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扬苦口婆心,给清宁细细剖晰,清宁虽然是听懂了,却难以理解,清宁从不轻易伤害生灵,不论是人是兽,她不喜欢看到死亡。但如果实在对风弥远恨得厉害,反正是想要他的命,直接去杀了他算了,以水清扬的能力,也未必办不到。又为什么非要如此大费周章,先等他谋反,再与他交战,这样将损耗多少人力物力,损折多少人命啊。
水清扬看了清宁半晌,方才冒出一句,“你知道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吗?我就是要让他输得彻彻底底,遗臭万年。”清宁摇摇头。水清扬垂下双眸又沉思了片刻,“清宁,你不会懂的,你就不要管为什么了,咱家出事的时候你还小,没见到,这些事情你不用多想。至于你心里最不愿意的,我知道,就是入宫为的事。可是,皇命难违,圣旨已经下了,你和小王爷可以一走了之,可如果你们走了,就是抗旨不遵,作为皇上,不可能让人如此藐视皇权,要是人人如此,那皇上还如何治理国家,所以皇上就会降罪于我与宁王,我们倒还没关系,可是你侄儿还小,你真的愿意让他与我们一起亡命天涯,有家难回吗?又或者,你还能去将皇上也杀了吗?现在天和国内外交困,危机四伏,皇上是一国之君,真出了什么事,立时便会天下大乱,风弥远也很有可能趁机生事。何况云曦与你也将背负弑君的罪名,罪及九族。再说了,这天下可是他云家的,皇上也是云曦的堂兄弟,他们可是一家人,天下乱了,对云曦也只是有害无利,你细想想。”
水清扬生怕清宁不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任意而行,话说得极为明白透彻,原来还有些隐晦难言之处,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忌讳,居然堂尔皇之的宣之于口。
车内一时陷入了一片沉默。车窗外,雪一片片,一团团,簌簌飘落,车轮碾压落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水清扬从人的马蹄踢踏声,而这些声音却又让天地间显得无比的寂静。望着车窗外一片洁白,清宁知道,自己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做不出那些狠毒的事情,她明白自己无法拒绝水清扬,也拒绝不了这似乎无法抗拒的命运,虽然她早已同意入宫为,但直到此时方才被这满腔的无奈彻底湮灭了心底最后一丝略显狠毒的希望。
半晌,水清扬叹了口气,抚摸着清宁的长发,眼神中满是心痛与愧疚,“这些年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哥哥对不起你,也没照顾好你,让你过上好日子。如果皇上未曾下旨让你进宫,我本来也不打算反对你与云曦的事了,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不提也罢。我家宁宁自小便心地宽广,这时候也该看开些,皇上很喜欢你,会对你好的,宫里的生活虽然有些无趣,却也安逸,什么都不用操心。你又伤了心脉,我会跟皇上商量,安排岐伯进宫作你的专属御医,也趁此机会给你好好调理一下,别作成了大毛病。”
宫里的生活如何会安逸,那里的勾心斗角也绝不亚于朝堂之上,水清扬当然明白,但他自会想办法让清宁过得安逸,让她在深宫之内安享尊荣,养好身体。
雪下了整整一,将地面上的树木、房屋、以及其它所有的一切都包裹在了厚厚的雪被当中。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朝阳初起,光耀山川,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红白蓝三,蔚蓝的天空,洁白的大地,中间一枚红的朝阳,朝阳又将东边的天与地映照得一片粉红,让刚从驿馆出来的清宁微眯了双眼,沉陷于这一片无垠景当中。
而此时,云健与上鱼跨在马背之上,踏着厚厚的积雪向一处小小村落奔驰而去,去追寻一件尘封许久的往事。
去往天京的路上,一路无事。水清扬是何等样人,他的阅历与手段比之云健要丰富得多,所有事他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水清扬并未将姬音一伙带在身边,而是命人另行秘密押往天京去了,他知道姬音是菀流波身边四大护卫之一,也是菀流波心爱的弟子。菀流波如果得知姬音被俘,说不定会来救人,水清扬希望能顺顺利利的将清宁送到天京皇宫内,再想办法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所以他安排了几队人马,分头行进,又制造了许多假像,以迷惑菀流波。这一招果然大有用处,菀流波两日后才知道姬音功败垂成,生死不明,又几天后才查知他们不知被押往何处,但已为时晚矣。此时清宁也已顺利抵达了天京皇城,入主芙蓉殿。
在见到清宁的那一瞬,龙章帝云暎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平静的令水清扬免礼,赐坐,与水清扬简短的交谈了几句。但他的目光却一下子亮如火炬,闪烁着凝成一束,凝聚在清宁的面颊上。
所有的一切都早已准备好了,宫殿,侍,内侍,一应用品。水清扬出宫后,云暎携着清宁的手,亲自将她送到了芙蓉殿内,让人侍侯清宁好好休息,准备第二日的册封礼。
册封礼虽然复杂冗长,但并没有清宁太多事情,所有能减的都已经减了。云暎也明白清宁的心,并不想让她难受。清宁只是觉得头上的凤冠以及身上的霞帔有些沉重,眼前垂落的珠串有些碍眼,另外还需给昭和太后行跪拜礼,其它的倒还没有特别令清宁反感的地方,只是稍显沉闷无聊。龙章帝云暎的手虽有些凉,却坚定有力,紧紧的握住清宁的手,引导着她完成了这一切。
此时的芙蓉殿已装饰一新,红灯高挂,在万物萧条的冬天里呈现出一派喜。院内的芙蓉树已卸落了满枝绿叶鲜,却有宫扎了许多鲜绢粘于枝上,虽是用了一番心思,并令清宁有些不喜,她不喜欢假的,更何况前些天还经历过菀流波的万阵,对这些假更增恶感。云暎一直目视前方,却能于不动声间关注一切,见到清宁看到这满院缤纷时,眉头轻轻那么一蹙,便已明了。待第二日清宁再出殿门时,那些假便已踪影俱无,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喧闹了许久的耳畔终于静下来了,宫内侍等已退出殿外,清宁也摘下了凤冠,换过了便衣,与云暎相对而坐,堂上红烛高燃,点缀起一片喜,将清宁的脸也映得红了起,烛光下,更显得眸光胜水,娇颜如,将云暎看得心旌摇动,难以自抑,他坐近清宁身侧,伸手将清宁揽于怀内。自宁王府一见,云暎便对清宁一心难忘,今日终于心愿得偿,不眉梢眼角,凭添许多喜。
清宁身子一闪,避了开去,转身坐到椅上,端起面前一盏茶,轻轻啜了一口,低声道:“你好好坐着,我有话与你说。”
云暎怀抱空留,佳人已去,心中略感不快。他是皇帝,又年少英俊,宫中哪一个子对他不是挖空心思,曲意逢迎,只道清宁入了宫,自己再宠她些,又何愁心不获。此次相见,清宁比起以前,越发显得若月宫仙子,令他心动不已,却没想到自见面之日起,清宁就一直冷冰冰的,如冰雕的一个人相似,笑意难见,不复上次相见时的言笑如,而此时又冷冷躲开他的怀抱,让他心头生起一丝恼意,他知道清宁肯定还想着云曦,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堂弟,他们兄弟两个不知为何,让他总有一些威胁之感,很有可能在云暎的下意里一定要得到清宁的一个原因,只是他从来没认真想过而已。
此情此景,如果面前坐的是云健,此地便是天宫宝殿,只可惜,面前之人是云暎,令清宁心意难平。清宁虽怨恨云暎强逼于她,对于其人本身,却并不讨厌,也谈不上喜欢。前次云暎教清宁的塞戏,这些日子虽没什么机会练习,却还偶尔想起。如今即已无法与云健双宿双飞,畅游天下,只好即来之,则安之,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但只要一想起云健,却难免心头痛楚,清宁不会作伪,所以脸上便也冷冷的,难见笑容。
云暎听说,斜倚榻上,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有何话说。”
清宁低头把玩手中的茶杯,脸颊上飘起两朵微红,言又止,半晌,方才抬起头来,目视云暎,直言道:“都与我说了,我知道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可是我不想。我本来并不愿意进宫,我跟你又不大熟悉,我也不明白你为么非要逼我来,但即已来了,我也不想反悔,其它的事情,你最好适可而止,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反悔。”
这话说的颇有些不客气,云暎听了,脸上神情变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静得仿佛听得到红烛的燃烧声。
“我为何让你进宫,你真的不知?”云暎沉默许久,目光灼灼的望向清宁,询问道。
清宁摇摇头,“你从没问过我愿意不愿意,所以,我也不想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云暎笑了起来,“好,依你,不过今你我还需同榻而眠,我只不碰你便是,我们先下两局,我看看这些日子你的棋艺有无进步。”
清宁见他这么容易便答应了,心头一松,这可是一件大事。当向她讲解这些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成为夫是要做这些亲密事情的,健哥哥为什么不跟她做这些,因为他们没有正式成亲吗?可是,如果真要让清宁做这样的事情,除了云健,恐怕她也接受不了别的男人。到现在为止,有几个人与清宁有过肌肤的接触,除了风千叶让清宁心生厌恶之外,其余的几个人,水清扬是她的哥哥,自然不算,金越诚与云暎都拉过清宁的手,两个人给她的感觉都是不自在,让她不自觉的心生抗拒。
清宁摇摇头,她现在没什么心思下棋。她最近老是喜欢发呆,什么也不做,什么都不想,但脑海里又像是充塞着许多事情,一件又一件飞快的闪过,盘旋,缠绕,等她想集中思绪的时候,却又空白一片,就像雪后的茫茫大地,不见纤尘。
云暎走了过来,强拉起清宁坐到桌边,面无表情道:“不下棋做什么,这漫漫长,当前,不找点事做,我可不能保证控制得了自己的心猿意马。”云暎做了二十来年的皇帝,与风弥远,宁王云弘,以及朝堂上其它那些老谋深算的大臣明争暗斗也有十来年了。擒故纵这些手段,他早在十来岁时就会用了。对于清宁,他知道,速则不达,但他相信,早晚这个精灵一般的子,会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现在她都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子了,他不急在一时,他有的是耐心。
清宁脸一红,也觉得再加以拒绝似乎有些不尽人情。于是乎,洞房烛之,两人据案对弈,直至四更时分方才就寝。清宁规规矩矩躺在榻上,身不敢稍动,大睁着双眼,听着身旁云暎均匀的呼吸声,直到天破晓,云暎起身早朝,便也跟着起,一未眠,居然不觉疲累。七重天关过后,清宁只需在清晨或午用一会功,几天不睡似乎都没关系。
早膳过后,按例,清宁应该去向昭和太后及几位太请早安。可是云暎却在早朝过后,匆匆的来了,亲自带着清宁去了昭和太后的昭慈殿。云暎的一众子嫔人已早已齐集于此,等着一睹新贵之颜,昨日他们虽也都见了,但隔着珠帘,再加上距离稍远,均觉未看清楚,只见觉清宁清清冷冷,飘然若仙,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宫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