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话音落下,郁斯年蹙起眉,为这突如其来的打搅感到十分不悦。
纪乔真也同样一惊。
江昭收到彩信后没有表露出太多惊讶,好像没有对他的用意起疑。以他保守稳妥的个性,应该不会轻易将郁斯年的情况说出去。
宋砚这么快出现在这里,是江昭破例和宋砚摊了牌,还是宋砚自己的猜测?
无论何者都说明,宋砚是愿意帮助他的。
但即使不能通过正常的方式和外界联系,剩余几次机会的梦境也是上等的隐蔽场所。
得知手机停机之初,纪乔真没有太过心慌,现在心头却隐隐浮涌着不安。
停机的最大弊端,在于无法探知外界的情况。
纪乔真走神的时候,郁斯年极富占有性的视线一寸一寸地从他身上划过。
想到他被旁人窥视觊觎的可能性,郁斯年眸光染上阴恻恻的戾气,强硬地把纪乔真塞进被子里。
“在这里等我。”郁斯年道。
纪乔真动了动唇,纤白的手攥上了男人的手腕,“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穿衣服,自下颌到脖颈的线条流畅完美,锁骨精致而白皙,漂亮得极其晃眼。
郁斯年把被角向上掖了掖,眉眼中阴戾未散,反而更加浓郁:“没有。”
“不要出来。”
郁斯年再次强调,起身披上大衣,留下一个冷肃的背影。
郁斯年离开房间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响。
啪嗒一声,划破沉寂空气,显得突兀刺耳。
纪乔真:“……”
是个狠人。
纪乔真迅速起身下床,扯了块浴袍披在身上,拧了拧门柄,完全拧不开,不由有些气笑。
郁斯年竟然选择把门反锁,他根本出不去。
住进郁宅后,他的生存空间仍然持续缩小,如果郁斯年用锁链缚住他的手腕脚腕,他的后半生可以在床上度过了。
纪乔真觉得放任下去,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
郁斯年可能巴不得这样。
纪乔真冷静下来,想了想。
如果他在里面不管不顾地敲门,我见犹怜地哭几声,即使不能改变郁斯年根深蒂固的观念,他也会来开锁。倘若有机会出房间门,说不定可以和宋砚见面。
但他无法预估郁斯年的可怕程度。他身处一个法律意识淡漠,换言之,条条框框不能束缚、决定太多的世界,只有想不到的,没有郁斯年做不到的。
原剧情中,宋砚结局凄惨,双目失明。暂时无法确定是不是郁斯年所为,系统没有交代清楚这些旁支左线。只能说,不能排除嫌疑。
加之郁斯年对原主并无感情,在原主只是他私人所有物的情况下,控制欲已经强得可怖。如今郁斯年被他撩起心思,也动了真情。如果被宋砚看见他出浴后的模样,郁斯年会不会睚眦必较?
他一直认为计划再如何重要,都应以不影响他人的前程为前提。如果不得不影响,也应该往好的方向发展。
让宋砚确定他在郁宅的办法不止见面一种,宁可消耗点积分,也应选择更稳妥的办法。
纪乔真停留在门柄上的手倏然顿住。
深夜的雨水密密匝匝落下,带起一阵萧瑟之意。
郁斯年打着把黑伞,从阴森岑寂的巨物中缓步走出,身形颀长挺拔,仿佛和周围的景融为一体。
郁宅的风格,和他本人极其相似。
宋砚打量过眼前的男人,出声道:“郁少。”
不同于宋浔没有长开的五官,宋砚的容貌在江城亦可称得上数一数二,如今一身质地矜贵的白色衬衫,衬得丰神秀骨,英俊非凡。
他没有撑伞,透凉的雨水顺着冷峻的眉骨滑落。
郁斯年眸中没有任何温度,开口即是审问语气,一字一句、尤为寒冽:“宋总为什么会认识这里?”
宋砚迎上郁斯年冷锐的目光,嗓音温淡:“那天车开错了方向,被大片的蔷薇丛吸引了注意,后来才知道是郁少的住所。今天有要事找郁总相商,没有您私人的联系方式,冒昧过来看看。”
“我从不待客,有事明日再议。”
郁斯年的声线冰冷刺骨,说不上是雨夜更凉,还是他的嗓音更凉。
“这里的景不供欣赏,下不为例。”
见发展还算平和,纪乔真悬起的心落下。
待郁斯年转身时,他走到落地窗边,向宋砚方向望去。
宋砚似有所感,抬眸望向深沉夜色中的朦胧光亮。
影影绰绰,一道清瘦漂亮的影。
即使看不真切,宋砚也恍惚感受到一束灼灼目光。
心下震动之际,一名佣人从郁宅匆忙跑了出来。
“郁少,纪先生把脚扭伤了,您……尽快过去看看。”
在郁斯年面前,他们习惯谦卑说话,即使音量很低,宋砚依然将那三个字及时捕捉。
纪先生。
——江昭说,他的名字叫纪乔真,是一名年轻画家。
宋砚心脏被狠狠一撞。
猜测为真,一阵没由来的寒意攫紧他的全身。
“纪先生?”宋砚脚步顿住,顺理成章地问出口。
这句话的质疑,针对郁斯年那句——“我从不待客。”
郁斯年自外人口中听见少年称呼,手背上爆起青筋,面上带着不豫之色,散发出极具攻击性的戾气:“与你无关。”
他憎恶所有已经诞生的、以及可能诞生的觊觎。
耳边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纪乔真轻轻拉上窗帘,在床边坐好,拢起衣襟。
郁斯年进门便看见纪乔真清瘦单薄的背影,眸色一深,重新带上门。
听见声响,纪乔真偏过头,强撑着笑意:“你回来了。”
郁斯年身上透着股寒气,走到他面前蹲下,阴沉道:“佣人说你把脚扭伤了,你想去哪?”
纪乔真伸手揉着男人乌黑的发,声音极轻:“找水喝,下床的时候没注意。”
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足踝,每一处弧线都精巧得恰到好处,如至臻的艺术品。
郁斯年大手握住的瞬间,微妙的情绪自胸膛扩散开来,双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给他上完药,郁斯年低着嗓音道:“我去洗澡。”
从浴室里出来,郁斯年因宋砚莫名而起的戾气稍稍压下,再次走到床边,才发现纪乔真脸色苍白,身体也微微发抖。
他的笑容比往日更淡了些,唇色也比以往要淡,像一缕淡淡的云。
看起来很脆弱,很好欺负。
但也很易逝。
郁斯年没由来地因纪乔真此刻状态感到不安,皱了皱眉,弓身,擒住他的后颈,对着唇瓣重重一咬。
日复一日的实践中,郁斯年已经练就出精湛的吻技。
此刻带了些情绪,力道比以往更重,侵略性也更强。
不多时,苍白浅色的唇被吻出娇艳欲滴的红。沾了水光,更具诱惑力。
郁斯年一时竟觉得他是在惩罚自己。
纪乔真从床边被压回到床上。
郁斯年倾在他身上,大手扣住了他手腕,神色阴郁。
“在想什么?”
纪乔真身子向后缩了缩,一反常态地偏过头去:“没什么。”
郁斯年压低嗓音,危险道:“不许骗我。”
纪乔真静默片刻,扯出牵强笑意:“没骗你,只是有些困了。”
说罢仰着头,在郁斯年紧绷的下颌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晚安。”
下午的战事尤为激烈,纪乔真累得昏睡过去,郁斯年人性尚存,今晚便放过了他。
纪乔真背对着他,肩膀以极小的幅度微微耸动。
他身子骨单薄,隔着一层睡衣布料,可以看见清晰漂亮的蝴蝶骨。
即使清瘦,也瘦得恰到好处。
不显嶙峋,却透出一点可怜意味。
纪乔真上本科时,老师告诉他们,背影同样可以体现演技。
当时班里同学觉得玄乎,后来精辟归纳,大概就叫——全身都是戏。
郁斯年见到那极小幅度,也感受到那点可怜意味,嗓音微微滞涩:“你在难过?”
纪乔真顿了几秒,声音很轻。
“没事。”
郁斯年眯了眯眼眸,宽大手掌搭上纪乔真的腰:“我说过,不许骗我。”
又顿了几秒,纪乔真发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陈述事实:“你刚刚把门上了锁。”
郁斯年眸光晦暗不明,没有否认。
纪乔真低喃:“我很怕一个人待在这里。”
郁斯年沉默。
纪乔真尝试着道:“以后……”
郁斯年低声拒绝:“不可以。”
纪乔真:“……”
他还没有说完。
“恐惧是可以克服的。”郁斯年把他翻转过来,落在腰腹间的手上移,直至捏住他的下颌,铁钳一般,黑沉沉的眸盯着他。
盯了片刻,郁斯年心跳越来越烈。
少年眼角湿润的模样很是动人,和他露齿笑时的明艳撩人不同,是另一种勾魂摄魄,容易激起他摧毁的。
就这么盯着他,郁斯年目光越来越烫,眼中的迷恋比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嗓音也低沉发哑:“让别人看见你,我会疯。”
纪乔真眼角抽了两抽。
他突然怀疑,之前郁斯年嗓音中的那点滞涩,可能是他的幻听。
所有撒娇、卖惨、讲道理的路数,对郁斯年都没用。
甚至于,郁斯年不喜欢矫情的人。
这是纪乔真第一次确定,郁斯年的控制欲深入骨髓,倘若不体尝失去的痛楚,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拔除。
在这之前,他还进行过一次小打小闹的尝试。
江昭被辞退后,他趁着郁斯年离开,故意把手弄伤。
两只手都见了血,划的口子很深,肉眼看着就很严重,因为疼痛不便,没法互相包扎。
郁斯年下了命令,谁都不能与他身体接触,江昭在先,没有一个佣人敢帮他处理。
自己无法包扎,佣人也帮不上忙,最后他捧着两只鲜血淋漓的手,原地坐着等郁斯年忙完回来。
听话程度让他自己都觉得感天动地。
纪乔真这么做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正常人都能意识到,控制欲强到旁人包扎触碰都不行的境界,是荒谬无稽、不切实际、甚至会造成伤害的。
一旦发生意外,耽误了救助时间,可能发生危险。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请佣人先帮忙处理。
纪乔真想等来郁斯年这样一句话。
结果郁斯年只是捧着他的手,眼中泛起让人心惊胆颤的炙热,嗓音哑得不像话:“乖。”
然后低下头来,薄唇吻上了他的伤口。
纪乔真当时惊怔,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男人患有严重到无法治愈的洁癖。
唯一的好处便是,他的双手从此只需用来画画,不用做任何家务。
既然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纪乔真便不再执着,安静地承受郁斯年的吻。间隙间,退一步说:“可不可以在这里的墙壁上也画一些画?像我房间那样。现在……晚上的时候会有些害怕。”
这个房间压抑,冰冷,没有任何属于白昼的色调,无论是床还是柜,触目所及的都是没有温度的黑。
他说话的时候很温柔,郁斯年想起了麦田里和煦的风。
郁斯年喉结微绷,从身后抱住他,一顶僵硬的帐篷抵着他:“可以。”
纪乔真之前传送给宋砚的蔷薇梦境,每天内容基本一致,相差无几,因此能量损耗并不多。
如果直接投射现实生活中的场景,也可以节省能量。
当晚,宋砚梦境发生了改变。
纪乔真投射了宋砚和郁斯年在花园里交谈之时,郁斯年卧室里的景象。
他抱着腿坐在窗前,双目空茫,盈满雾气。
当镜头转向他的正面,宋砚在梦境中屏住呼吸,心率加速。
少年有一张漂亮不似真人的惊艳脸容,睫毛纤长浓密,眸光干净、不染纤尘。肌肤白皙,鼻梁秀挺,唇巧而精致,轮廓线条流畅得让人屏息。
若说他是画中之人,也完全让人信服。
哪怕宋砚阅人无数,也未曾有人这般契合他的审美。再或者说,没有一个正常人能抗拒这样的容颜。
宋砚从梦中惊醒时,心脏仿佛冲破胸膛的感觉又回到他的身体。
这次不是因为现实和虚境重叠带来的震撼,而是因为……纪乔真。
宋砚脑海中浮现起离开郁宅时房间里透出的光亮,这一切都缀连起来。
他意识到今晚的梦,正是那个房间里的景象。
次日早上,宋浔见宋砚眼底一片乌青,像是失眠所致,问道:“哥,你没睡好吗?”
宋砚摆了摆手:“没事。”
昨晚睡眠时间比以往都少,但因为在梦境中看清了少年的五官,宋砚精神很好,毫无困意。
他没急着去餐厅吃早餐,而拿出一本素描本,在空白纸页上,随手勾勒出少年的轮廓。
即使没有绘出五官,依然可以窥出这张容颜的倾世惊艳。
宋浔看得愣住,轻问道:“哥,这是你喜欢的人吗?”
宋砚闻言笔尖一顿,在不经意的时候,心脏跳得比以往都要快。
一个未曾谋面的人,谈喜欢是不是过于荒诞了?
宋砚沉吟过后,却没有否认。
纪乔真被困在郁宅,如果插手,会付出预想不到的代价,他却不准备坐视不管。
如果没有任何好感,他无需承担这样的风险。
即使荒诞,他也确实有些陷落了。
想到纪乔真此时的处境,宋砚内心升腾出一丝焦灼。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对宋浔道:“不要说出去。”
宋浔怔怔点头,心头有什么石块倏然落地了。
郁斯年搂着纪乔真睡了一夜。
纪乔真身高也很高,和郁斯年相形却显得娇小,彻夜被他禁锢在怀。
当清晨的阳光渡进房间,他们同时醒来。
纪乔真偏头,饱睡后餍足地眯了眯眼,习惯性地吻向郁斯年的喉结,眼尾弯出比晨光更灿烂的弧度。
“早安。”
郁斯年见少年笑容又鲜活起来,眼底的阴霾随之挥散,冷峻神色缓和,“不难过了?”
纪乔真摇头,有些无奈地笑:“我可以试着去适应。谁让我爱你。”
语气虽然无奈,却洋溢着淡淡的、不容忽视的幸福。
像逃不开命运的桎梏。
而郁斯年正是他命运中最大一张网。
郁斯年被纪乔真深情、温柔、明亮的眼睛看得有些恍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他心脏震动的三个字也时不时被他挂在口边。
片刻后回神,郁斯年生硬地问:“……为什么爱我?”
“因为你是郁斯年,天生对我有吸引力。”纪乔真不胜其烦地给他发射糖衣炮弹,重复的不重复的,加固郁斯年心中飘飘摇摇的安全感。
郁斯年明显被取悦了。
他的父亲完美主义,对他要求极为严苛,处处要求尽善尽美,但他做到尽善尽美,父亲也不曾说过爱他。
天生如此。意味着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争取,就可以得到一份纯粹的爱。
两天后,晚风拂过海岸,天边晚霞绚烂。卧室由冷寂的空旷变成温柔的敞亮。
郁斯年不习惯口头表达,没有进行评价,但给纪乔真买了很多昂贵的画材,足见心中满意。
纪乔真喜欢这些,眼睛笑弯起来,闪烁着晃动人心的光亮。
郁斯年沉醉在那片光亮之中,敛了敛眸:“你还想要什么,告诉管家,他会给你买。”
纪乔真紧紧拥住他,感激道:“好。”
纪乔真起了种树的念头,向管家问了相思树的种子。
他要他离开郁宅后,郁斯年尝尽相思百味苦。
将种子浸泡几天,完成催芽处理,纪乔真很快找到地方。
春生夏长,正是适合种植的时节。
纪乔真弯下腰,一道高大修长的影子投落在地面上。
来者身上寒冬般凛冽的气息侵袭而来,纪乔真知道是郁斯年。
郁斯年从身后拥住他。
纪乔真转眸,清澈瞳孔中倒影出他的影子,眸光中染上惊喜笑意:“你怎么来了?”
郁斯年压下漆黑的长睫,垂眸看他,大掌覆上他的手。
他有一双画画的手,很巧,却总是受伤。
纪乔真知道自己三次有意而为的事故,给郁斯年留下了毛毛糙糙的印象。
这样也好。
一起种的树,承载更多意义,也更有记忆感。
目睹眼前情境,佣人们满脸震惊。在过去,花园一向交由他们打理。
总觉得郁斯年那双冷玉般漂亮矜贵的手,和尘泥沾不上什么边,他的衣服也向来纤尘不染。
如今刚下过雨,泥土还很潮湿,裤脚上落满斑驳的泥点,郁斯年却浑不在意。
更震惊的是——他捧起纪乔真沾满尘泥的手,俯身亲吻。
在平时,遑论这样显眼的尘泥,就连肉眼不可察的灰尘,郁斯年也能一眼辨出来。
说好的洁癖呢?
不过眼前春意盎然,生机勃发,看着还挺浪漫。
郁斯年和纪乔真颜值很高,站在一起赏心悦目,像偶像剧拍摄现场。
郁斯年对他们的爱情幼芽很不满意:“为什么是相思树?”
纪乔真指尖抵着下巴,一本正经:“以后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郁宅,我想你的时候就看看它。”
郁斯年若有所思。
第二天,郁斯年一言不合拿来合欢树种子。
纪乔真:“……”
没问他为什么种。
种就完事了。
自此,纪乔真每天都会悉心照料。不多时,他趁郁斯年不注意,在墙边草丛中摸出一张电话卡。
是他利用最后一次托梦机会,让宋砚在夜深时候放在这里的。
能够走到别墅最外围,同时不让郁斯年起疑,才是他起兴种树的真正目的。
纪乔真把电话卡插进手机,发现通讯录里已经存有宋砚号码。如此一来,便不用通过江昭传讯。
纪乔真仍在第一时间和江昭互报平安,随后和宋砚发了短信。
“宋总,我是纪乔真,托梦是我的特殊能力。如果您愿意帮助我,作为报答,我也可以给您提供一些帮助。”
收到纪乔真短信的时候,宋砚正在开会。他能想象出纪乔真发短信的模样,内心微微颤动,找了个理由,从会议室抽身。
——“有什么需要做的,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宋砚犹豫着不知如何回复,反反复复打下,删掉,最后发了一句——
“好。”
很快,宋砚收到了纪乔真的回复。
“我想离开郁宅,但不是现在,需要等宋氏可以和郁氏抗衡的时候。”
宋砚不禁惊讶。
和郁氏抗衡?
郁斯年的脚步有时轻到无法让人察觉,有了上回的经验教训,纪乔真提高了警惕。
以及,积极健身——在任何事情上掌握主动权。
谁能想到,上次郁斯年把他折腾得力气全无,竟是为了收走他的电话卡。
纪子瑜被纪长峰和冯萍吵嚷得耳朵起茧,终于迈出了去往温瑶宿舍的脚步。
他没敢给温瑶打电话,怕说明情况后直接被她拉黑。
但到达之时,温瑶并不在宿舍,温瑶的两位室友倒是正好下楼,看见了他。
“纪子瑜,你是来送东西的吗?”其中一位叫做虞青青的女生猜测问。
前些日子,纪子瑜天天给温瑶送礼物,各个品类都有,皆是大牌新品,让她们十分羡艳。
如今瞥见纪子瑜手中手提袋,虞青青想,多半也是送给温瑶的吧?
纪子瑜却被虞青青一句话问得喉咙哽住。
……他拿手提袋不是送礼物,是来回收东西的。
“……瑶瑶不在吗?”纪子瑜心虚道,音量有些小。
虞青青热情道:“她去上课了,我帮你捎进去吧。”
纪子瑜脸色瞬息间变成酱红,忙把空空如也的手提袋往身后藏:“不用了,到时候我自己给她。”
想起父母的要求,纪子瑜感到十分为难,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怎么要?众目睽睽之下,问温瑶把东西还给他吗?那些东西全都被温瑶摆进宿舍了,如今收回来,不仅丢他的脸,还丢温瑶的脸。
真正投诸实践的时候,纪子瑜才发现做好的心理建设全部坍塌。他的脸皮好像没有那么厚。
“我下次再来。”纪子瑜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转身走了。
另一位室友看看纪子瑜,又看看虞青青:“纪子瑜脸怎么那么红,他不会喜欢你吧。”
虞青青被说得不好意思:“不、不可能吧。他可是瑶瑶的男朋友。”
这次经历倒是给了纪子瑜启发,请温瑶室友帮忙,说不定可以避免一定程度的尴尬。
两天后,纪子瑜又赶在温瑶有课的时候,锲而不舍地来了。
他装模作样地问宿管阿姨温瑶在不在,结果当然是不在。这个时间,虞青青正好要去上课。
他们如期在楼梯口相逢,这回纪子瑜没带手提袋。
虞青青再次遇见纪子瑜,还挺惊喜:“你怎么又来了?瑶瑶不在,你先回去吧。或者去教学楼找她?”
纪子瑜温和地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虞青青点头。
纪子瑜便道:“能不能帮忙拿几件瑶瑶的衣服给我?我表妹还有她同学着急借用,包括发饰耳饰这些……拿我送给她的就行了,过段时间我给她买新的。”
纪子瑜额角密布着涔涔的汗,像是刚刚小跑而来,说话语气也比较急,态度却是和善的。
虞青青对纪子瑜有好感,不在乎上课可能迟到,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我上去帮你看看。”
纪子瑜从善如流:“她们人挺多,辛苦你了。”
言下之意是,多拿点。
温瑶平时收到什么礼物,虞青青都参与围观了全程,对哪些是纪子瑜送的了若指掌。纪子瑜拿回自己送的东西,她帮忙捎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虞青青一来羡慕温瑶,羡慕中还掺了些嫉妒,二来纪子瑜高富帅,为了讨好他,把温瑶收到的全部拿了下来。
它们被温瑶单独放在一个抽屉里,件件价值不菲。
纪子瑜自己都没料到这办法这么好使,加上了虞青青的微信,道了很多句感谢。
回到宿舍后,温瑶发现自己的衣柜被人动过,以为失了窃,看向室友们,皱紧眉心。
虞青青主动和温瑶说了事情始末,温瑶对此毫不知情,心里难免地起了一些情绪,便打电话给纪子瑜,约他在宿舍楼底下见面。
她没有等到纪子瑜,却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宋浔,怎么是你?”
宋浔笑了笑:“想你了,来看看你。”
“别在这里妨碍我,我在等纪子瑜。”温瑶知道宋浔从小时候喜欢她,多年以来从未放弃,但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纪子瑜没有表妹,他是把你衣服拿去退了。我刚刚查清楚,他家里其实没有钱。”宋浔如实相告。
“……?”温瑶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揭穿他,“宋浔,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宋浔抿唇:“我没有开玩笑,你可以去专柜问问,也可以去他家。”
温瑶秀气的眉毛拧成川字:“宋浔,你钱就很多吗?我看你哥对你零用钱管那么紧,你还不如子瑜。下次你再说这样的话,我生气了。还有,不要去调查我的男朋友。”
宋浔眼中失落:“瑶瑶,纪子瑜真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温瑶哦了一声:“那没办法,我就喜欢好看的。”
宋浔一噎:“……过段时间,我带你去个地方看看。”
温瑶扬着下巴:“我没有空。”
最后温瑶把宋浔呛走了,也一直没等到纪子瑜。
纪子瑜说他临时有事,推辞了。
温瑶想起宋浔的话,心头起了一些疑虑。
书房,少年被按在桌前,双腿打着颤,最后卡在节骨眼上,颤着嗓音唤了声“老公”。
他音色好听,喊得也很好听,带着让人骨头酥软的媚意。却一点也不矫情,也不让人生腻。
郁斯年听到这二字浑身一震,指节屈起,把纪乔真翻身过来:“你喊我什么?”
纪乔真眼中雾气缭绕,空茫着眸望他:“……”
郁斯年微微一愣。
他在邀请纪乔真住进郁宅之初,婚姻从未在他考虑之列。
现在则不同。
纪乔真见郁斯年错愕,知道他思绪已经飞了十万八千里。
其实他是想把气氛推向至高点,为了让郁斯年同意他一个请求。
但郁斯年显然不太懂这些趣味,倒是认真考虑起领证的事情来。
纪乔真想,如果领了证,反倒多了一层桎梏枷锁,他离开郁宅后,可能会有些小麻烦。
“如果不行……”纪乔真视线重新有了焦点,笑容里却掺杂着不可或缺的失落。
郁斯年被那点失落看得心中一颤,立刻做出决定:“……可以。”
“……”纪乔真吻了吻他的唇,组织措辞,“我没有别的想法,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可以了。”
郁斯年却打断他的话:“可以领证。”
见纪乔真犹豫,郁斯年反倒蹙起了眉,语气微微凶狠:“你不愿意?”
纪乔真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他笑容明晃晃,温柔又治愈,郁斯年看着他,唇角罕见地起了一丝弧度。
他已经能感受到少年的心花怒放了。
所有人都可能不喜欢他,但纪乔真不可能。
纪乔真偏偏得寸进尺,扬了扬眉,逼问他的答案:“那你喜不喜欢我?”
答案显而易见,但郁斯年绷紧了下颚。
他从来没有和人表达过喜欢,过去也没有喜欢过谁,纪乔真是第一个,可能也是最后一个。
郁斯年看向那双盛满紧张和期待的漂亮眼睛,觉得哄他开心也不是不行。喉结上下滚了一下,余韵的裹挟中,嗓音低而性感:“喜欢。”
话音落下,纪乔真眼尾拓开漂亮的弧度,眸中噙着明亮笑意,不知餍足地道:“那爱不爱我?”
“……爱。”纪乔真耀眼的笑容下,郁斯年低缓出声,说出了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的字眼。
纪乔真继续问:“你为什么爱……”
这是他问过他的问题。
郁斯年终于按捺不住,把纪乔真按在怀里,打断他,呼吸发沉。有精力问这些问题,看来是对他太温柔了。
随后,纪乔真一句话都难以再说完整,被撞得支离破碎。再后,支离破碎的话也没力气说了。
许久过后。
纪乔真依偎在郁斯年怀里,带着温度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描摹着他胸膛结实的肌理,缓缓地眨了下眼:“我也想在你的书房墙绘。”
“嗯。”郁斯年没有意见,随了纪乔真的意愿。
他过去不喜欢任何明亮的东西,直到遇到纪乔真。
郁斯年不会忘记把他接到郁氏那天,天地阴沉,少年笑容灿烂耀眼,如光线破开云层,给世界绘上无边色彩。
等到郁斯年有事出门那天,纪乔真认真地给他系领带,仰着头同他道:“一路平安。”
郁斯年享受着他的照顾,阴鸷神色缓和:“会的。”
纪乔真手里动作温柔,声音也温柔,和郁斯年商量:“今天我去书房墙绘好吗?等你回来,我又舍不得做其他事情了。”
他莞尔一笑:“以前以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是画画,现在才知道,最重要的是你。”
郁斯年微微一顿。
在纪乔真心里,他是最重要的?
郁斯年想起纪乔真作画时专注的神情,心无旁骛的热爱,心中淌过阵阵暖流。
低首吻向他的额头,把书房钥匙给了他。
纪乔真面色不惊地把钥匙收进口袋,看向郁斯年的眸光恋恋不舍。然后上前一步,抱住郁斯年劲瘦的腰,脑袋也埋在他的颈间:“其实我也不想让别人看见你。”
郁斯年敛眸,感受到少年温热气息喷洒,喉结不禁颤动了下,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郁斯年离开后,纪乔真揣着手机和画具进了他的书房。
这是郁宅里最机密的场所,没有设置任何摄像头,所有人都不能进入,纪乔真却在郁斯年不在家的时候,光明正大进来了。
他用各种形式给宋砚传送了当下宋氏最需要的资料,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再之后,纪乔真不仅在语言表达上主动,更在行动上主动。他开始缠着郁斯年,在他处理要务的时候,主动又热情,说的最多一句话便是:“不够。”
诚同之前郁斯年和他说的一样。
郁斯年打电话的时候,他不再被动地被禁锢在怀中,而占据主导地位,攥紧男人的领带,吻上他的喉结,撩拨似的在周围刻下一圈牙印,让郁斯年声音低中带哑,冷冽的尾音轻轻发抖。
再用温热的指尖解开他的领扣,吻向露出来的深邃锁骨。
郁斯年往往被他勾得脊髓战栗,无心再谈,对方多说一个字都让他觉得聒噪,理智节节败退,指尖直接移上“结束通话”的红色按键,强行挂断。
来不及熄灭手机屏幕,就迫不及待把少年倾压在桌上,用力亲吻。
郁斯年不止一次警告过他,如果敢主动撩拨,结局一定是危险的。
但纪乔真依然胆大。
他好像天生不怕他,从不掩饰对他的爱意,也不掩饰对他的渴求。
肆无忌惮地做出无数粉碎他理智的事情。
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又很听话。
郁斯年喜欢纪乔真的毫不掩饰,张扬又纯粹,更喜欢成全他,让他置身到一种危险的境地。
同时也把自己置身到危险中去。
投注这般浓烈的情感,本身便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但他无法控制,并且甘之如饴。
即使从来没有碰过其他人,郁斯年也能感觉到,他和纪乔真在各方面都是投契的。
纪乔真总能给他最极致的体验,全世界独一份,除了他,无可替代。
也正是这段时间,宋氏势如破竹,而郁氏因郁斯年的懈怠,呈现出下滑势态。
纪乔真尽职尽责,书写了一部叫做“你以为我爱你其实我只是你对手派来坑你”的剧本。
他从来不是依附于郁斯年的笼中雀,郁斯年却从身体到精神,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离不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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