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是在下莽撞,不小心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来人忙不迭的道歉,声音温和,带着极强的书卷气息,举手投足之间十分有礼,身上却穿着简朴的下人衣物。
苏梨刚要说话,店里又走出来一个戴着轻薄面纱的姑娘,那姑娘打扮贵气,身上的佩饰无一不精致,银光闪闪,一看就身份不俗。
姑娘没看见苏梨,颇为高傲的冲那男子抬抬下巴:“本姑娘不过多买了两件衣服,又不买你,你慌慌张张的跑什么?”
男子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的往苏梨身后躲了躲,避开那姑娘对苏梨道:“姑娘一定受伤了,在下送姑娘去医馆看看伤吧。”
那姑娘闻言看向苏梨,只是苏梨也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眼神甫一对上,苏梨下意识的答了一句:“我的背的确有点痛,那便去医馆瞧瞧好了。”
男子立刻如蒙大赦,送苏梨进了马车以后,自己规规矩矩坐到车夫旁边。
马车悠悠的驶离,那姑娘偏头问身边的丫鬟:“认出这是谁家的马车了吗?”
“回小姐,马车上挂的车牌写着‘苏’字,应该是前两日刚回京的苏县主。”
“原来就是她?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语气是全然的不屑一顾,那丫鬟不由得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马车一路行到医馆,男子先跳下马车,转身想扶苏梨,却见苏梨自己跳了下去,不由有些惊诧。
然而下一刻却见苏梨痛苦的扶住自己的腰,便知她刚刚是真的可能受伤了,忙跑进去找大夫。
苏梨那一下确实撞得不轻,后背青了一大片,大夫好几副药,吩咐苏梨这几日要好好休息,男子在旁边听着脸红了又白,愧疚无比。
药开好了,一共二两银子,大夫让男子先去交钱,男子的脸立刻涨得通红,眼神闪躲着,额头冒出冷汗。
只一眼,苏梨就知道怎么回事,看他这穿着,多半身上是没钱的。
苏梨没戳破,抬手给了银子,男子的脸越发的红,结结巴巴道:“算……算我欠姑娘的,我……我给姑娘写个欠条!”
看男子的言行不像是出身贫寒,约莫是家道中落才会落入今日的境地,苏梨也没伤人面子,问大夫借了纸笔让男子写下欠条。
男子一挥墨,那字更是分外好看,苏梨注意到他的食指有薄茧,并不完全像个读书人。
写好欠条,男子咬破拇指指腹按了个手印,郑重的把欠条交给苏梨:“姑娘,我叫张五,是刚刚那个京南成衣铺的伙计,等我这个月月底发了工钱,就先还你一吊钱!”
男子严肃的说,俨然把还钱当成了第一等重要的事,苏梨今天也大概探听了一下这类伙计的工价,一个月最多也就两吊钱,他还了一吊,自己的吃喝都不一定够。
“你的名字叫张五?”
“是,姑娘觉得有问题吗?”男子问,不知道误解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姑娘,我行得正坐得端,绝不会虚报名讳欺瞒姑娘!”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和你的气质不太搭。”
苏梨解释,把欠条收好,男子脸又有些红,正要说话,外面街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过扬起一路尘埃。
苏梨跟着探出头去,听见旁边的人小声议论。
“听说镇边将军和陆国公回来了!”
“今儿一早就到陇西县了,还有好几万兵马一起回来的,明儿个应该才会回京吧!”
“陛下还没发出告示,但看前几个月那阵仗,边关应该是打仗了吧。”
“是啊,将军和国公大人真是太厉害了!”
苏梨的心思全被周围人的议论占据,也顾不上好奇男子的身份,扭头对那男子道:“我住在县主府,把钱直接交给门房便是。”
急切的说完,苏梨直接爬上马车回了家,宫里的圣旨几乎是和她同时到的。
第二天,卯时一刻,皇城城门大开,远昭年轻的帝王亲自率领文武百官站在城门口迎接征归来的万千将士。
胜利的号角从数里之外绵延而来,洪亮而厚重。
是凯旋的鸣响,也是无数亡灵的呼啸。
第136章 论功行赏
呜~~
肃重庄严的号角声由远及近,整齐划一的踢踏声震得人心头发颤,尘土飞扬间有种叫嚣的张狂与挑衅,好像可以横扫一切。
灰色头盔与头盔上的红色翎羽组成一片灰红的***,没有人能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却知道他们是远昭最坚不可摧的盾牌。
在这片***前面,是一银一金两个身影,他们没有骑马,和身后的将士一样,一步步朝皇城走来。
陆啸背脊挺阔,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刀,陆戟手里则高举着象征着远昭的旗帜!
“天佑远昭,凯旋大胜,国运昌隆,永盛不衰!”
陆啸沉声高呼,那声音雄浑有力,越过高高的城墙,传入街边迎接的百姓耳中,也传入身后的将士口中。
“天佑远昭。”
所有将士跟着高呼,声音似洪钟,震得人心跳加快,传出极远,然后有回声荡开。
“国运昌隆,永盛不衰!”
最后两句话说完,走在最前面的将士已经抬着巨大号角的来到城门口。
城里的百姓受到感染,全都跟着喊起口号来。
城里城外的的声音交相呼应,气势磅礴。
忽鞑就站在楚凌昭身边,看见这一幕,他的脸黑到极点。
之前他以和亲的名义来远昭,是为了挑起远昭内乱,和忽可多里应外合,如今忽可多战败,他被拘在远昭,倒成了对方大胜的最好见证。
陆戟和陆啸齐步上前,在楚凌昭面前跪下。
“臣陆啸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陆戟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异口同声,声音浑厚,腰腹用力,胸腔发声,只有两人开口,却胜过数十人。
两人的伤好了大半,此刻穿着铠甲,跪在地上却也是身姿挺拔不容侵犯,身后的无数将士,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全然不像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恶战,反而像一把极锋锐的剑,剑之所指,所向无敌!
朝中的官员见状全都松了口气,这几个月笼罩在朝中的阴霾终于散尽。
远昭还有陆国公和镇边将军在,不管发生什么危机都可以挺过去的。
楚凌昭忙伸手将陆啸扶起来,嘴里对陆戟道:“爱卿快快请起!”说完看向陆啸,满脸欣喜和感叹:“恩师此行辛苦了!”
楚凌昭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忽可多十万大军压境,若不是陆啸在边关守着,只怕边关早就失守了。
“陛下言重了,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陆啸平静的说,下了战场缓了将近两个月,他身上的戾气已经消散许多,温和而谦逊。
楚凌昭抓着他的手紧了紧:“有国公在,朕才安心啊!”
安家早就被灭门,如今只剩下陆国公这一个元老重臣,有他在京中,自是会让朝中上下稳定一些。
又寒暄了几句,楚凌昭亲自迎着陆啸进城,宫人扯着嗓子大喊:“陛下有令,众将士在城外驻扎,连续三日,犒赏三军!”
“谢陛下隆恩!”
在众将士的齐呼声中,楚凌昭带着文武百官回了宫。
宫里早就摆好了酒宴,宫人挂上灯笼红绸,像过年一样喜庆。
文武百官入席,陆戟和陆啸坐在下方最前面的位置,两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无悲无喜,宠辱不惊。
这不止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沉稳,更是见过了太多生死之后才有的平静。
他们如今能坐在这里,是边关无数亡灵堆砌出来的。
太后被关在寝殿数月,今晚接风宴,楚凌昭解除了禁卫,由楚凌熙陪着太后出席宴会,而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宫婢并不是寻常的宫婢,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见那些宫婢步子轻快,行动训练有素,身手绝对不俗。
“太后驾到!”
宫人高声喊道,楚凌熙掺扶着太后走进大殿,太后身上穿着一件枣红色华服,衣服上用银丝绣着凤翎,端庄贵气,极有威仪,楚凌熙扶着太后走到台阶前的时候,楚凌昭起身上前,将太后掺扶着走上去,与他同坐。
现在宫里位分最高的就是安若澜,今晚她也难得被放了出来,坐在楚凌昭右边。
伺候在她身边的宫婢和太后身边的都是楚凌昭的心腹。
安若澜下意识的看了太后一眼,太后没有瞧她,只冷眼看着坐在下首的陆国公和陆戟,冷声讥讽:“不过是打了场胜仗,皇帝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怕陆家功高盖主!”
“母后,若无国公大人和镇边将军,如今朕与你恐怕都已经是忽鞑的阶下囚了。”
楚凌昭小声说了一句,太后抿唇没再多说什么,闷头喝茶。
过了一会儿,众人都落了座,宫人鸣锣开宴,楚凌昭端着一杯酒沉声开口:“朕继位近四年,一直兢兢业业,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但经此一役,朕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帝王的,与臣民为善是善,与外族为善则是过!”
话毕,整个宴客厅都安静下来,众人沉默的看看楚凌昭,又看看忽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莫不是要当众和胡人宣战?
忽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楚凌昭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从众人的反应也能猜出七八。
“陛下,您这是何意?”
忽鞑问,因为战败,对楚凌昭用了敬称,再也不敢轻视这个年轻的帝王。
“王上觉得朕是何意?”
楚凌昭反问,眸色一片深邃,忽鞑僵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楚凌昭微微勾唇,端着酒杯站起来,看着文武百官,一字一句的宣示:“朕今日以此酒为誓,只要朕在位一日,便不会再让远昭有被人欺辱的可能!日后,犯我远昭者,吞而噬之!”
这一番话楚凌昭说得慷慨激昂,砸地有声!
说完,他仰头喝完杯子里的酒。
众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坐在最前面的陆啸、陆戟还有楚怀安他们已经端起酒杯,向楚凌昭举杯示意了一下,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犯我远昭者,吞而噬之!”
噬之,不是击溃,不是赶走,而是你若敢犯我远昭,我便把你的疆土纳入远昭的版图,成为远昭的一份子!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全部举杯同饮,重复了最后一句话。
就这么七个字,比饮下去的贡酒还要醇香浓烈,叫人热血沸腾。
苏梨这次被安排在了女眷区,喝完这杯酒,看见今日来参加宴席的女眷个个红着脸,眼睛亮闪闪的,也都被勾起巾帼不让须眉的斗志。
苏梨的心绪也有些激荡,但没有她们那么跃跃欲试,苏梨见过战场的血腥与残酷,如果可以,她还是不希望发生战乱。
楚凌昭说完了话,宴会上变得觥筹交错,热闹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