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鸣打了个哈欠,像是没睡饱似的,梦游般走进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又走回客厅,呷了一口茶:
“爸妈肯定不会想像个孔雀似的办什么庆祝宴席,不过估计圈里不少人早就盯着这么一个日子,要是不办,说不定隔天就传出爸妈离婚家产分割的消息。”
江浔川看看自家弟弟,略有些惊讶,鸣鸣开始往他们这些人的思维方式上变了。
他点头附和:“要办,而且一定要办得万无一失,不过不是纪念日当天,或许提前一两日。至于纪念日当天,就不如我们一家人小聚一下,喝个小酒聊聊天。我想爸妈应该会喜欢这样简单的礼物。”
江一鸣顿了顿,慢慢点头,意识到自己似乎的确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回过家了。
江浔川顺便又道:“昨天你们出了那事儿,爸妈、爷爷外公那儿都很担心你,有时间的话记得回去看看他们。”
江一鸣点了点头应下。
江浔川站起身:“别的也没什么想说的,哥过来主要就是看看你休息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现在看你生龙活虎的,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我就先走了。”
他刚说完,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一条网络新闻的弹框提示。
——昨晚国际六和酒店意外出现有人悬挂在窗外的事故,到底是轻生还是纯属意外,仍在调查中。
——昨晚凌晨,有不止一名目击证人声称在六和酒店附近,曾看见一列人队路过,衣服上都带有大量血迹,在走进酒店后消失,目前警方正在调查跟进中。
江浔川极少会留意这样的提醒,这一次却是阴差阳错地看见了。
他顿了顿,看向自家弟弟,微微皱眉,指着第二条新闻弹框道:“……这件事情,你们知道么?”
江一鸣见状凑过去看,他眉头微蹙,脸色变得稍有些难看。
“那些人,就是我们在鬼魇的魇境里看见的人?”钟晟压低声音问道,“但是那些人,之前不是说都留在了魇境里?他们也会出来?”
江浔川倒吸了口气,光是听钟晟说出的那一句话,他都觉得鸡皮疙瘩起来。
“这真的和你们昨晚遇到的情况有关系?”江浔川问。
江一鸣微点头。
理应那些人是不可能被普通人看见的,再怎么样,他们是鬼魂,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可以实体化到让不止一个普通人看见他们的身形。
可偏偏这一次不止一个人看见了。
这让江一鸣想到同样看见这些“人”的潘竞几人,他们也看见了那些东西……可他们是处在那个魇境里,掌控魇境的人想让谁看见什么东西,便让人看见什么东西,权利大得很。
他迟疑地抬起眼,眼里闪过一抹惊诧不定——难道那个时候,也是在魇境里?又或者说……他们自以为走出了魇境,实际上却仍旧被困在一个更大、更华丽、也更可怕的全新魇境里?
第175章 装神弄鬼第一百七十五天
装神弄鬼第一百七十五天·案件的最后一块碎片:拼出来了
新闻的推送一出来, 不管是之前有没有关注到六和酒店意外的人, 这下都注意到了。
一队身上衣服染着血迹的人,进入酒店后又凭空消失?
光是听听都觉得诡异又可怕。
江一鸣打发走了江浔川, 再三向自家大哥保证不会让自己涉险, 又承诺下今晚会回家吃饭,到时候夏老爷子、隔壁钟叔一家也都会过来, 所以他还得记得带上钟晟一起过去。
关上大门后, 江一鸣脸上的那点轻松模样消失得彻彻底底。
他看了一眼钟晟, 甚至在想, 眼前的钟晟真的是钟晟吗?如果他被困在了魇境里,如果是他没有走出来呢?
江一鸣想起昨晚的那个噩梦, 他这辈子珍视的所有人都背对着他, 与他渐行渐远,哪怕他主动追上去,抓住了钟晟的手,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他看到的只有冷淡和麻木。
如果那个噩梦成真, 他该怎么走出去?
江一鸣发觉,人一旦有了珍视的东西,就会变得软弱可欺, 上辈子他也不曾这样畏手畏脚过。
“我是真的, 江浔川也是真的。”钟晟站定在江一鸣的面前,一眼就看出江一鸣在不安什么。
说实话,他极少看见这样的情绪出现在江一鸣的眼里, 他心脏微缩紧了一瞬,酸涩地疼痛。
钟晟看江一鸣抬起眼看向自己,他继续说道:“你说过那只鬼魇还未成精怪多久,哪怕勉强撑开一个魇境,也是被我们找到了弱点。这样一只弱小的鬼魇,怎么可能做出幻化那么多人物的魇境?”
“再看时间线,那个时候显然是我们还困在魇境里的时间。”钟晟说道,“不管那个时候外头出现什么情况,我们哪怕不知情,但这不意味我们没走出来。”
江一鸣顿了顿,刚才这一消息出现得突如其来,以至于打乱了他的阵脚,一时间没有留意细节。
直到钟晟点出来,他才注意到新闻详情里有提到目击者叙述的发生时间,而那个时间点,的确是他们还被困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只有他们看得见的留魂鬼怪,却被普通人看到了。
江一鸣松下一口气,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他还是想说,这真是太好了。
“目击证人看见的情形,可能是魇境的重合叠影。”江一鸣想了想,说出一个可能假设,“魇境是以实体为基础,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才让人一头扎进其中,难以走出。正因如此,在魇境和现实之间,其实只有一层薄薄的‘壁’,而这只鬼魇的道行又太浅,才让人看见了本是属于魇境里的东西。”
也就是说,不是魇境变得更可怕、更华丽,而是因为魇境脆弱不堪才导致的乌龙。
这就像是魇境的海市蜃楼,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因为魇境的存在和意外折射,才让普通人看见那十几个逗留在酒店里的留魂。
理清楚了这一层关系后,江一鸣微眯起眼,针对这只害得他一时间失了分寸的鬼魇进行鬼身攻击:“归根结底,是那只鬼魇菜鸡。”
钟晟好笑,点头附和。
就在江一鸣理清头绪间,他调成了静音的手机亮起屏幕,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出现在来电显示里。
江一鸣瞥见,挑了挑眉,接起电话:“谁?”
“总署法医科科长方拾一。”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
“方法医啊。”江一鸣眯眯眼,倒是不意外方拾一会打来,也不意外方拾一有他的手机号码。
“你看到新闻了?”方拾一问,却是已经默认了对方一定知晓,他紧接着便说道,“江先生有没有空来一趟总署?”
“……好。”江一鸣沉默了两秒应下来,“不过我还要带一个人,他同样在现场处理了情况。”
“好的明白。”对面的男人没有多问一句话便应了下来,像是早就知道江一鸣会带人过去一样,“那么稍后见。”
江一鸣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轻吐出一口气,看向钟晟,“和我一起去一趟?”
“当然。”钟晟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两人刚抵达总警署的大门口,就看见方拾一穿着薄款的米色长风衣站在门口,袖子卷到手肘,像是在等他们的样子。
“江先生,钟先生。”方拾一打了一声招呼,“两位跟我来。”
他说完,带头走在前面。
江一鸣见状,与钟晟对视一眼,跟上方拾一。
一行人走入地下车库,往深处走,停着的车辆渐渐变得稀疏,最后就只是一片空地。
方拾一停在一堵墙前,细密的绿色光线将方拾一全身笼罩,扫描了一通后,机械的的电子音从墙体里传出:【身份认证成功,欢迎回来】。
江一鸣扬了扬眉头:“还挺科幻。”
方拾一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
下一秒,面前的墙体就像电影大片的特效一样,一砖砖地往两边挪开,竟是堆出了一道门拱来。
往里看,是一条长而深邃的长廊,亮着暖色的灯。
方拾一看向江一鸣和钟晟,微微颔首:“请进。”
走过长廊,眼前是一套复式工厂房的模样,有三层楼,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楚歌几人都在,看见江一鸣纷纷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之前都见过,这是楚歌,鉴定科的;这是秦浩和竹真真,负责的是事后处理与调查。”方拾一简单介绍了一下,“应队今天不在,以后有机会再介绍认识。”
江一鸣点了点头,应队他是见过的,印象深刻。
一行人没有多寒暄什么,方拾一直接切入主题:“今天的一条新闻推送,有关六和酒店目击者看到一行人穿着血衣进入酒店又消失的事情,这和你们昨晚出现在那儿有关系吧?”
“的确。”江一鸣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边上楚歌不断地吸着冷气,像是在听什么有声恐怖读物一样。
江一鸣被楚歌响亮的倒吸声打断了好几次,他抽抽嘴角,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楚歌也是个精怪,他身上的古币一直都有感应,不过他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只精怪那么容易被吓到。
楚歌边上的竹真真见江一鸣频频被打断,眉头一皱,便是拧着楚歌的耳朵拉到了旁边去:“别丢人!”
楚歌:“……可是他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好可怕啊qaq”
竹真真:“……”
楚歌,作为曾经本市诡闻怪谈第一的人偶娃娃,胆子却是小得可怜。
方拾一听完江一鸣说的,沉吟了片刻,便是带人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请跟我来。之前我们做过一些调查,调查结果在整件案子中显得有些突兀不和谐,像是一张拼图缺少了几块碎片,一直非常困扰我。”
“刚才你所说的,正好是那几张缺少的碎片,现在正好全都拼凑起来了。”他边说,边推开置于地下车库的办公室大门。
楚歌一行人也是第一次走进方拾一的办公室,办公室简洁又空旷,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简单到了极致。
楚歌一进来,便是发出一声惊叹:“我的天……”
秦浩和竹真真也是一怔,谁都没想到进来会看到满满一整面的线索,密密麻麻,贴满了不同尸体被发现的现场照片,乍一看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楚歌几人饶是清楚方拾一的脾性,也知道这位方法医常常会做出让人诧异又匪夷所思的动作,也常常有一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奇思妙想”,但说实话,第一次看见这样一面墙,仍旧有种重新认识了对方的感觉。
这些尸体,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喉口被剜开一个血洞,手指指甲嵌进血污的模样,有些尸体的年龄看上去甚至还只是孩童青年的模样。
江一鸣第一次看到这些照片,却并不陌生。
这些人,他在那个魇境里都看到过。
方拾一指了指墙上占了一块不小面积的照片。
那是江一鸣一行人第一次在酒店发现的尸体,死者叫陆开瑞,与于明浩是同一个前东家。
“置于宴会厅的那面报时钟掉落,已经由鉴证科的同事们确认,的确是人为造成的。死者生前声称被报时钟掉落砸伤,要进入休息室休息,但是在我验尸过程中,发现对方身上并没有任何砸伤造成的痕迹,即,陆开瑞在撒谎。”方拾一说道。
江一鸣微微眯起眼,继续听着,他仔仔细细看过墙上的每一个线索,渐渐心里勾画出一副完整的图片来。
他隐约明白了方拾一所说的拼图碎片是什么意思,他带去的拼图碎片,就是阉伶。
他没有插嘴,由方拾一一一做解释。
“我们查到陆开瑞生前就多次进入这个休息室,目的应该是找寻一件藏在休息室里的东西。而顺着这个线索,我们查到了他私下多次与自己公司的老总钱良功单独联络。”
“钱良功已经去世,传闻是抑郁自杀。在他的奠礼上,有一名完全不符合身份的人出席了这场丧事……”
“是钱曲文。”钟晟微皱起眉头,当方拾一提到钱良功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找到当初看到钱曲文时隐约的微妙熟悉感来自哪里。
——钱曲文长得与钱良功有六分相似。
钱曲文是发现陆开瑞尸体现场的唯一一个见证人,也是陆开瑞同公司同期的艺人,只不过这人实在透明到查无此人的地步,也没什么存在感,几乎没人对他留有印象。
“他是钱良功的私生子?”钟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