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说得诚心,赵容忙站起来:“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值不得几个钱,能入县主的眼已是十分荣幸,万万不敢再问县主要钱。”
赵容推辞,她存了要与苏梨结交的心思,自是不会问苏梨要钱的。
“而且县主方才实在过誉了,我在这方面也并非精通,只是学着书上所写做过几盒给几位交好的姐妹用,不知县主想要什么样的?”
“梨白膏。”
话说到这里,苏梨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提出要求,赵容的眼睛微微睁大,越发惊诧。
“三小姐不愿意?”苏梨问,赵容咬唇,神色一片纠结,好半晌才道:“那梨白膏要采集清明节前的梨花花瓣和雨露与蜂蜜等原料一起熬制而成,如今已经是秋天,县主若真的想要,只能等到明年开春去了。”
“这样啊。”苏梨淡淡地说,语气有些遗憾,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轻叩,赵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提起来,她刚想推荐苏梨别的花膏,苏梨已先她一步开口:“不知三小姐可介意把那梨白膏的秘方誊抄一份给我?我只做来自己用,绝不告诉别人。”
“……”
赵容抿唇,垂下头一个劲盯着自己的鞋尖,这鞋子她已经穿了三年了,鞋面已洗得崩了线,很旧了,但家里不会给她再添置新衣物了。
她看着自己的鞋尖,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也如这双鞋,注定破败收场。
认命吧。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噗通一声跪下,终于抬头,眸光清冽的看向苏梨:“请县主恕罪!是我欺瞒了县主,那梨白膏并非是我所制,我也并不知晓秘方是什么。”
她还是很怕,声音都在打颤,毕竟因梨白膏一事,她还交到了不少朋友,若是叫人知道她是冒名顶替的,只会叫人贻笑大方。
“若不是你所制,那是谁呢?”
“是……我和林姐姐的奶娘所制。”
赵容硬着头皮说,说完压在心里大半年的枷锁终于松开,其实这大半年她每每受到夸奖,心里的煎熬比喜悦更多。
“我平日喜欢做一些胭脂水粉送给别人用,年初林姐姐说想要一些花膏,我便去采集了梨花花瓣准备做梨花膏,林姐姐的奶娘找到我说林姐姐对梨花可能有些过敏,加了一点东西进去说是可以调和。”
苏梨的眼睛微微眯起,几乎可以断定问题就出来林月霜身边那个奶娘加进去的那点东西上。
“那一次的花瓣采得多,熬制出来的花膏也有好几盒,林姐姐只要了一盒,剩下的我便留下了,我之前也熬过梨花膏,没想到这次的效果特别好,有人从林姐姐那里得知这个很好用,便来问我索要,我送完以后再熬的没有那么好用,怕别人知道我便没再熬制过了。”
赵容如实回答,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
其实她后来也曾试图问过那位奶娘到底加了什么东西在里面,但奶娘不肯说,也不肯再给她原料,赵容便只能作罢。
苏梨点头,赵容没有再熬制过,那嬷嬷从宫里带来的梨白膏必然是新制的,有人要动手脚,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这样查起来就方便多了。
心里有了底,苏梨再度笑起,主动将赵容扶起来。
“既是你二人共同熬制的,也算不得是欺瞒,三小姐今日身上的香味也是十分雅致,不妨做几盒送与我,如何?”
苏梨问,赵容自是忙不迭的点头,目光透露出感激:“县主既然喜欢,无论多少都是有的。”
她说得太急,苏梨心念微动,倒是隐约猜到她在家中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当即让七宝取了一荷包的碎银给赵容。
“这些你先拿去买原料,待你回去,我会再让人以侯爷的名义送赏到府上,这些钱你不必交给其他人。”
苏梨到底也是庶女过来的,知道庶女的吃穿用度完全没法跟嫡女比,思虑周到许多。
赵容没想到会如此,眼眶发红,忙低下头去:“谢县主!”
“我刚回京,对京中这两年发生的事不是很了解,待与侯爷成亲以后,总是免不了与京中诸位贵人打交道,你若是真想谢我,日后常来侯府与我说说话也好。”
苏梨主动发出邀请,赵容这下真的挂不住眼泪了,对着苏梨千恩万谢。
苏梨看得无奈,从赵容坦白开始,她便觉得这姑娘心性挺好的,也算是坦荡磊落,总归还是能结交的。
这厢赵容得了赏从县主府出来,上了马车才算松了口气,然而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巷口,一个冷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请赵姑娘下车,我们主子有话要问你!”
赵容惴惴不安的抓紧刚得的荷包,脑子乱成一团麻。
外面的人又催促了一番,赵容忙掀开帘子下车,只见外面站着七八个高大健硕的壮汉,小山似的将巷口堵得严严实实,在箱子里,一个穿着灰色锦衣的人负手而立,身形颀长,气场强大,透出生人勿近的威压。
赵容心跳狂乱,小心翼翼的走过去,那人终于转过身来,却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赵容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臣……臣女拜见侯爷!侯爷贵安!”
跪下去以后,赵容只看见用银丝绣着滚边暗纹的衣摆和黑色缎面的白底朝靴,心跳如擂,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刚刚在县主府,你与吾妻说了什么?”
“……”
送走赵容以后,苏梨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和自己的猜测都写在纸上,找来苏旬让他把信送给顾炤。
一来如今顾炤顶替了楚怀安成了昭冤使,专查一些冤假错案和离奇命案;二来顾炤在胡地待了五年,对胡人的巫蛊之术应该有所了解,查起这些事来当更加得心应手。
做完这些,苏梨便接着去库房绣花了,经过这两日,她的绣工渐渐熟络起来,速度也加快了许多,终于在成亲前一日傍晚赶完了嫁衣。
嫁衣上的图案没有很特别,她在嫁衣上绣了一树梨花,为了喜庆,梨花是用银丝绣的,树则是用红线绣的。
树身粗矮,梨花枝铺开一片,梨花有在树上开着的,也有随风飘在空中的,很是符合苏梨的想象。
连着赶了几日,苏梨的肩膀有些酸痛。
想着苏梨明日就要出嫁,嬷嬷硬着头皮来给苏梨按摩解乏,又叮嘱了她许多婚礼要注意的事宜,最终还给了一本房中秘术让苏梨不要害羞认真研读琢磨。
这种事苏梨早已知道得差不多,不过想着要与楚怀安行那种事,还是脸红心跳。
嬷嬷的话不算多,考虑到苏梨要早起,只让她早些休息,苏梨谢过嬷嬷,一个人坐在屋里却始终没有睡意。
她从床角撬开一块砖,从里面拿出一个黄花梨木雕琢的小木盒。
盒子上的花纹不算如何精细,甚至有些丑,那是楚怀安年少时第一次亲手做的木盒,但他那时嫌做得丑,不好意思送给苏挽月,便随手丢给了苏梨。
苏梨一直留着,用它攒着自己和二姐的嫁妆。
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倒是没少,有几张潮湿发黄的银票和几支发簪、几对耳坠。
这些东西现在看来不怎么值钱了,但对当初的苏梨来说,是最美好的希望。
她把银票和耳坠拿出来,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陈旧的荷包,荷包上断了线的图案被她拆了重新绣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猪上去。
荷包里是一块不值钱的石头和两份婚书。
当初楚怀安把婚书退给她,她说把婚书烧了其实是在撒谎。
苏梨留了一对珊瑚耳坠在外面,然后把银票和耳坠装进荷包,荷包被撑得鼓鼓的,上面那只猪便也鲜活可爱起来。
做完这些,苏梨稍微安心了一点,拿着那本房中秘术翻了两页,然后便被话里的内容惊呆了。
她没想到这事上的花样竟然后如此繁多!
这……这太羞耻了!
苏梨把书丢到一边,然后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楚怀安会不会也有这样一本书?
她不知道的是,楚怀安不是只有一本书,他有很多本,而且书里的内容他早就熟记于心,并且跃跃欲试,只等和她成亲以后,光明正大的尝试一番!
苏梨越想越惴惴不安,脸也烫得不行,眼看更夫走过,提醒已经二更了,苏梨还是没有睡意,这个时候窗户突然响了一下。
苏梨一惊,走到窗边,犹豫了一下没有开窗,隔着窗户低唤了一声:“楚怀安?”
“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快睡。”
他说,声音离窗户很近,苏梨不自觉将脑袋贴在窗户上:“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除了那日庆功宴后他醉酒来敲了两下窗户,苏梨再没听见其他动静,还以为他一直克制得很好,今天乍然听见他在窗外说话,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外面沉默了一瞬,片刻后楚怀安才回答:“我一直都在这里。”
“……”
所以这几天晚上你都在外面守夜?
苏梨心里各种滋味不停翻涌,一时不知是心疼多一点还是好笑多一点。
“我马上就睡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苏梨低声说,转身要去熄灯,楚怀安再度开口:“阿梨,明日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你可……高兴?”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竭力克制着某种澎湃难挡的情绪。
苏梨勾唇,抬手捧着脸,压下脸上的燥热,朗声回答:“高兴!”说完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特别高兴!”
能嫁给你,我特别高兴!
“嗯,我也是!”
留下这句话外面便没了动静,苏梨站在屋里等了许久,觉得屋里有点闷热,还是打开了窗,没想到窗户一开,正好对上男人幽深晶亮的眼瞳。
他没走?!
苏梨诧异,下一刻,男人滚烫的唇舌已压了下来。
“唔!”
苏梨来不及反应,已被扣紧后脑勺吻得深入。
空气变得稀薄,身子控制不住的发软,被放开的时候,苏梨几乎站不稳,脸颊酡红不停地喘着气,眉心的红印愈发鲜红如血。
楚怀安抬手轻抚着她眉心的红印,目光晦暗如狼:“阿梨,明晚我们就可以洞房了。”
“……”
苏梨晕沉沉的脑子挤出一丝清明,急切的看着楚怀安:“旁人给你的房中秘术你可看过?”
“看过。”
楚怀安如实回答,体内汹涌如潮一波强过一波,偏偏苏梨还不自知,皱着眉认真道:“我觉得那书不好,你回去把它烧了吧。”
“好。”
楚怀安答得毫不犹豫,苏梨松了口气,虽然楚怀安回京路上拉着她做了许多不可描述的事,但总体还算规矩,也没书上那许多乱七八糟的花样,所以苏梨对他没有那么强的戒备,想了想又道:“成亲后第二日还要给娘请安,说不定陛下还要召我们进宫觐见,明晚你莫要折腾我,可好?”
“好!”
楚怀安还是答应得很爽快,苏梨这下是完全放心了,脸上露出笑来,人也轻松了许多,不免起了逗楚怀安的心思:“你不是说成婚前不能见面吗?你怎么还守在这里?”
“我在等你开窗。”
楚怀安认真回答,毫不掩饰对苏梨的渴望。
苏梨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不敢在这种时候和他开玩笑,又说了两句便把他赶走关了窗,随手把那本房中秘术塞到床脚,躺到床上睡了。
然而刚躺下去没多久,七宝便来敲门了。
苏梨打着哈欠开门让丫鬟们进来,听见才丑时一刻,差点没哭出来。
洗漱完毕,嬷嬷帮苏梨净面,苏梨疼得皱眉,瞌睡到底是没了,然后是漫长的上妆打扮。
嬷嬷对苏梨眉心的红印很是不满,试图用胭脂水粉盖住,但没成功,只能用金箔剪了花瓣的形状在苏梨眉心贴了一个三瓣花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