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的九零年代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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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顾清桥吃了晚饭就回家了，穆锦等他走了把顾清桥要去市里工作的事儿跟穆志勇和夏红霞说了。

  穆志勇很为顾清桥高兴, 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从县城把工包到市里, 那是很优秀的。要知道多少人干了多少年的包工头到现在还在县里混呢。

  夏红霞作为一个女人，她想得就要都一些：“那清桥要是上市里了, 岂不是不能总是回来了？”

  夏红霞的话音才落，穆志勇便道：“那是肯定的, 从市里到家里咋也得三四个小时，来回都一天了, 咋能老回来。”

  “是不能经常回来, 他们这次接的是个大工程, 好多包工队都一起干呢，妈, 清桥说工地附近有一栋二层小楼出租，一楼是个小门面, 二楼可以留着住人, 清桥问我要不要跟着他去。”

  夏红霞正愁顾清桥去了市里工作后不能经常回来呢, 她一听这话便道：“去呗, 正好你有会做衣服的这个手艺，到那边去开个店, 哪怕生意没有摆摊那么好也饿不死的。”

  穆志勇砸吧砸吧着嘴不太乐意。何晓春要跟着穆辰去学校了，穆良又嫁人了，穆锦这在一走，家里就剩下他们老两口了。等过几个月穆志强回来了，琴琴和仙仙也得回去了, 到时候家里空荡荡的，一点热闹气儿都没有，多寂寞啊。

  但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穆锦和顾清桥订亲了，礼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最后那一道迎娶的坎儿了，受前面那二三十年的影响，这个年代的迎娶这道礼还真没那么隆重。多的是一订亲姑娘就提着包袱到男方家过日子的。

  也就这几年日子好过些大家才摆摆酒罢了。

  夏红霞怼了穆志勇一下，穆志勇抽出烟斗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去吧去吧。”这话说完一直到晚上去睡觉，穆志勇都没再多说一句话。

  晚上时，夏红霞穿着小背心上炕，看着郁郁寡欢地穆志勇道：“你这是干啥呢？清桥那孩子去市里还想着把咱们闺女也带去，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穆志勇一听夏红霞提这事儿心里就不舒坦：“这晓春和穆辰走了，小良也嫁了，就剩下花儿了，这才多久啊，花儿也要嫁人了。我这心里啊，就是不得劲儿，怪道人家都说养女儿不好呢。你瞅我这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年，结果来了个臭小子，连盆给端走了。我能高兴吗？”

  这话穆志勇在穆良结婚的时候他就说过一次，夏红霞听到了声音都不带起伏的：“你这马后炮，你早干嘛去了？人家来提亲的时候你咋不说这话呢。”

  穆志勇嘟囔着：“这话能说吗？花儿都二十了，是个大姑娘了，再不相看等着被村里大老娘们儿的吐沫淹死啊？”

  夏红霞拉上辈子盖到自己身上：“你也知道啊？快把这幅样子收起来，别让孩子看到，孩子看到要舍不得走了。”

  穆志勇沉默了一会会儿，才应了一声，拉了灯绳，黑暗中，夏红霞闭了眼睛，等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才听到穆志勇在夏红霞的身边低低地道：“霞儿啊，你说咱们家小美要是养住了，是不是也和小锦一样也该出嫁了？”

  夏红霞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她这一辈子生了四个孩子，取名为良辰美锦。穆锦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取名为穆美。那孩子没福气，养了四天就走了，走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睁开看过这个世界一眼。

  夏红霞流了一会儿眼泪，她道：“说这个干啥呢？那孩子肯定投胎了，这会儿肯定过得好好的呢。”

  穆志勇嗯了一声，看着黑洞洞的房子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穆辰该起来去学校了，夏红霞起来到厨房包了一顿素白菜饺子，穆辰吃得饱饱的才骑车去学校。

  穆辰走后，夏红霞继续包饺子，包完了够一家人早上吃的份儿，她坐在厨房的灶膛边出神。

  没有一个当妈的能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孩子离开，夏红霞也一样。穆美走的时候夏红霞哭了一个月，在那一个月里，她没有管穆良穆辰两姐弟，也没有管才出生的穆锦，她只想着那个和她没有缘分的孩子。

  她一直哭到没有奶，然后她被她婆婆一巴掌扇醒了。她婆婆让她睁大眼睛看看穆锦，穆锦因为月子里吃不饱，长得瘦瘦小小的，就连哭声都弱得像小猫叫。

  夏红霞终于醒了过来了，她打起精神好好的养好了身体，让穆锦有奶吃，把对穆美的思念愧疚全都放在穆锦的身上。

  如果昨晚不是穆志勇主动提起穆美，夏红霞都要把那个孩子忘了。

  夏红霞擦擦眼眶里掉出来的眼泪，其实啊，忘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就是怕怎么都忘不掉。

  不知不觉天亮了，穆锦起来上厕所，回来看见夏红霞在厨房坐着，穆锦走了进去：“妈，你起那么早干嘛呢？”

  夏红霞看了穆锦一眼，叫穆锦到她身边去，夏红霞细细地看了一遍穆锦：“睡不着了，想你姐了。”

  穆锦一头问好：“我姐不是在她房间睡着呢么，你想她去看她就行了吗？”

  夏红霞捂着脸，呜咽出声：“见不着了，见不着了。”

  穆锦一愣，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夏红霞想的可能是她的同胞姐姐穆美。

  穆锦搬了个凳子坐到夏红霞的身边，也不出声，就这么无声的陪着。

  等夏红霞哭完了，穆锦才轻声道：“妈，白天要是天晴，我们去给小美姐上上坟吧。”

  夏红霞沙哑着声音说好。

  天亮了，果然晴了起来，没等穆良等人醒来，夏红霞就把家里的清明用的纸钱和金银财宝拿了出来装了一些在手里，领着穆锦上了山。

  在穆锦家这边有个习俗，小孩子没成年走的是不让立碑的，但总有父母放不下孩子的就偷偷的用木板刻了字插在孩子的坟前。

  穆美就葬在后山的半山腰上，这里风景很好，从这个位置往下看去能看见整个村庄。早晨的村庄沐浴在阳光下，远处的山上雾还没散，袅袅炊烟从房顶，渐渐地消散在了天空之中吗，与空气融为一体。

  狗叫声，鸡鸣声和牛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声交融在一起，美得如同一幅画。

  夏红霞沉默地给穆美烧了纸钱和金银财宝，招呼穆锦一起下山，下山的途中夏红霞破天荒的跟穆锦说起了当年的事儿。

  “我们夏家的姑娘啊，自古以来就生双胎的多，你大舅和你二舅是双胎，你三姨嫁人了也生了一对双胞胎，就你妈我福气大，先是生了一对龙凤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

  “我怀着你哥哥姐姐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是一个孩子，你爸就说如果是男孩子就取名叫良辰，如果女孩子啊，就改改字，叫良晨，等以后再生了孩子啊，就叫美景，合起来就是良辰美景。”

  “后来生下来的是龙凤胎，按照大小啊，正好一个用了良字，一个用了辰字。又等了两年啊，我又有身子了。这次有了经验，在你们三四个月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这次还是怀的两个。”

  “你爸爸高兴坏了，总是跟我说美景两个字凑足了。”

  “你和你姐姐出生的时候啊正是农忙的时候，你和你姐姐出生后身体很弱，你姐姐的身体比你的更差一些。她连一个星期都没熬过就走了。”

  “当时我受不了这个打击，快疯了。你在你月子里，是你爸爸带起你的。我当时还埋怨过你爸爸，和你爸爸吵架的时候说过你爸爸冷血无情。其实你爸爸比谁都想她。”

  “昨晚你爸爸问我，如果你小美姐养住了，会不会也和你一样要嫁人了，然后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穆锦安静地听着，夏红霞絮絮叨叨的说完，，她才道：“妈，我不去市里了，就在家里陪陪你。”挣钱固然重要，但也没有父母重要啊。

  夏红霞拍了穆锦一巴掌：“说什么傻话呢？孩子长大了都是要离开父母的，你这不是早晚的事儿么？”

  “清桥一个人在市里肯定吃不好也睡不好，你去了还能照顾照顾他。家里的事儿你不用管，你姐不还陪着我们呢么。我和你爸还年轻呢，要等哪天我和你爸都走不动了你再伺候我们也不迟。”

  穆锦把头看在夏红霞的肩膀上：“等你和我爸老了我就接你们去跟我住，到时候我在城里买一栋小别墅，你和我爸来帮我带孩子。”

  “还没结婚呢就想着孩子了，不害臊。行，到时候妈帮你带孩儿。”母女俩说说笑笑地回了家。

  到了家里穆志勇在锯木头，他年轻的时候学了点木工手艺，学得不精细，但这些年家里的桌子凳子都是他打的。穆锦和顾清桥的婚礼就订在年底腊月间，离这儿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他想给穆锦打副柜子。

  穆良穆辰结婚的时候陪嫁的大红柜子也是穆志勇打的。

  穆良拿了个针线篓子跟何晓春一起在屋檐下给穆锦要卖的衣服绣花。

  穆锦见状去了房间，拿了昨天顾清桥给他的鞋码拿了出来，让夏红霞找了个布壳出来比着鞋样裁了四双鞋垫出来，再找出旧布一层又一层的将鞋垫包裹着纳成千层底。

  千层底不好纳，但好在顾家穿千层底的人除了顾老太和顾母也就没谁了，顾清桥那边穆锦准备给顾清桥做一身衣服，顾清城那边的话就到市里的百货大楼里买一双这个时候正流行的运动鞋就可以了。

  但话是这么说，但穆锦到底二三十年没干过纳鞋底的活儿了，才纳了不到一个小时，穆锦就觉得手酸疼酸疼的。穆良凑过来看了一眼，指点穆锦：“花儿，你这鞋底纳得不太行啊，针脚不够密。”

  穆良说着，从穆锦手里拿过鞋底，纳了两针递给穆锦：“你看看我纳的，纳鞋底针脚要密一点，纳出来的才好穿。”

  穆锦看了一眼，穆良纳的确实比她纳的针脚要密一点，穆锦按照穆良给的痕迹纳着：“姐，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穆良瞅了穆锦一眼：“我都还没跟你姐夫说呢，你急啥？”

  穆良话音刚落，任新杰就进院了：“什么事儿要和我商量啊？”

  穆锦看了一眼穆良，把让穆良去县里买衣服的事儿跟任新杰说了，任新杰闻言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觉得可以。良儿，你觉得呢？”

  第三十六章

  穆良见到任新杰就想起他那个糟心的妈，白了他一眼：“你都做决定了, 我还能说什么？”

  任新杰被这样怼回去也不生气, 十分好脾气的给穆良赔了不是后又到老丈人身边给老丈人打下手。

  穆志勇用刨刀刨着木头，斜乜着任新杰：“新杰啊。我们家穆良在我们家也是娇宠着长大的, 没道理嫁到你们家去受气。你妈要是实在不喜欢我们家穆良啊，你就和穆良离婚, 把我们家穆良还回来。”

  任新杰心里一紧，他看了一眼穆良, 穆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不热的天, 任新杰愣是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穆志勇跟没看到似的继续道：“你瞧瞧你妈干的那些都是些什么事儿？昨天是我们家小锦的大喜日子，你妈要是不想你和穆良跟着来啊, 直接说不就行了件么？我们家又不是不讲道理。”

  “她可倒好，非得吃上一勺子冷油让自己拉肚子, 弄挎了自己身体不说, 让人家咋看我家穆良？昨天我家穆良没跟着你去医院, 肯定有不少人会说我穆良不孝顺, 不顾婆婆的死活。”

  “不回来参加小锦的订婚宴啊人家肯定又会说穆良铁石心肠狼心狗肺，连娘家唯一的小妹订婚了都不回去。”

  “所以我这左思右想的想了两天, 我觉得你还是离婚算了，穆良肚子里的孩子反正月份不大，我问过了，打胎也不伤身体。当然了，我家穆良要是舍不得也行, 等孩子生下来跟我们家姓穆，正好我家男丁少，再来几个我们也不介意也养得起。”

  穆良被任家老太太这么磋磨穆志勇不气吗？他都快气死了，偏偏穆良这孩子在外面硬气在家里就软得跟面团一样，每次被欺负了也不说。夏红霞要替她出头她也不让，就怕影响了夫妻俩之间的感情。

  可这婆媳关系不比其他，一个弱了另外一个必定就强硬。夏红霞气狠了也不是没找任老婆子打过架，但穆良自己站不起来有什么用？

  这次穆良打定主意不回去了，穆志勇这个当爹的必须帮闺女把台子搭好了。

  穆志勇的这番话直接让任新杰脸色发白，他也觉得他妈做事儿不对，他也知道他妈老找穆良麻烦，但他也不是说过他妈，他妈说不听他能怎么办啊

  任新杰大脑飞速转动，他一脸真诚地看向穆志勇：“爸，这事儿是我妈做得不对。我已经说过我妈了。但我妈那人爸你也知道，说不听的。”任新杰顿了一下：“所以我觉得小妹的提议挺好的，就让良儿到县里去开个店。那样也安稳一点，我就拉着点东西到走村串巷的卖。”

  穆志勇凉凉地看了一眼任新杰：“咱们县离你们村儿不是挺近的么，到时候你妈去还不是容易得很？”

  “那不能，我妈晕车，也怕坐车。”任新杰的妈妈在十多年前见到过拖拉机侧翻压死过人，于是对车子就有了恐惧。任新杰买的二手皮卡她都不敢坐，那不认识的司机开的车她就更害怕了。

  任新杰她妈也不是不能走路去县城，但走路去来回就得三四个小时，他妈到底年纪大了，这样遥远的路程她去一次回来就得休息个好几天，料想一个月也去不了几回。

  穆志勇看了一眼低着头不说话的穆良，勉强同意了任新杰的决定，道：“那行，这段时间就让良儿在家里先住着，你回去把铺面什么的都搞定了你再来接她吧。”

  任新杰转头去看穆良，穆良正低头帮穆锦纳鞋底，对于穆志勇的话一丝反驳都没有。

  任新杰的霎时间就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他任新杰长得不算特别帅，之所以抱得穆良这样的美人归就是因为他对穆良好，穆良也喜欢他。他之前从没有想过穆良如果不喜欢他了会怎么样，他在脑海里就拒绝想这个问题。

  因此他在妻子和他妈妈之间两头摇摆，因为穆良喜欢他能理解他，于是他理所当然的让穆良多忍耐些。虽然他总帮着穆良做家务，对她也极尽体贴，在村里所有人都夸他是个好男人好丈夫。

  时间久了，任新杰就真的觉得自己特别好了。任新杰想，如果今天没有老丈人这番敲打，时间久了，等穆良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他可能也会在他妈日复一日的教导下觉得自己对得起穆良了，穆良要是和他吵闹，那就是不知足。

  带着这个认知，任新杰在老丈人家食不下咽地吃完了中午饭，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在这期间，穆良极少和他讲话，就当他不存在一般。

  等任新杰走了，穆良才对穆锦道：“花儿啊，我真傻。我以前总觉得女人啊，就应该贤惠一点，对男人好一点，就做男人身后的小女人就好。”

  “但是我最近才想明白。贤惠，大度的女人最后都过得不好。因为男人们习惯了女人的大度，于是他们理所当然的让女人退让。”

  “女人啊，还是作点好。就像那句话说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看你姐夫她妈，一辈子都这么作，作到儿子儿媳妇都不喜欢她，但你姐夫他爸就是爱她。”

  穆良说着，眼眶带泪：“我是这两天才想明白的这些道理。”

  昨天早上，任老太太又拉又吐，任新杰他爸扶着任老太太跑来跑去的，一点都没有不耐烦。人老太太去厕所，他就在厕所外面等着。任老太太在外面吐，他就一手拿着一瓢水一手拍着任老太太的背，一脸心疼。

  在知道任老太太是吃冷油造成的拉肚子后也不生气，就是着急任老太太不会为自己考虑。

  穆良再联想这一年来任老头任老太太的所作所为，穆良苦笑一声。还是那句话，爱哭的孩子有糖吃，爱作的女人有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