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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允文没有听到屋外有人来,他好似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喃喃自语。
“可馨,我会给儿子再找一个后娘的,这一回我会好好挑挑,会给儿子找一个能靠得住的后娘,最好是不能生养的,或者,我可以让她一生不育,下点药而已,很简单的,不是吗?可馨,可馨,可馨,……”
韩允武已经傻了,他是怀疑大哥杀了胡可盈,可他没想到,他大哥真的能下得去这个手,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胡可盈死了他儿子也没了,那是他的骨肉啊!
韩允武突然又想到了自己那未曾见面的儿子,凭什么大哥的儿子能出生,他的儿子却不能?他儿子还什么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就让他大伯给杀了,凭什么他大哥的儿子欢哥儿却能享受韩家所有的荣光?他可以死了一亲娘后来一个亲姨娘,然后再有别的不能生养的女人做他的娘,爱他,宠他,疼他,为了他可以奉献自己的一生。
凭什么?凭什么?……
韩允武紧攥的拳头青筋外露,咬着牙看向紧闭的房门,半晌过后眯了眯眼,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韩老太太死的第三天中午,韩允武抱着韩允文的儿子欢哥儿跳河了,尸体漂上来时围观群众还看到韩允武还和侄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显然是抱了必须弄死侄子的决心。
韩允文得知这一情况之时都要崩溃了,站在院子里仰天痛哭,周围四里邻居同情地看着韩允文发疯,却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止他的。
“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短短三天的时间里死了娘,死了妻子,现在连兄弟和儿子都跳河了,好好一个家只剩他自己了,真是太可怜了!”
“谁说不是?他那小媳妇长的多漂亮啊!死了真是可惜了!”
“唉!才三天,一夕之间全家都死了,是个人恐怕都受不了,更何况韩秀才还是个孝子,对他那兄弟更是没的说,几次帮他还赌债,还张罗着给他娶媳妇,这样的大哥哪找去?”
“这人啊!都是命!前天白天还好好,前天晚上老太太就没了,昨天晚上死了媳妇,今天白天又死了兄弟和儿子,是他命太硬了?”
“嘘,这可不能瞎说的,小心让人听到,到时候传出不好听的,这韩秀才还怎么娶媳妇?”
“娶什么媳妇?他这样的命谁敢嫁啊?”
“诶呦呦!我家有闺女可不敢嫁给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老婆子后悔都来不及了。”
“嗤,就你家那闺女谁稀罕!好吃懒做不说,还一脸的麻子,那胡家两姐妹哪个不比你家那个俊俏?韩秀才也得能看上她啊!”
“诶,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好吃懒做啊?我家闺女怎么就好吃懒做了?”
“呵呵,谁不知道你家闺女什么样啊?也就你自己拿着当个宝。”
“你,老丁婆子,你给老娘说清楚,……”
围在韩家周围的左邻右舍就着韩家的事居然打起来了,现在不止韩家门里有笑话,就是大门处也有笑话可看。
人越围越多,一点也没顾及韩允文的感受,而韩允文现在也没什么感受了,他抱着被人拉回来的儿子的尸体一声不吱,傻呆呆地跪在地上,双眼无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在此时人群中左推右搡的出来一人,那人身穿白色云锦,手拿折扇,腰间挂着一块碧绿的翡翠玉葫芦,除了长的不咋地,身上倒是穿的富贵。
那人拍拍韩允文的肩膀,韩允文却像是不知道一样,跪在原地不动,那人又用力拍了拍韩允文的肩膀,并且推了他两下,韩允文这才回过神儿来,呆呆地转头看向来人。
那人红着眼睛,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见韩允文回过头看他,立即低声在韩允文耳边道:“韩大哥,我是石巴明,韩兄跟您提过我吧?”
韩允文傻呆呆地点点头,双目依然无神,石巴明却是不管那些,见韩允文点头了,继续道:“韩大哥,我觉得韩兄的死不太对,我今天早上就过来了,刚过来就见韩兄拉着一个人去了后院,我一时好奇就跟了上去,就听到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话,韩兄还哭了,甚至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我看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后来那人很生气,气的直咬牙,我怕韩兄吃亏,就往跟前凑了凑,就想帮他一把,可没想到,那人对韩兄没做什么,却提到了孩子。”
石巴明说到这里低头瞅了眼韩允文怀里的孩子,又若无其事地别过脸。
韩允文一直没有焦距的目光终于动了,眼神里绽放出光彩,抬头看着石巴明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孩子?他们提到了孩子?”
石巴明点点头,“是,没错,我听的真真的,那人跟他提到了孩子,说孩子怎么了,说明明是自己的,以后没有了什么的,我也没太听清楚。”
韩允文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立即又问,“那个人是谁你见过吗?”
石巴明抬起头想了半晌,皱着眉头道:“我不认识他,不过他穿的衣服我知道,那是临海书院的学子服,我还纳闷呢,临海书院的学子怎么来这儿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正在上课吗?而且他好像还哭过了,眼睛是红的。”
石巴明说的模棱两可,韩允文却没注意到,他只想着那个和韩允武说话的人是谁?
其实不用猜他也知道,身穿临海学院学士服,并且跟韩家有亲,能和韩允武说上话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他的大舅子胡斐。
韩允文愣了半天,觉得自己想的可能错了,胡斐好歹也是他大姐姐的儿子,就算他因为胡可盈死了有牵怒韩家,也不可能鼓动韩允武去伤害自己的外甥,要知道,他在这个世上可没有亲人了,只有他儿子是他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他怎么可能去伤害他?
韩允文想再问问,一回头,却再也不见了石巴明的身影。
韩允文忍着悲痛将儿子放到韩老太太棺材旁边,又让人去买了三副棺材,两副大的,一副小的。
按理说他儿子太小,本不应该这样安葬,可现在他所有的亲人都没了,也就不在乎这些了,这毕竟是他的嫡长子,他不能让他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下人棺材还没买回来,韩允文却迎来了胡斐。
胡斐咬着牙龈怒不可赦地瞪着韩允文跪在老太太灵前的背影,说出的话冷如寒冰,让人忍不住牙齿都打颤。
“你满意了?现在你娘死了,嫡妻没了,继妻也死了,连儿子也不要你了,兄弟更是恨你入骨,韩允文,大姐夫,二姐夫,你告诉我,我是该哭还是该笑?我是该恨你杀了我二姐,还是该同情你失了儿子?我是该痛骂你一顿,还是该抱着你哭一场?韩允文,你让我很难做。”
韩允文没说话,也没回头看胡斐,只顾着给韩老太太烧纸。
胡斐见韩允文不理他,眯了眯眼,“韩允文,我一定会查出二姐死的真相的,我不信是春杏害死了她,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韩允文还是没说话,低着头,一张一张地往火盆里送纸,直到胡斐越过他,走到韩老太太棺材前,他才缓缓抬起了头,脸上冰寒一片,眼中的恨意和杀意一闪而过。
胡斐红着眼,看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就躺在韩老太太的棺材边上临时放置的一张桌子上,他脸色刷白,嘴唇哆嗦着,颤抖着双手就想去碰触那小小的身体。
“你不要去碰他,你没那资格。”
胡斐的手还没等碰到小外甥就让韩允文叫喊着撞到了一边。
韩允文怒瞪胡斐,颤抖着手指着胡斐问道:“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啊?他是你外甥,是你亲外甥啊!你怎么能鼓动允武去抱着他死?
胡斐,我是和你二姐姐不和,你二姐姐也的确怀了孕,而且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的确不是我的,可我从没想过让她去死,那是一条人命啊!更何况她肚子里怀着我们韩家的骨肉!
胡斐,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杀她,她的死与我无关,但是你,你鼓动允武抱着自己的亲外甥去死,你也太狠心了吧?”
胡斐大手一挥,“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鼓动韩允武去死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韩允文气急,拎起胡斐的衣领,瞪着赤红的双眼说道:“你今天早上来都跟允武说什么了?你提没提孩子?你敢说你没提过他吗?”
韩允文手指着自己儿子的尸体,愤怒的朝胡斐吼着。
胡斐愣了一瞬,仔细回想一早上来他和韩允武说了些什么话,让韩允文以为是他鼓动韩允武抱着外甥去死。
胡斐正想着,看在韩允文的眼中就是胡斐默认了,是他鼓动韩允武抱着胡斐自杀的。
韩允文抓着胡斐的脖领子恨不能掐死他,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韩允文死命地掐着胡斐的脖子将他按在了灵堂的供桌之上,让他无法呼吸,不过瞬间,胡斐脸色通红,想叫救命都叫不出来。
现在韩允文就只有一个念头,是胡斐鼓动韩允武抱着儿子自杀的,都是他,是他不念亲情,是他害死了他的弟弟,是他杀了他的儿子,这个世上要是没有他就好了,没有他,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是他该死,他该死,他不该这么做的,他不该这么做的,全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韩允文使劲儿掐胡斐的脖子,越想越觉得这个世上不应该有胡斐这个人,下手就越用力。
胡斐让韩允文掐的喘上来气,他用力掰着韩允文的双用,想从他手下挣脱开,可他还小,身体还没长成,又和韩允文一样是个文弱书生,即便用了很大力气也没能从他手上挣脱开,只能向旁边瞄去,看有什么东西能救他一命。
胡斐左手在桌子上一顿划拉,供桌上的很多东西都让他扫落到了地上,却也让他找到了一个能救他命的东西。
一个烛台被胡斐抓在了手里,胡斐来不及喜悦,随手打到了韩允文的头上。
“啊!”
韩允文被烛台击中,疼痛之下松开了手,胡斐得以喘气,捂着脖子大声地咳嗽,脸上通红一片。
灵堂这边的动静引来了韩家的几个下人,几人到灵堂一看,灵堂前的供桌那里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了,地上散落着许多的供品,而韩允文正捂着脑袋,鲜血顺着指缝儿流到了身上,另一边的胡斐则是掐着脖子半蹲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
众人心里顿时明了,也幸亏他们都过来了,要是再晚一会儿,说不定还会闹出人命。
只是他们高兴的太早了,只见韩允文突然哈哈大笑,指着胡斐道:“你和我一样,全家都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胡斐,我们,我们做恶太多,就不该留在这个世上。”
胡斐虽然在咳嗽,可也听到了韩允文的话,还没等他想明白韩允文是什么意思,已经被韩允文扑倒在地,一把匕首插进了他有胸膛。
胡斐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那把匕首,疼痛很快将他淹没,眼前模糊的看不清人影,却看到了他们一家五口在他小时候去的那片长着熏衣草的山地,那时的姐姐们是多么的开心,她们蹦着跳着叫喊着,轻纱漫舞,笑颜如花。
“啊!”
几个下人被韩允文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直到胡斐笑着闭上了眼睛,几人这才反应过来,惊叫着散开,白妈妈去收拾东西离开韩家,厨娘刘氏则是去府衙报案,只剩原伯瞅着韩允文癫狂的背影叹了口气,摇摇头,驼着背慢慢退出了灵堂。
“哈哈哈……,都死了,都死了,这下好了,全都死光了,哈哈哈……,死了好,死了好,哈哈哈……,死了就干净了,干净了,……”
原伯站在门外等着府衙来时,灵堂里已是火光一片,原伯流着眼泪没管,任凭那漫天大火吞噬了整个韩家,左邻右舍出来救火时原伯就站在巷子口,背后的大火已经烧到了房顶,再想救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