈，闹得儿子和儿媳妇儿要离婚？任家的好几个人已经去找过任老婆子做思想工作了、

  在这关头，任老婆子对穆良有再多的不满也得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