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是苏挽月的骨肉!
苏梨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向七宝求证:“之前陛下将大皇子送出宫疗养,如今可接回来了?”
“嗯,去年除夕,陛下就派人将皇子接回来了,因苏贵妃病逝,现下养在安贵妃膝下,听他们说,再过两三年,陛下约莫会立安贵妃为后!”
果然如此!
苏梨没听进去七宝后面的话,只知道楚凌昭当初说把皇子送出宫疗养只是个借口,他分明是趁机将孩子调了包。
天生阴阳脸的皇子哪怕身上流着皇室血脉,也不能承袭皇位,楚凌昭要的,是一个健康聪慧的皇子。
不过好在他也遵循了自己的承诺,没有将自己的至亲骨肉置于死地。
“侯爷可给小少爷起了名字?”
“……有。”七宝迟疑的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半晌憋出一句:“侯爷叫小少爷楚瓜,说他是个傻瓜。”
“……”
这是什么名字?起名起成这样,他以后还想不想当爹了?
苏梨无语的抽了抽眼角,暗暗思考着过些时日要好好跟楚怀安讨论一下,给孩子换个好听点的名字。
正想着,窗户被人敲了两下。
“谁!?”
七宝紧张的喊了一声,窗户外面没了动静,七宝抓起一旁的花瓶小心翼翼的挪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只有浅淡的酒香尚未完全飘散。
“大人,有酒鬼闯进来了!”
七宝说了一声扭头就要跑出去叫人,被苏梨叫住:“不是酒鬼,是侯爷。”
“咦?大人怎么知道是侯爷?”
“……”
苏梨被问住,她总不能说楚怀安以前就喜欢翻墙进来找她,她听得懂他敲窗户的意思吧。
苏梨没回答七宝也没有追问,她迷迷糊糊知道,苏梨和侯爷之间是有一种特殊的敲窗户暗号的。
蒸了腿,七宝提了桶退下,苏梨很快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七宝叫醒。
“大人大人,宫里来人了!”
七宝着急的说,有点害怕,苏梨洗漱完穿好衣服出去,发现是宫里来的教习嬷嬷。
这些教习嬷嬷最是有规矩,稍微有些身份的人家,在嫁女儿之前都会请教习嬷嬷教导自家女儿,以免到了婆家不懂规矩,丢了娘家的脸。
教习嬷嬷在宫里是专管宫婢的,数十年打磨出一张不苟言笑,叫人害怕的脸,七宝没有进过宫,自是扛不住教习嬷嬷的气场,吓得惴惴不安。
“老奴拜见县主,给县主请安!”
嬷嬷礼数周到的行礼,声音洪亮,一看就是宫里才有的派头。
七宝瞪大眼睛,侯府对下人的管束向来不怎么严,她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行礼行得这么规范。
“嬷嬷好。”苏梨颔首回了一礼,见日头已高,不大好意思的解释:“昨日宴会回来睡得有些晚,今日不小心起晚了些,还请嬷嬷不要见怪。”
“县主巾帼不让须眉,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老奴不敢责怪县主。”
嬷嬷缓和了语气,其实这趟差事一开始是没人想接的。
苏梨的名声在京中是响当当的,她不像寻常女子在家绣花弹琴,上过战场杀过人,那逍遥侯又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谁接了这趟差事都讨不到什么好果子。
毕竟教习免不了训斥责罚,为了教好把侯爷和未来的侯夫人得罪了,这事不值当,教不好,那是坏了自己的名声,传出去以后,京中哪户人家嫁女儿还找你去?便是回到宫里,那也是要被人看轻的。
嬷嬷心里苦,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
苏梨让人送了早膳过来,劝了嬷嬷两次,嬷嬷执意不肯与她同桌吃饭,苏梨便也不再坚持。
因有嬷嬷在旁边看着,苏梨仔细回忆了下以前学的规矩,难得慢条斯理的吃饭。
这个慢,也是相对于她平时在军营吃饭而言的,实际上还是很快。
嬷嬷看得微微皱眉,虽说苏梨的动作看上去很优雅,并无太大不妥,吃得这样快终究还是不好。
“古语说,吃饭要细嚼慢咽,对身体才好,县主日后成了亲,家中来客,再吃得这样快,会叫客人尴尬的。”
嬷嬷的语气放软,约莫是第一次这么温言细语的教人,说出来的话有些别扭。
苏梨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诚恳道歉:“不好意思,我在军中习惯了,日后我会注意的。”
“县主能放在心上便好。”
吃了饭,嬷嬷从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检查了苏梨一遍,苏梨除了现在走路跨的步子太大,显得太男子气,其他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我来之前还以为县主早将这些礼数忘了,如今看来倒是老奴多虑了。”
嬷嬷松了口气,苏梨笑而不语。
学这些礼数的时候,她才七岁,正是最好动叛逆的年纪。
她不肯好好听话,总是被罚跪,有时还会连累二姐一起罚跪,跪得多了,那些礼数便像是刻进了骨子里一样,无论过去多长时间都忘不掉。
下午的时间就是嬷嬷训练苏梨走路,要莲步微移,还要风姿绰约。
许是觉得苏梨人好,嬷嬷也是用心教导,告诉她嫁人以后不能太过含蓄内敛,要让自己动若扶柳,无一处不美,这样才能与夫君恩爱长久。
这些话其实应该娘亲或者姐姐嫂嫂告诉苏梨的,只是现在没人,便只能由嬷嬷告诉苏梨。
苏梨有些脸红,却还是谢过嬷嬷。
一直联系到晚上,苏梨的腿有些疼了,吃了饭嬷嬷没再让苏梨练走路,而是让人抬了热水给苏梨沐浴,水里放了花瓣还有精油,花香四溢。
等苏梨坐进浴桶,嬷嬷便上手帮苏梨按摩身子,苏梨不大习惯这样的接触,下意识的想躲,嬷嬷看见她背上交错的伤痕惊呼出声:“姑娘身上怎地这么多伤?”
嬷嬷在宫里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密集可怖的疤痕。
“之前不小心伤的,已经不疼了,嬷嬷不必惊慌。”
明明她才是受伤的人,最后反倒安慰起别人来。
“旁人都说姑娘是奇女子,不输男儿,真真见了这些伤,才知道那些话没有一个字是夸大的,姑娘这些年受苦了!”嬷嬷哽咽着说。
她这一辈子都在宫里,没有生儿育女,却也知道,哪怕是寻常人家,也是绝对不会眼看着自家女儿受这么多伤的。
“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有侯爷在,不会叫我吃苦的。”
苏梨低声说,说给嬷嬷听,也说给自己听。
嬷嬷点头应是,帮苏梨按摩得越发用心,同时传授了苏梨不少保养容颜的方子,还让她这几日天天这样沐浴,待到成亲那日,便会肌理生香,柔嫩动人,必叫人失了心魄。
苏梨一点都不怀疑嬷嬷的话,认真记下那些法子,心里也希望自己能以最好的样子嫁给楚怀安。
洗完澡,苏梨换上中衣,嬷嬷帮苏梨摸头油护养头发,又将她的发质夸了一遍。
许久没有过得这样精细,坐在铜镜面前,苏梨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
再过不久,她就要嫁给楚怀安,从今以后,做他的妻子,与他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做完肌肤保养,嬷嬷没有退下,让苏梨穿上外衣,与她一起去了库房。
库房之前放的那十万两白银后来让温陵拿去做买卖了,在苏梨记忆里,里面没什么贵重东西,苏梨本以为嬷嬷是要教她日后如何管理府上支出,库房的门推开以后,整个人却愣住。
苏梨将近两年没在,库房却没有落灰,显然一直有人打扫这里。
偌大的库房里,摆放着各种珍贵的玉石、人参鹿茸和十来箱满满当当的金银,看得人眼花缭乱,然而最惹眼的,还是库房最中央那一件繁复华美的嫁衣。
嫁衣用一人高的木架撑起来,衣袖宽大,全部用金丝绣了鸳鸯暗纹,衣领袖口和裙摆处处流光四溢,漂亮得不像话。
而在衣服胸口腰腹处仍是大片空白。
新娘子的嫁衣,是要自己绣花的。
“这是侯爷为姑娘准备的嫁衣,姑娘这几日辛苦些,亲手绣上花纹吧。”
嬷嬷轻声说,苏梨怔怔的看着那嫁衣没有回过神来,像是无形之中有一股吸引力,苏梨一步步走过去,手摸到丝滑的嫁衣料子,才有一点真实感。
“嬷嬷可知这嫁衣是什么时候备下的?”
苏梨轻声问,嬷嬷摇了摇头:“老奴不知,但这嫁衣料子是雪蚕丝,是极珍贵的贡品,就连陛下也只用这料子做过一套衣服,侯爷能找来这个给姑娘,应该是费了不少心力。”
他给她的,自然是最好的,难怪昨日会那么生气的拒绝礼部官员插手。
苏梨看着嫁衣,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嫁给他,她是很欢喜的。
当天晚上,苏梨便绘好了嫁衣图案,离成亲当日也没几日了,苏梨没把图案设计得太复杂,以免耽误时间绣不完。
第二天苏梨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库房开始绣嫁衣,没成想把进来伺候她洗漱的七宝吓了个魂飞魄散。
苏梨浑身起了疹子,脸上尤其严重,红点密布,没过多久便痒起来。
苏梨知道厉害,不敢随便乱挠,也不敢随意声张,怕楚怀安小题大做,便让七宝送了张拜帖进宫给岳烟。
帖子上苏梨说的是想让岳烟帮自己挑选大婚当日的首饰穿搭,岳烟很快出宫,到府上的时候苏梨整个人都已经浮肿起来,一张脸更是肿得不能看,岳烟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岳烟问着把手搭在苏梨手上把脉,号了一会儿她脸色阴沉:“阿梨这几日可有接触什么奇怪的东西?”
“吃穿都是照旧的,只是泡澡时听嬷嬷的话撒了些花瓣,还有库房里有一件雪蚕丝做的嫁衣。”苏梨思路清晰的回答,半开玩笑的问:“莫不是我命中带煞,与那学蚕丝相克吧?”
“并非相克。”岳烟表情严肃:“是中毒!”
苏梨并不意外,努力掀开眼睛对那嬷嬷道:“请默默将这些日子用的东西给郡主看看呢。”
嬷嬷吓得脸色惨白,忙让人将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全部交给岳烟查看。
“郡主,老奴在宫里多年,教导过的新娘子也不是一个两个,哪些东西不能混在一起用,老奴都是牢记于心,绝对不会对姑娘有害啊!”
嬷嬷跪下大声为自己辩解,浑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嬷嬷莫急,这两日我与你相处融洽,自是不会怀疑于你,这些东西是内务府制的,若是有问题,经手的人那么多,断不会直接将罪名扣在你头上。”
苏梨安抚嬷嬷,心里觉得嬷嬷完全没有道理对自己动手的。
岳烟打开那些东西一个个细细的检查,查完,眉头皱得更紧。
“这些东西都是无毒的,也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危害。”
东西都是无毒的,那苏梨怎么会中毒?
岳烟不解,嬷嬷在旁边松了口气,又听见苏梨问:“嬷嬷,这些东西都是出嫁要用的,可有一两样是这两年才时兴加在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