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见众人都行完了礼,各自归坐,便飘然而下,立在当场。她即然答应了云暎要跳支舞,便想早些跳完,也好早些离去。
众人刚刚坐定,眼前只是一花,便听到悠扬的笛声响起,只见清宁一身白衣,外罩一件淡黄轻衫,且吹且舞,轻盈如飞花,恍若天女飞临。乐师先是呆了一阵,方才和着清宁的曲调弹奏起来,清宁尽心尽力的跳了一曲阙上飞仙。
一曲舞罢,好半晌,采声才起,昭和太后招手叫清宁过去,拉她坐在旁边,笑道:“早听说清宁舞姿超凡,一直未得见,今日有幸一睹,果然堪比天人,倒让哀家不知如何称赞是好了。清宁今日即能跳舞,想是病体好多了罢,这倒是喜事一桩。”说罢,又想了想,从腕上取下一枚玉镯,套在清宁腕上,笑道:“哀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早些年得的,戴着冬暖夏凉,给了你吧。”
云暎坐在一旁,只默默看着清宁不语,其余人早已七嘴八舌的称赞起来,有的夸清宁舞跳得好,有的赞太后与皇上福气大。清宁见那玉镯清透碧绿,触手莹润,戴在她雪白的皓腕上,像是要流淌下来一般,倒也还喜欢,微笑谢了,正要告辞,却见一个太监神情慌张,急匆匆跑来行了礼,伏在云暎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云暎脸色一变,但瞬间便恢复如初,太后见了,笑道:“皇儿,你有什么事情就先去忙吧,不用陪着我们一群妇孺在此闲耗。”云暎笑着端着一杯酒站起身来道:“是,母后,各位请尽兴,朕先走一步。”说罢,便转身去了。
清宁一夜未睡,稍有些困倦,再加上见了云曦之后心意烦乱,更觉此处吵闹不堪。见云暎已去得远了,便借口身子不适,欲先离席。太后见清宁神思郁郁,何况清宁除了笛吹得好,舞跳得好,接人待物等诸事不懂,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益处,也不再挽留,嘱咐了跟从之人好好照顾,便随她去了。风婵儿与林凤娇四道目光目送清宁飘摇而去,却也无可奈何。
回到寑殿,如心已等了许久,清宁稍稍说了一下情况,对于云曦代替云曄坐牢等事并不提及,只说蔺雪仙伤势已见好,没什么大碍。见清宁神情落落,如仙也不敢多问,服侍清宁睡下了。清宁却睡得极不安稳,乱梦纷纷。直睡到酉时初刻,如心带着几个侍女将清宁叫醒,说是皇上已下了圣旨,让清宁马上准备,戌时启程,以便明日日出之前赶去南郊护国寺祈福。
清宁昨日听云暎说过几日才去,不知为何会如此匆匆忙忙便要启程。但即然此时心烦意乱,出宫去散散心也好。余人却均有些诧异,往年每到春分之后,宫里也会去护国寺住上两天,却从未晚上赶过路,但皇上下的圣旨,谁敢多说一句。而清宁是万事不操心的人,一应事项自有总管韩诚与如心安排,也不需她操心。只等时候到了,坐车上路便是。岐伯也早已到了,与清宁坐着闲话喝茶,到时一起前往。
草草用过晚膳,几辆马车早已来到院门前等候,马车清一色漆成暗黑,不甚宽大,看起来毫不起眼,与宫内平日所用之金壁辉煌大不相同。清宁对这些也不在意,在韩诚的指引下,与如心一同坐上了中间一辆,车内却还舒适,铺着厚厚的毡褥锦被,可坐可卧。云暎并未过来与清宁同行,到是令清宁稍感意外,但也只是一闪念,并未放在心里。很快,其余随行之人也都上了车,车队悄然前行,一时间除了车轮声,连一声咳嗽也闻不到。
不一时出了西侧宫门,此时天已黑透,天空中积着厚厚的云彩,遮得星月无光。一阵风吹来,带来一股潮湿的凉意,看样子一场春雨将至。如心将清宁卷开的帘子又拉拢了,低声道:“春寒还重,娘娘小心些吧。”
清宁白日里睡了几个时辰,此时了无睡意,想起昨夜种种,突然有些恍惚之感。在观林堂遇到健哥哥,是真的吗?不会是做梦吧,他又为什么会替云曄去坐牢,云曄现在又在哪里呢?健哥哥现在又在做什么,他知道不知道他的义父已来到天和国,并且正在找他呢?想到这里,清宁突然奇怪起来,月隐的墨君怎么又会成了健哥哥的义父呢,他又怎么会带健哥哥去的中原呢。据宁王所言,当年健哥哥是被强盗掳走,难道李浅就是当年去宁王府的强盗吗?但是看他着急寻找健哥哥的样子,又不大像。这些人中间到底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迷团?自已身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清宁有些坐不住了,别的事她可以不关心,也不想关心,可这事牵涉到云健,她却不能不为之所动。
一旁如心眼观鼻,鼻观心,打坐般一动不动,如果不加以注意,似乎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清宁对眼前这个皮肤白净,眉眼秀丽的女子也开始好奇起来。
感觉到清宁看向自己,如心睁开眼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清宁向她打量了一会,见她也就十**岁的样子,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十分的稳重端庄。清宁问道:“你什么时候进宫的,你的名字里也有个如字,是如仙姐姐的妺妺吗?”
如心听她问起,抿嘴一笑。
清宁奇道:“你笑什么,我问的不对吗?”
如心笑道:“不是不对,只是有些奇怪。娘娘平日里除了看书,便是发呆,再不就是喜欢花草树木,我还以为娘娘除了这些,对其它事情一律不闻不问呢。”顿了一顿,又悄声道:“即然娘娘问起,此时不大方便,有机会我再禀报娘娘。”
清宁点点头,不再多问,一阵风吹过,车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场春雨悄然而至,给天京地区久旱的大地带来了一丝润泽。
春雨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待浮尘落尽,余下的便是湿凉的水气,以及草木被雨水所浸出的馨香,充盈鼻端。清宁不顾如心的劝阻,执意将车帘拉开了一个缝隙,雨丝借着风力,不放过一点点机会,从狭小的缝隙中钻进车来,飘落在俩人的裙角膝头。清宁深深的呼吸着这清凉湿润的空气,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已被这股清新所包围了,无比舒畅。在这春夜迷朦的雨雾里,清宁极想下去走一走。
她拉开车帘,纵身跃了出去,如心劝阻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清宁早已跃上了路旁的树梢,隐约见到衣袂随风轻扬,凌空欲逝。雨夜,漆黑一片,敞开的车帘泄出一线灯光,照亮了车前的方寸之地。看着清宁朦胧的身影在树梢上飘忽向前,如心一时有些迷惑了,她是人吗?如果是的话,怎么会轻盈得如飞花一般,如果不是,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呢?赶车的人看到了那一线灯光,回头望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异常,车轮依旧循着原来的速度向前行驶着,平稳,轻快。如心在最初的迷惑过后,突然发现有些异样。
赶车的人身着黑衣,黑布包头,绝对不是临上车时车夫的装束。车旁的侍卫也不知何处去了,只听到前方后方隐约有马蹄声传来。芙蓉殿此次共有六辆车同时出行,载了一些行李以及十来个太监宫女,居然也影踪全无。虽说是在黑夜里,有可能看不见,但此时连车轮声都听不到,不免令人心生疑虑。
清宁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飘然而回,纵落到马背上,将车夫吓了一跳,执鞭的手一歪,这一鞭便抽在马头上,惹得那马儿一声长嘶,车子颠簸了一下。旁边立刻有七八人纵马过来,黑暗中,七八柄长剑闪着微弱的光芒向清宁刺去。
如心急忙将车帘掀开,叫道:“别动手,别动手。”
车夫一边拉紧缰绳,一边低喝道:“住手。”那几人迟疑一下,借着车厢内迷漫出来的几许灯光,也隐约看清了清宁的装扮,收起长剑,但却紧紧围在马车四周。
马儿此时已停下了脚步,车夫跃到地上,问道:“臣等惶恐,不知娘娘这是何意,如有不到之处请吩咐?”
清宁不答,将刚刚跳下车来的如心拉到自己身后,问道:“你们是谁?与我同来的那些人呢?”
车夫恭恭敬敬答道:“回娘娘,我们是皇上派来保护娘娘的侍卫,至于那几辆车,是皇上吩咐我们要分路而行,也是为安全考量,以免意外。”
这几个人清宁从未见过,也不知该不该信他,那人却甚会查言观色,见清宁面色犹豫,忙道:“娘娘如不相信,请看这个。”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块黑黝黝的铁牌,递给如心。如心上前接过,与清宁共看时,只见铁牌正面刻着一只猛虎盘踞石上,张牙舞爪,似要活过来一般。背面刻着几个字:御前二品带刀侍卫,范宝良。
清宁虽不识得,如心却见过,这应是宫里侍卫的腰牌。以往皇族出行,哪次不是大张旗鼓,惊天动地,此次居然半夜三更出行,本身就有些可疑,又弄得如此鬼鬼祟祟,更让人心里难安。如心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望向清宁,悄声道:“是宫里侍卫的腰牌。”
清宁问道:“皇上什么时候到护国寺,走的哪条路?”
范宝良道:“这个臣下不知,另有人负责皇上的行程及安全。”
“怎么办?”如心扯了扯清宁的衣袖,压低声音问。
此时雨已越下越密,这么一会儿功夫,众人身上均已潮湿。清宁沉吟半晌,突然灿然一笑道:“如心,我带你走吧,这世上坏人多,我们又不认识他们,不如走了的好。”转向范宝良,道:“你即是宫里的人,回去告诉云暎,说我这就走了,让他多保重,以后我会去看望他的。”
如心对清宁的这个决定虽说也十分惊讶,但却还可以接受。其余几人却还未反应过来,直到清宁已拉起如心向前走了好几步。那些人才明白清宁所言何意,范宝良等均大惊,叫道:“娘娘,不可。”
清宁却不理他们,只回头向他们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范宝良一摆手,其中两人一闪身,站到清宁身前,道:“娘娘,此事万万不可,请恕臣等无礼,无法如娘娘所愿。”
清宁见了,有些不大高兴,拉着如心向旁一闪,便躲了两人,依旧向前走去。她带着如心,不能如独自时那么快速,另外几个人见状,忙摆开架势,将清宁两人包围起来。
范宝良走上前来,躬身道:“娘娘,臣等办事不力,让娘娘不悦,还请娘娘恕罪,但娘娘决不能一走了之,这让我们如何向皇上交待。”
清宁皱眉道:“交待什么,我不是已经让你们告诉云暎,就说我走了吗?还有什么要交待的?还有你们这些人,不许围着我,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其中一人应道:“娘娘还是坐回车里去吧,被雨淋病了,皇上非责罚我们不可。就算惹娘娘生气,我们也不敢让您走。”
清宁见他们不肯让路,抽出玄音笛在身前两人眼前一晃,那两人只觉一道绿光袭向双眼,急向后仰,玄音笛顺势他们肩上一推,两人应手而倒。没想到如心身手也算不错,先清宁一步,从两人身上一跃而过,清宁紧随其后,两个转眼便隐没于黑暗之中。
如此雨夜,如何去寻找。范宝良等人顾不上有所顾忌,一边拨足便追,一边大叫道:“娘娘,你先别走,再听小人一言。”
清宁的笑声随着夜风传来,“别追了,你追不上我的。”
范宝良一跺脚,止住众人,横剑于颈,叫道:“娘娘,你如真要走,微臣也只有以死谢罪了,请娘娘三思。”说着,就要自刎。
其余众人忙止住道:“范统领,且慢。”一边又喊道:“娘娘,求您饶了我等性命,您这一走,我们办事不力,定难活命。”
范宝良运足力气挣开众人,一跃而起,半空中又横剑向自己颈中挥去,突然,一抹绿光划过,只听当的一声脆响,范宝良长剑凌空飞起老远,不知落到哪里去了。范宝良也跌落在地,面前一人,衣袂飘扬,随风而舞,正看着他,手中一抹绿光,黑夜中如流莹般闪烁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