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落叶已开始飘飞,或红或黄,被雨水洇湿,一片片零乱的贴在青砖地面上,更增萧索。
淅沥沥的雨声中,清宁侧坐在上,拉着谢宛玉的手,静静的听着谢宛玉流着泪述说着自己的担心与焦急,思绪却已随着窗外飘飞的落叶,回到了遥远的云水潭畔,睹一叶落而知天下秋,那里也应是秋意渐染了吧,山谷里的果子也早已熟透,往年这时,清宁总是要在去日洞内储存许多果子,冬天最冷的日子,会分一些给山上的猿猴,这两年冬天那些猿猴可没新鲜果子吃了。
水清扬默默的坐在桌旁,眼望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一旁,西门尚威满脸笑意看着谢宛玉和她的两个儿。西门峻则站在门口,凝视着门帘内清宁隐约的身影。
西门尚威见谢宛玉精神好了许多,也放下了心,听得水清扬将在此住上几日,着意殷勤款待,他已知道了这个名义上的继子是现在的北绥王,殷勤中带着奉承之意,只是眼神中总有一些东西令水清扬担忧,来到西门府这几日,水清扬命人对清宁寸步不离,自己着意加以防护,饮食之间也极为注意,就是为着西门尚威隐藏在眼神深处的那点尖锐。
西门蕊坐在的另一头,有意无意的隔开清宁与谢宛玉,搂着谢宛玉的脖颈,不时的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也不打招呼,就走了这么久,害得娘病成这个样子,娘,你快好起来吧,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担心得我都瘦了好些,娘,你只管担心,也不说关心一下我。”西门蕊嘟着嘴跟谢宛玉撒娇。
谢宛玉从清宁手中抽出手来,抚摸着西门蕊的脸,笑道:“娘当然关心你,我的小蕊儿也知道心疼娘了,娘看看,还真是有些瘦了,回头让厨房做点好吃的,给你们俩补补,看你们俩个,都够瘦的。”清宁即已安然返回,谢宛玉放松了,她想,清扬不会再那样看着自己了吧。谢宛玉对清宁与清扬,这两个失而复得的儿,心情是极为复杂的,复杂到她自己也理不清楚。对清宁,这个心思单纯,目光清澈的儿,她心存愧疚。清宁的眼睛长得与父亲太像了,像到谢宛玉不敢面对,她总觉得那双眼睛渗透着水明的目光。谢宛玉极力想补偿这么多年清失缺失的母爱,却有些不知从何下手,清宁看她的目光一直带着一种疏离的感觉,让她觉得她们相隔遥远,她想,她们之间已经分开太久了。而对水清扬,则是愧疚中包含着惧怕,水清扬冷冰冰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她身体,让她的心无所遁行,让她时刻想起那天,她被抱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看着水清扬瘦弱的身体被枪挑起。当清宁从西门家里失踪之后,面对水清扬冰凉的眼神,她开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天以泪洗面,很快便病倒在了上,她的心底深处其实是在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已,同时也在救赎自己,向他们展示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儿的担忧与关切。
简瑶与阎彬是在第三天下午赶到西门府的,他们进来便跪在了水清扬面前,看到了清宁之后,他们同时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往自己胸口刺去。水清扬静立不动,冷眼看着他们俩个,清宁吃惊之极,不知他们为何如此,她不可能看着他们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
简瑶与阎彬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阻止了自己的手臂,无法再动,紧接着匕首落地,被清宁衣袖一卷,拿在手中。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见了我就要自杀。”清宁问道。
阎彬脸肃然,不发一语,挥掌就向自己头上击去,清宁飘然上前,握住他的手腕。阎彬只觉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然后便全身酸软,使不上力,只好罢休,却依旧默然无语。
清宁放开阎彬,看向简瑶,“你说,为什么要自杀。”
简瑶垂下头,低声道:“我们保护不力,害得受苦,此时见到无恙,我们也放心了,只是有负侯爷所托,无颜苟活,请允我们以死谢罪。”
清宁望着水清扬,见他冷冷的不言不语,道:“哥哥,不会是你让他们这样的吧。”
水清扬道:“他们有亏职守。”
清宁笑着看向水清扬,说道:“哥哥,那也罪不至死吧,这件事如何怪得他们,是我自己要走的,他们即便想追,又如何能追得上,更何况,我如今毫发无伤,又何必为白白要了他们的命。”
水清扬一甩袖子道:“即然如此,死罪可免,罚你们到南海桑田岛上,住上三年再回来吧。”
清宁道:“即如此,那我也去好了,咱们还有个伴,省得你们孤单寂寞。”
水清扬哭笑不得,斥道:“你去做什么,那里荒无人烟,又多狼虫虎豹,没什么好玩的。”
清宁叹道:“哥哥,这种地方我早就住惯了,我也不怕狼虫虎豹,倒是他们,又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水清扬听了这话,心中酸楚,但还是说道:“一点小事,你知道为了你,惊动了多少人吗,且不说我和小王爷,西门家也派出了多少人在找你,边皇上都将他的御用卫队擎天卫的人手调动了一大半来寻你,否则,你如今都变成西竺国的王了。”
清宁道:“这些事都只能怪我自己,怪不得别人,哥哥,你还是饶了他们吧,又何必再让我心存愧疚。”
简瑶道:“,确是我们办事不力,侯爷对我们的处罚已是最轻的了,真的不必再为我们求情,我们愿意受罚。”
清宁摇头道:“我不喜欢。”
水清扬道:“罢了,你们下去吧,以后用心照顾,将功赎罪。”
清宁笑道:“多谢哥哥,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吧。”
眼看着他们俩人被带着去了客房,清宁只觉腰身一紧,耳畔一阵热气吹来,一个声音低声道:“清宁,想我了吗?”
清宁欢喜之极,偎在来人怀里,笑道:“谁想你,别做梦了,我才没空闲想你,我忙得很。”
那人正是云健,笑道:“我不信,昨晚上谁在窗口坐了半宿,一直在想我。”
上鱼依旧影子一样跟在云健不远处,一丝声响也没有。
清宁回身给了云健一巴掌,啐道:“胡说,谁想你了,我是睡不着,坐着看看月亮。”
“我道是谁光天化日之下,不告而入,原来是小王爷,稀客,稀客,小王爷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西门峻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对云健说道。
云健微微一笑,也不理他的冷嘲热讽,笑道:“西门兄,你出力寻找清宁,我先多谢你了,这次是有事与水兄,失礼了。”
西门峻脸一冷,道:“我出不出力,与你无关,不用你多谢。”
云健笑道:“西门兄,这话可不对了,清宁早晚是我们云家的人,当然我要多谢你。”
西门峻顿时默然,冷着脸将云健请入厅中,命人奉上茶来。转过身他又笑了起来,“小王爷,我这就去请家父母出来款待贵客,请稍候。”
云健来此,正是要将那几封当年的书信交于水清扬,这时却不忙开口,坐在厅中四处打量,厅堂正中挂着一幅图,两旁挂着对联,笔致刚劲,力透纸背。云健不管水清扬冷眼相看,站起来,细细品鉴这幅书画,看着看着,嘴角噙笑,对水清扬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清扬兄,清宁,你们来看看,这幅书法有何妙处。”
水清扬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忍不住凑上前来细看。清宁也依言上前,看中间那副画是一个人仗剑策马立于山峰之上,两旁对联上则写着“青山共高人语,别样江天在险峰。”字画虽说不错,但未到极处,却可看出主人志向高远。清宁看了一会,则道:“他这画还好,不过比健哥哥画的还差些,几个字写还不错,所有的捺都会向上有一小钩,倒是有些特点。”
云健点头赞道:“清宁好眼力,一下子便看到了关健之处。”说着,将怀中的几封信掷于水清扬。水清扬坐回原位,拿了信细看,果然是便是从水威处查到的那几封信,
西门尚威来了,他站在门口,看着水清扬手中的那几封信,脸倏然变了,随即又堆上笑容,招呼道:“小王爷光临寒舍,真是蓬壁生辉,容幸之至。快请坐下,峻儿,快去叫茶来。”他身后的西门峻冷冷的应了一声,又转身去了。
云健微笑着看着西门尚威强端出的笑意,看着他左眉尾的那一颗黑痣,笑道:“不必客气,我也呆不了多大一会儿,不过,我此来收获着实不小,还得感谢西门先生你呀。西门先生,你这幅中堂字画俱佳,不知是谁的手笔,可否见告。”
在这秋天凉爽的傍晚,西门尚威额头突然有些汗意,他支吾道:“这是胡写乱画的,不值什么,哪里入得了小王爷的法眼。”却不说明是谁作的。
一阵风吹过,几片树叶从敞开的门口吹进厅内,几滴秋雨随之飘洒进来,紧接着,谢宛玉颤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你就是那个老贼的儿子,是不是,你居然敢到这里来,你居然敢,老爷,你快快杀了他,替我报仇,老爷,你—”
清宁倏忽间来到云健身前,她不明白,谢宛玉对宁王的仇恨为什么会如此强烈,可是不论如何,她决不能让西门尚威杀了云健。其实,西门尚威也不见得能杀得了云健。
西门尚威扶起谢宛玉,“不是让你好好养着,不要乱动,好不容易身子刚好了点,怎么又出来乱跑,何况外面还下着雨。”他温柔责备着,却不接谢宛玉的话茬。
谢宛玉急了,她扯着西门尚威的衣袖,历声道:“他是云弘的儿子,是我的仇人,是我们家的仇人,你快杀了他给我报仇,我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他自己撞了进来,你怎么还不动手,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说到后来,声音已有些凄历了,泪水也已汪在眼眶中。
西门尚威依旧扶着她,转头对云健道:“小王爷别见怪,内子近些日子思过甚,身子不适,胡言乱语,多有得罪。”说着,扶着谢宛玉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谢宛玉怔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不定,却终于点了点头,举步向外走去,早有人撑起一把伞来,遮在谢宛玉头顶,将她掺过去了。
刚走出没多远,一个婢端着茶壶茶杯走来,径直向水清扬走去,将将走到水清扬身前,不知为何脚下一软,一壶茶水径直朝端坐在椅上正在仔细看信的水清扬泼去。水清扬背后是墙,右手是桌子,茶水又来的猝不及防,饶是他身法够快,急起身向左侧避开,一只衣袖也还是被茶水淋了个精湿,一只茶壶与几只茶杯也跌到地下,打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