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丝把门关上,走到林月霜身后,林月霜的表情还是十分懵懂,奶娘走拿起木梳帮她梳头发,刚梳了没两下,林月霜的眸子极细微的动了一下,那是极度恐惧害怕的表现。
“醒了?”
乔青丝问,林月霜抿着唇没说话,未上妆的脸有些发白,乔青丝帮她把头发挽好,眉眼带了笑:“知道你昨晚都说了什么吗?”
“……你对我做了什么?”
林月霜问,两只手紧握成拳,声音刻意拔高,却控制不住的发颤。
她其实怕死了身后这个人。
乔青丝早就看出她是外强中干,好笑的俯身,看着铜镜里的林月霜:“我不是圣人,我让你重生是有条件的,出尔反尔可不是什么好的行径。”
乔青丝说,她冷静下来想了许久,她没有选择让自己重生,一定是当时的情况危急到她没办法完成这件事,只能选择让林月霜来完成,只是她失算了,林月霜重生后并没有达成她的目的,反而利用上一世的记忆要挟她。
林月霜并不知道乔青丝是在诈自己,在她眼里,乔青丝本就是异于常人的诡异存在,在乔青丝说出这句话以后,林月霜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原想利用乔青丝让自己逆天改命,没想到走错了棋,现在,乔青丝也重生了,她没了退路,甚至走到了比上一世还要绝望的处境。
林月霜害怕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她脸上的血色尽褪,眼神涣散,干巴巴的开口:“你……你想怎么样?”
“履行你对我的承诺!”
乔青丝毫不犹豫的说,林月霜的眼神变得古怪,突然站起身撞开铜镜,失控尖叫:“什么承诺!你根本就是骗我的,没有乔氏族域,你说的那些地名和人我都打听过了,都是你虚构的,漓州苏家满门都不在了,我找谁去给你磕头谢罪?!”
林月霜这么怕乔青丝,在确定自己重生以后,怎么可能不去帮她达成心愿?
可当初乔青丝给林月霜说的信息不详,林月霜只知道要去漓州找一个姓苏的大户人家,让苏家的家主三步一叩首的抬着棺木去江边给亡妻祭奠,再自刎谢罪,其他的一概不知。
林月霜托人去漓州打听的时候,整好是苏梨和楚怀安他们从漓州离开的时候,苏家满门正好遭了横祸死完了,林月霜的嘱托自也没办法完成。
林月霜吼完,乔青丝怔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上一世,自己到最后的执念竟然还与那个男人有关,她杀了那个男人一次,在让林月霜重生以后,还想再杀他一次。
呵……
乔青丝在心底冷笑,随后目光深沉的看向林月霜:“你想不想再重来一次?”
她这样问林月霜,眼珠渐渐充血变得通红,上面甚至有奇怪的纹路浮现涌动,林月霜的心神不自觉被牵引,脑子像是被无数根无形的细绳捆绑住。
“想……”
苍白的唇蠕动了一下,无意识的发出这样的字音,乔青丝抬手抚上她的脸夸赞:“好孩子。”
她说,指间闪过一抹银光,一根牛毛大小的银针没入林月霜眉心。
蚂蚁啃咬一样的细微疼痛让林月霜回过神来,她捂着眉心警惕的看着乔青丝:“你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好东西。”
乔青丝愉悦的回答,偏头看向窗外,外面天已经大亮,有秋风拂过,院子里树木开始掉落枯黄的叶子,像她如今所剩不多的寿元。
“重生之法是我乔氏一族的秘术,它能让人重生到自己最后悔发生的事之前,但……只能使用一次。”乔青丝说,然后笑着看向林月霜:“你的这一次,被浪费了。”
乔青丝说得笃定,林月霜不满,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她上一世见楚怀安对苏梨宠爱有加,又无缘无故怨恨苏梨,便想嫁给楚怀安,也尝尝被人疼爱到骨子里的滋味,没想到楚怀安比楚凌熙还要绝情。
她嫁不了楚怀安,也不再是淮阳王夫人,如今得罪了苏梨,日后不知能谈一桩怎样的婚事,这一世竟不比上一世好到哪儿去。
“你想怎么做?”
林月霜问,乔青丝从地上捡了一支珠花插到林月霜头上。
“你这一次被浪费了,我还有一次,我若重生,会告诉你的父母,入京以后,将你送入宫中。”
“入宫?”
林月霜诧异,乔青丝拨了一下她头上的珠花:“你也知道如今后位一直空悬,若你有机会入宫,便能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不好么?”
乔青丝问,语气充满蛊惑,林月霜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楚凌昭的面容,她记起这位年轻的帝王其实生得十分俊朗,虽不必楚凌熙温润,也不必逍遥侯俊美,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
林月霜不由有些心动,可世人不是说帝王薄情么?
想到这里,林月霜又犹豫起来,乔青丝却好似能看穿她的想法,低声问了一句:“你怕帝王薄情,这两世遇到的男人对你又有几分真心?”
是啊,天下男人皆薄幸,何不选个最有权势的嫁?
林月霜被说动,眼神变得坚定,乔青丝见时机成熟了,抓着林月霜的手诱引:“好了,乖孩子,现在该把重生的秘术写下来了。”
林月霜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随后陡然惊醒,扭头神色莫名的看着乔青丝:“你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刚刚一直以为乔青丝也重生了,原来不是,她只是在诈自己。
想到这一点,林月霜很愤怒,然而乔青丝却一点都不慌张,她松开林月霜的手,姿态颇为高傲:“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这一生已经毁了,没有我,你就再没有翻盘重来的机会!”
翻盘重来,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林月霜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她咬咬牙,很快做出选择和乔青丝合作。
“我不知道全部的方法,你那个时候并不相信我,只让我帮你做一些事。”
“什么?” ……
因为知道了楚怀安背上鞭痕的由来,苏梨感动得一塌糊涂,换来的后果就是她整个人都跟被拆了骨头一样,趴在床上爬不起来,还有点轻微的发烧,岳烟来帮苏梨把了脉,开了一点退热的药,以医者的身份劝诫楚怀安不要太过火,要顾虑苏梨的身体。
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楚怀安倒是认错很快,连着两日都没再折腾苏梨,老老实实照顾她。
苏梨得了闲自是十分开心,只是精神气不大好,躺了两日,实在无聊,想起楚瓜,便提醒楚怀安把孩子接进主院来。
苏梨说这话时脸烧得红扑扑,一身病气怎么都遮掩不住,把楚怀安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他亲自去把楚瓜接了过来。
楚瓜是见过苏梨的,一进门就咧着嘴欢欢喜喜的想往苏梨怀里扑,被楚怀安拎着后衣领丢到床角。
“笑得丑死了!”
楚怀安嘀咕了一句,苏梨瞪了他一眼,逗着楚瓜爬到自己怀里。
“娘……”
楚瓜嘟囔了一句,趴到苏梨怀里不动了,乖巧得紧。
他趴下去以后刚好压住那半边黑脸,另外半张脸白乎乎胖墩墩,苏梨忍不住用手戳了两下。
“他好可爱。”
苏梨欢喜的说了一句,楚怀安站在床边瞪着楚瓜,像看着什么仇人,苏梨抓起楚怀安的手让他摸摸楚瓜的脸蛋:“你看看,他真的很可爱。”
婴儿的脸颊粉嫩得很,触手自是极好的,楚怀安的眉头松动了些。
苏梨立刻劝说:“他现在是侯府的小少爷,以后是要叫你一声爹,给你养老送终的,你就不能多疼他一点?”
这话是认真的,若是放在平时说出来是很正常的,偏偏现在苏梨无缘无故病着,发着烧,身体里还有朵神秘的花,这话听在楚怀安耳中便格外刺耳,像是在交代什么后事。
楚怀安脸色陡然变冷,收回手双手环胸,一脸冷漠:“他可以是逍遥侯府的嫡长子,也可以继承我的爵位,但养老送终的事,轮不到他!”
在他心里,他和苏梨的孩子,才有资格替他和苏梨养老送终。
“孩子已经能听懂你说什么了,你注意点!”
苏梨提醒,楚怀安心里不爽,催人煮了药送来。
“喝药,早点好起来。”
楚怀安说完把放凉的药递给苏梨,另一只手准备好了蜜饯。
苏梨知道他这几日担心得很,乖乖喝了药,拥着楚瓜睡了会儿午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楚瓜在哭,苏梨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很沉,像被什么魇住,根本睁不开眼睛,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一开始只是白雾弥漫,后来渐渐变成了血雾,血雾之中有人在呜呜的哭泣,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苏梨仔细分辨听见的声音,终于听清那人说的是:“叛族者死!永无赦免!”
在听清以后,那哭声便大了起来,似有成百上千人在哭在喊,那声音像是从虚空传出,没一会儿又像是从地底传出。
苏梨下意识的低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在她脚下,有一张人脸,似有风吹来,血雾消散了些,视野也变得更广,以苏梨站的地方为中心,目之所及,地面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脸。
在那些人脸眉心,全都钻出了细长的青色藤蔓,在藤蔓顶端,盛开着一朵朵幽蓝的花,花蕊是金色,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只看着这样的花海是极美的,可搭配上密密麻麻的人影,便恐怖至极,叫人头皮发麻。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苏梨脑袋突然刺痛,视线一黑,再睁开眼,人便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楚怀安正抓着楚瓜一只脚将他倒拎着在打他的屁股。
“你打孩子做什么?”
苏梨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在听见他的声音以后,楚瓜就止了哭,睫毛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眼巴巴的看着苏梨。
“他吵!”
楚怀安简单粗暴的解释,把楚瓜又丢回床上,楚瓜打了个滚被坐起来的苏梨捞进怀里。
“小孩子吵闹一点是好事。”
苏梨说着脱下楚瓜的袜子,想看看他脚有没有被楚怀安抓肿,却看见他脚上生着六指,最边上的小指头被人用绳子绑着,早就充血变得畸形。
苏梨的目光顿时变冷:“这是什么?”
苏梨抓着楚瓜的脚仔细查看,下意识的看向楚怀安:“这是侯爷让人绑的?”
楚怀安顺着看了一眼,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那绳子绑得很紧,最边上的小指头充血紫胀,像是轻轻一撅就会断掉,残忍得很。
楚怀安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把奶娘叫进来,奶娘哆哆嗦嗦的跪下,听见楚怀安质问老实回答这是楚刘氏允许做的,是坊间流传的秘方,再长两年,多出来那根指头就会自己掉落,不会留疤,以后就会和常人无异。
楚刘氏盼了这么多年的孙子,对楚瓜不可能没有一点喜欢,但楚瓜在楚刘氏眼里是不正常的,她只能想办法让他正常起来。
荒唐!
苏梨在心里怒斥了一句,和楚怀安对视一眼,把奶娘赶出去,又派人请了岳烟来。
第一眼看见楚瓜的脚,岳烟的眉头便死死的皱起,这样绑着脚趾头,孩子会一直痛苦不堪,就算要去掉一指,也不该用这样残忍的办法。
绳子已经与血肉长在了一起,轻轻碰一下那指头楚瓜就会痛哭不止,他又太小,岳烟不好给他用太大计量的止痛药,只能划开肉慢慢把绳子割断一点点取下来。
楚瓜哭得撕心裂肺,叫人于心不忍,岳烟很快听得下不去手。
“阿梨,六指总归是与常人有异,不如就这样截断吧,还能让他少吃些苦头。”
“截断一指对他的身体可有影响?”
“……”
岳烟不好武断的回答,毕竟手指脚趾与心室都是连着的,而且楚瓜的情况与其他人很不相同。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苏梨低声开口:“我没办法替他做出决定,等他再大一点,懂事以后,若不想要这一指再说吧。”
他是这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苏梨第一次看见他也觉得他有些异常,与旁人不同,后来却觉得不管如何,身体是他的,也许在旁人眼里是多余的部分,对他来说却是不可缺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