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道,她怕不是就是上天专门派下来收我的。
宋衍眼巴巴地看着谢毓朝着他走过来,接过那碗甜汤,品了一口。
甜笋金雀汤入口清甜,汤汁中有笋的鲜味儿,一口下去,浑身熨帖。
也怪不得这道汤别名“肉不换”。
宋衍慢慢地将那碗汤喝光了,抬头看着谢毓的眼睛,问道:“你家可是有一棵金雀?”
谢毓一愣。
金雀花树干蜿蜒,形态柔美,确实是园林植株的上选。
——但在江南,这玩意可不多见。
但是谢毓家里恰巧有一株。
她虽说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照实回答道:“是有一棵,就是长得一般,矮矮小小的,我爹每年都说要把它砍了。”
......那就没错了。
宋衍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些庆幸。
当年那个小小一个的姑娘,竟然出落成了这样的美人儿。
只不过她大概是小孩子忘性大,竟然一直没反应过来。
从来不心急的宋衍心想,她怎么不快点想起来呢?
.
谢毓也不知道太子爷最近发了什么神经。
自从上次给他做了碗甜汤之后,各种赏赐以两天一打的频率往她房里送,她和白芷讨论了好些天,也没想出什么缘由。
好在最近过年,大家都忙得很,也没空来八卦,不然也够谢毓头疼很久的。
东宫里到底没那么多事情要做,谢毓便又被戚槐抓了壮丁,去帮忙炸甜面食。
宫中需求大,那些糖三角啦麻花啦之类,都是几十斤几十斤的做,每次油就要用掉几大桶,因为油用得久,温度掌控难,手艺到家的女官就那么几个,每次都恨不得能长个三头六臂出来。
“之后还有一大堆事情,年宴要比赏赐的延臣宴盛大上许多,整个尚膳监都不够用,后面还有祭祖,再后面要打年糕,到腊八还要烧够分给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粥。”
戚槐忙里偷闲地吃了个麻花,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被叫走了,徒留谢毓对着一锅子热油。
她才做了几十个麻团,手都酸了,但见连邹尚食都不敢休息,便还是硬撑着,又炸了一轮油饼。
好在这时候油太热了,要凉一凉,她才终于匀出了一点时间。
谢毓找了个角落做下,问一个小宫女讨了碗牛乳。
那小宫女之前没见过她,但大约是听过她的传闻,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想接近又不敢的样子,让谢毓不由失笑。
牛乳倒在小锅中,加白糖,小火满熬,熬一炷香,用竹签挑去上层奶皮,关火,倒入米酒,上锅蒸一刻钟。
拿出来放凉,便是一碗洁白润泽的糖蒸酥酪。
谢毓取了个小勺,舀了一口。
糖蒸酥酪入口即化,味道极为香浓,分明做法简单至极,倒是让人回味无穷。
谢毓品了品,回头问那小宫女道:“这牛乳是哪里的牛产的,倒是比一般的浓上很多。”
小宫女说道:“姑姑您不知道,先前那契丹王子来大梁的时候,带来了百来头牛羊。”
“要我说,那吸管放牧的人养出来的牛羊真是跟我们这边的不一样,那奶牛身上的膘有这么厚——”
她比了个夸张的手势,嘴上还不停:“奴婢是长安人,从小也喝得起几口牛乳,却是从来没尝过那么香的。”
“听说那牛羊吃的是最肥沃的草,过得比人还舒服。”
这小宫女十一二岁的样子,大概是刚入宫,对什么都有股子新鲜劲。谢毓看着她讨喜,便将一半的糖蒸酥酪留给她吃。
小宫女喜滋滋地接过了,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随即惊喜地瞪大了眼:
“姑姑做的酥酪可真好吃!”
她眼睛亮亮的,一边吃还一边不忘了说话:“之前他们还跟我说要小心点姑姑,说您这种定然是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奴婢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是他们在说瞎话。”
谢毓有些无奈。
这小宫女一副毫无心机的样子,嘴巴也没个把门,也不知道是怎么好好留到现在的。
大约也是因为皇帝老了,下面的宫妃没力气闹了,才能让这么个孩子好好地在倾轧的宫廷里活着。
“采珠,活儿干完了?”
小宫女神色一僵,连忙抹嘴道:“戚典膳。”
戚槐道:“看你这样子,定然是没做完的——看在谢女官的份上,这次先饶了你,还不快去做事?”
采珠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应了一声,拿着碗往别处去了。
戚槐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叹气道:“这孩子是我手底下的,脑子里缺了根弦,也不知道她家多心大,将这么个姑娘送进宫里,也不怕命都没了。”
谢毓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白芷,也叹了口气:“说不定也是没办法。”
戚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没多说什么,自己也拿了碗牛乳喝:“听说你过两天要跟着太子爷去年宴?”
“你消息倒是灵通。”
戚槐擦了擦嘴上的白痕:“算不上,只是有尚宫局的姐妹,之前跟我提了一嘴——年宴的女眷都是要登记造册的。”
“倒是你,提前做好准备没?”
谢毓“?”
戚槐见她看着真不知道,无奈道:“这次你一直是跟在太子爷后头的,少不得要接触到那些命妇贵女。”
“不说别的,几位公主总要给大哥祝酒吧?太子爷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没人挡酒,就只能你或者东宫里的娘娘上。”
谢毓:“......没人跟我说过啊?”
戚槐:“那你可要赶紧了,据说胡皇后身下的那位淮阳公主就是个极为骄纵的,若是摸不清楚她的脾气,怕是要出事。”
谢毓脸上一白,将做了一半的面团往戚槐手上一推,说道:“我先走了,你跟我给邹尚食告个罪,说我风寒什么的都行。”
“知道了,你小心点,走这么急也不怕摔跤。”
摔跤倒是不至于。
但是今日谢毓头上缀的珍珠有一个松了,一个不小心,从发髻掉了下去。
谢毓蹲下去捡,发现那珠子滚到了一双玄色的马靴旁边。
谢毓直起身,一抬头,正撞上了一双浅灰色的眼睛。
那眼睛在阳光下有点透明,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汉人的眼。
她连忙福身。
“奴婢见过耶律王子,王子安康。”
第31章 炸鲜奶
已知——
这位姓耶律,不知道到底叫什么的契丹王子曾经当着太子爷的面夸过谢毓是个“美人”。
还夸了两次。
谢毓用膝盖想都知道,跟他多扯上什么关系,可能下次民间传说里就会有“东宫里的女官莫名其妙被浸猪笼”的怪志杂谈了。
已知——
这位姓耶律,不知道到底叫什么的契丹王子曾经当着太子爷的面夸过谢毓是个“美人”。
还夸了两次。
谢毓用膝盖想都知道,跟他多扯上什么关系,可能下次民间传说里就会有“东宫里的女官莫名其妙被浸猪笼”的怪志杂谈了。
她暗自打了个寒蝉,强笑着抬起头,说道:“王子可是想用些点心?正巧尚食局手艺最好的戚典膳空着,您要用什么,我知会她一声,让她赶紧做来。”
她声音不小,就是为了让戚槐听见。
戚槐也不是爱惹事的,甚至颇有点“少管闲事,明哲保身”的意思,现在见谢毓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个坑,当即瞪圆了一双本来细长的眼睛,硬是把凤眼给瞪得像两颗杏子。
谢毓假装没看到那双眼睛喷涌而出的控诉,用“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眼神怼了回去。
她的意思很清楚,我不闲,我很忙,尚食局的活计干我屁事,你们自己应付这尊大佛。
——随即便一转身,要往外间走。
耶律亿看到一片宝蓝的裙角在她身边打了个转,然后轻飘飘地拂过门槛,正要远去,鬼使神差地就开了口,叫住了谢毓。
天知道在这之前他真的只是纯洁地想来打个牙祭,尝尝所谓“天朝上国”的珍馔佳肴。
毕竟谁还没个口腹之欲呢?
但显然,比起口腹之欲,大多数男人可能更喜欢“风流”一事。
耶律亿自认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况且眼且这人能一口气解决两种欲求,实在是少见的佳人。
于是他露出了个自认为最英俊的微笑,说道:“谢女官留步。”
谢毓的步子一僵,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想“留步”的样子。但这人到底是使节,还是契丹的王子,连太子都要给他三分面子,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女官了。
谢毓咬牙切齿了一瞬,在回过身来的时候完美地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入宫以来她不知不觉已经把这项绝技练得炉火纯青——甜蜜地笑道:“王子还有何吩咐?”
耶律亿笑出了一口白牙,英挺的鼻梁在脸上打下了一片薄薄的影子:“小王自从那次宴会之后便对女官的手艺念念不忘,向来能做出那般糖塑的人,做起点心来不可能不好。听闻最近尚食局忙于准备年节的吃食,小王便不打搅你刚才说的那位女官了——”
“便由谢女冠直接为小王做一道简单的点心,可好?”
谢毓:“...................”
.............................并不好。
如果本姑娘因为准备不足,到时候惹那位公主殿下不高兴了,你来替我被她扇巴掌哦?
谢毓偷偷地翻了个白眼,没去看笑得一脸看门狗样子的耶律亿,重新走了回去。
“所以王子您要吃什么?先说好了,超过一个半时辰的不做,奴婢还急着回去做东宫那边的点心,如果太子爷怪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