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萧萧滚滚红尘 第一百七十六章 百足之虫（一）

德乾宫中，杞正在书房练字，书房宁静无比，映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更多了几分静谧。

“咣…”，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不大的声响在此时的宁静下显得尤其突兀，惹得杞正在运笔的手突然一抖，这一抖，整副字算是废了。

杞不由得气从心来，责备地抬起头想看看是哪个不知轻重的人敢这样莽撞。

一抬眼却看到了火急火燎的公主灵，心底的愤懑一下就消失无踪，却十分疑惑，想他这德乾宫应该是她最不愿意踏足的地方，于是便开口问道，“公主灵？你…”

灵儿抿了抿唇，“是我，我有事情需要问你。”

杞把写废了的字放到她看不到的地方遮盖住，“何事？”

灵儿轻抬下颌，言辞毫无避讳，“圣朝王世子如今到哪儿了？可有安全回兹。”

杞听闻是这件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我们派去兴国的送节使前几日便已经从兴国国都传回了书信，而派往圣朝的送节使如今却依旧没有音讯。”

灵儿听闻这说辞和槟儿的差不多，便有些急了，“兹与凤平的距离是比较远，那刚入圣朝领土时，送节使有没有信件传来？或者，最近传来信件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发过来的？”

杞把自己手中的笔放回到笔架之上，正了正身子直视着灵儿，“自从送节使在凤平与圣朝边界发来最后一封信后便再也没有信件传来了，不过这种事情很常见，有可能是圣朝驿站耽搁了或者是凤平驿站耽搁了，都有可能。”

灵儿依旧是不依不饶，“那你可有再派人去圣朝问询？”

杞从一旁取了一张白纸，把四个角小心的用镇纸压好，“今早刚派了人去兹。”

这样问来，圣朝王世子并不是在凤平失踪的，是入了圣朝后才没了音讯，可是这入了圣朝后他会怎样便与凤平再无半点关系，而她身处在凤平王宫中，除了等待又还有什么办法，再看杞这样的态度，摆明了是无所谓的。

灵儿心下一横，话脱口而出，“你给我安排一队人马，我要去兹一趟。”

“胡闹！”墨汁从杞举起的毛笔笔尖被甩了下来，正落在镇纸上。

杞再也无心书写，把笔扔在一旁，“公主既已还朝，还希望你可以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上次在宫外彻夜不归已经惹得满城风雨，这次你又要如何？且不论圣朝如今在乱着，就算现在不乱，你又要以什么身份去兹？到底是凤平的公主还是老圣君的儿媳？”

灵儿听着这些话有些不明就里，看来是自己这些日子自己在消沉中错过了太多讯息，才让她此刻仿佛在听另外一世的事情一般疑惑，“乱？圣朝怎么了？”

杞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老圣君年事已高，病情反复，听探子说这段时间他更是卧床不起，神情恍惚，已经多日无法上朝，但圣朝皇宫里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毕竟圣朝皇宫密不透风，探子也没法打听到。皇宫里不想被透露出来的事情，就只能靠道听途说拼凑拼凑真相，不过想来也大概知道个什么情形，自古以来不就是这样，王朝更替之时总是多事之秋。”

没想到竟然来得那么快！

灵儿脑中无法抑制地想象着圣朝宫中如今可能发生的事情，心更是纠成一团，“那如今圣朝掌事的是？”

杞已经有些忍不了的不耐烦了，“圣朝又不是没立太子，老皇帝病危自然是太子主事。”

太子主事！

灵儿的心沉到了最底处，那予穠、羽结和予澈又岂能好过！若圣朝是大河，那凤平之行这三人正是在一条船上，圣朝多的是人希望这条船就此沉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灵儿下意识地拂了拂小腹，那这个孩子便是予穠唯一的骨肉了，怪不得在轮番的折磨下，他还成长得那么康健，是他也知道他的父亲如今生死未卜了么？

大概这就是命吧，他有他的命，我有我的命…

灵儿低着头，也不欲抬起来，声音沉闷似有千万忧思窒闷在喉头，“杞，如果我有事情要求你，看在多年前你我的情义上，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杞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下她，看着她脸上挂着视死如归一般的神色，轻轻叹气，“只要你不离开凤平，我就答应你。”

灵儿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氤氲一层盈盈泪光，声音却坚定异常，“我要你娶我为后！”

此话一出，无数情绪混杂在杞的眸子中，公主灵若答应按照凤平礼制与他进行国婚，那在名义之上就是不再闹着要成为所谓的女帝，从此承认他这个凤平王的合理性，这自然是杞最想看到的结果，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他甚至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你我本就是天定的姻缘，何至于此。”

“我肚子里现如今怀了予穠的骨肉，我要生下他，以你的孩子的名义生下他。”灵儿抿了抿唇，直直地盯着杞的眸子，她此时并不想欺瞒于杞，这样的事情，又如何可能轻易欺瞒过去，更何况，她只是想给这个孩子一个可以活下来的名分，并不想有任何夫妻之实…

她原本以为这话对着杞会极难以说出口，没想到，话既说出来，竟像是在说旁人的故事，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悲伤，没有什么抱歉，更没有期许或者追忆。

灵儿只觉胸闷无力，那种无力直蔓延到灵魂的深处，两行清泪不知为何就那样沿着脸颊滑落了下来，砸在她的衣襟上…

杞半晌没有出声，就直挺挺地负手站立，眉间欲壑难填，这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让他并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然是这样的交易，是交易，那筹码也需要由她清楚明白地亮出来…

灵儿也不抬眼看他，他所期望的纠结的，她一清二楚，“我知道你很为难，倘若你肯接纳这个孩子，国婚以后，你为王，我为后，从此，你便是凤平唯一的王。”

又是半晌的沉默，这种沉默没有让她存有半点慌乱，她知道，他是一定会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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