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集 三十二章 舅舅

这一夜果然如叶小白所说，对面的卫兵没有动静，所有人也都在原地睡了几个时辰，等再次醒来，天还是蒙蒙亮，山腰间云雾缭绕，所有人身后落了一层层薄薄的秋霜。方乃修站起身来，先是观察了一下对面的情形，只见卫兵营地也已经复苏，所有人井然有序的行动，准备着清晨的吃食，不多久，数道袅袅的炊烟就飘了起来。

方乃修心道：“这马文翔还真是轻视雾寨中人啊，一点也不着急。”不过转念又想到会不会是有什么底牌没动，才让马文翔有恃无恐，因此也不敢大意，撤下在寨楼上望风站岗的十几人，又补充了十几人上去，这才又坐在了地上。

天色终于大亮，卫兵们吃饱喝足，在一阵鼓点的指引下迅速起身站成队列，显然，第二次进攻要开始了。这边的苗人们因为准备不足，今早都没有吃东西，再加昨天恶战一场，此时看起来有些萎靡，方才卫兵造饭时，就有许多人起身，眼神渴望地看着对面，方乃修好一阵安抚，才让他们镇定下来。

卫兵集结完毕，又一阵嘹亮的鼓点在山谷中回响，卫兵向两边分裂开来，从队伍后方缓缓推出了数辆造型奇特的大车。苗人们都久居深山，不是的那是什么东西，一个个好奇看着卫兵在大车后忙碌，方乃修看了一眼，暗呼不妙，马文翔竟然连投石车这种战场的杀气都搬来了，虽然数量不多，但是用在此处，也是让人心惊胆颤。

他大吼一声：“快，快分开，别站在一起！”话音刚落，还不等一众人等反映过来，那边的投石车已经发动，硕大的石块在风中呼啸而来，狠狠地砸在了人群中，及其满地的尘土，紧接着就是几道惨痛的呼喊声，有近十人被飞来的石头砸中，血肉模糊，又无能为力，只能放声大喊以缓解自身的苦痛。这样的人间惨案让身旁的苗人们都大受震撼，脑袋也跟着发白，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方乃修急的大喊：“快闪开啊，闪开！”一些反应快的，马上动了起来，向周围分开逃开，但一些被砸苗人的亲属兄弟竟然还上前，想要将自家人救回来。

这时，又是几声如雷霆般的呼啸声，好几块巨大的石头又从天而降，砸进地面中，带走了好几人的性命。苗人们本来就脆弱的心理被狠狠敲打，此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毕竟只能算江湖中人，从没有见过真实战场的杀戮。那边马文翔见到自己的打击卓有成效，轻蔑地冷哼一声：“虾兵蟹将，在王师面前还想着反抗，呸！”说完这才气定神闲地下令卫兵出击。

“咚咚咚”一连串的鼓声再次响起，苗人们眼神惊恐地看向对面，只见卫兵们手持长朔，依着鼓点，又一步步逼近。苗人们不知所措，在投石车和鼓点的重击下显得格外脆弱，拿着各色武器的双手微微颤抖，额头上都因为紧张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又一次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方乃修。

方乃修看着众人的眼神，自己也很无奈，再厉害的江湖人士，都不会是王朝军武的对手，在正规的军事力量面前，就是泰山也会被无情碾压，可这话他不能说，一说那就真的完了。他强装镇定，喊道：“大家别怕！卫兵就这点手段，等会儿他们冲进来，投石车就不敢用了，我们只要和昨天夜里一样，守住寨门杀退他们就好了。”众人有一丝心安，但是仍难掩慌张，这时，卫兵也到了寨门处，方乃修看了眼身后的苗人，心一横，提起刀，又一次率先冲了出去，余青迎兄弟五人也不多言，紧跟着一同杀了上去。

片刻间，就和卫兵杀在一起。方乃修几人刀法大开大合，如同六位战神，在卫兵中来回翻飞，杀的对方人仰马翻，后方一个苗人终于清醒，大吼了一声：“他娘的，人家不是咱苗人都冲上去，咱们还怂个啥？大不了一死！”说着也跳了出去，冲进了卫兵中，手里的狼牙棒上下挥舞，杀的倒是相当勇猛。苗人们不缺胆气，方才别一时吓住，此时被前方几人鼓舞，纷纷又抡起兵器冲杀上来，一时间将卫兵的攻势扼制，且缓缓向后退去。

方乃修稍安，手中的刀更如同死亡镰刀一般，每一次全力落下都会带走一个年轻的生命，他也于心不忍，也是事到临头也没有办法。就这样又杀了不知多久，一拨接着一拨的卫兵冲锋，让苗人们的体力即将消耗殆尽，已经有近百人在乱战中丧生，而刚开始的勇武已经变成了麻木，战场的主动权渐渐回到了卫兵手中，又一拨卫兵快速压上，方乃修领着剩下的苗人们步步败退，勉力支撑，眼看最后的防线就要突破。

“方大哥，带着剩下的人回去休养。”空中叶小白的声音传来，只见一道白色流光迅速贴近，一阵内气激扬，围攻在寨门前的卫兵就被掀飞出去，接着叶小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然后是从寨子里带出来的数百个好汉，迅速接替了前方众人的位置，和卫兵杀成了一团。

叶小白对方乃修道：“回电回去休整吧，吃点热乎的东西，好好歇一歇，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方乃修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抱拳道：“好，我们这就回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剩下的队伍返回了寨子中。

卫兵营地中，马文翔也看到了叶小白的身影，尤其是刚一出现，随身气机就掀翻数人的场景，让他记忆深刻，他皱起眉头，似乎想要看清他是谁。这时，他的身旁出现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悄声道：“马将军，此人就是城守所言正气阁弟子，叶小白，杀了他，我们就赢了一半了。”马文翔“嗯”了一声，似乎有些疑惑，但是历来王朝，文武不对路，武将出身的人从心里看不起只耍嘴皮子的文人，再加上临行前城守的话，让他觉得叶小白就是来忽悠他的，因此稍作迟疑后，又接着下令：“继续进攻！今日拿下雾寨！”

随着他的命令，两旁又冲出数百卫兵，加入了战场，叶小白此时已经将前一拨人杀退，可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见又有数百人冲了上来，他暗自下定了决心，抽出云沐月交给他的银色软剑，内气灌注双脚，脚尖一点便从厮杀的人群中脱离出来，再轻轻踩在下方人群的肩头上，身形飘逸地持剑掠向营地中观战的马文翔，打算擒贼先擒王了。

马文翔见状，也不敢大意，虽然自身也会武功，可看叶小白的架势，根本不是自己能抵挡的，连忙起身向后退去。叶小白脚步再急，风驰电掣般就冲到了马文翔眼前，伸手就奔着他肩头而去，马文翔战场杀敌无数，悍勇异常，此时也不慌张，伸出布满茧子的双手就要擒住叶小白，可叶小白自从前日间偶有所悟后，武功如今更上一层楼，力道也不是马文翔一个带兵将军能比的，随即化爪为掌，与马文翔对上，“砰”一声响动，马文翔远远地飞了出去，口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索性多年军旅生涯让他的身躯十分强悍，竟然又挣扎着起身，叶小白正要飞身而上，拿下他，耳朵却听到周边卫兵中传中两道风声，分别从左右蹿向了他。

叶小白暗想还有其他高手，急切间在空中扭转，双手往左右一排，两股真气挥出，与偷袭的二人相撞，又一声巨响后，那两人也步了马文翔的后尘，掉落在军中，尘土飞扬。刹那间，又出现将近十人，从左右再次向叶小白攻来，这些人面无表情，眼神凶狠，虽然穿着卫兵服饰，却没有兵器，几人齐齐动手，四面八方的掌劲向叶小白涌来，仿佛如海浪般绵延不绝。叶小白轻“咦”了一声，也未多想，身形在空中飞舞，一道道内息从体内溢出，旋起无数的气劲罡风，叶小白随手一挥，罡风猛烈地向四周散去，眼见要撞向那些人。

这时马文翔踉跄着起身，喊了一声：“手下留情！我又话说！”叶小白不知道马文翔是何打算，不过他原本也没想要他们的性命，于是又是随手一挥，罡风便悄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叶小白眼神直视马文翔，对他说：“你有什么话讲？”马文翔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按下，示意周围逐渐围拢的卫兵停止行动，便朝着叶小白走去，他受伤不轻，接连咳嗽，可叶小白从他的眼神中却看到了丝丝的喜悦，这让叶小白有些疑惑，见他过来，又开口道：“你这是？”

马文翔竟然不顾伤痛，“嘿嘿”笑了一声，下令停止对雾寨的攻击，待前方的混战逐渐消停，在叶小白疑惑的眼神中对着他说：“公子和我进帐里说说，敢吗？有可能我就退兵了。”叶小白神色傲然道：“有何不敢？”马文翔似乎很满意叶小白的回答，也不废话，又命令所有卫兵休整，接着转身先往大帐中去，叶小白见状，也随之跟了上去，他心中也有些疑惑的地方需要知道答案。

进了大帐，那马文翔就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叶小白有些吃惊马文翔先后不一的态度，却还是开口道：“叶小白。”谁知马文翔竟然有些嗤之以鼻地笑出了声，道：“老子是问你真名，快说。”叶小白心下惊奇，不知为何会被马文翔识破，便立在原地犹豫不决。马文翔见状，又出声问道：“那老子问，你来回答，你妈是不是姓叶，你才取了这个名字？”叶小白瞬间抬头，眼神警惕地看着马文翔那张更加灿烂的笑脸，有些晃神，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一种亲切感。

他问道：“你到底是谁？”马文翔又是一连串声若洪雷的大笑，道：“看来老子猜对了，老子是你妈的义弟，也算你半个舅舅，见了舅舅都不行礼了吗？”“舅舅？”叶小白心中更是疑惑不解，脑中努力思索，想要回想起往事，忽然，他表情一愣，随后惊喜地对马文翔道：“您，您是十年前出了王都的马舅舅？”马文翔又是一声大笑，想要上前拍一下叶小白的肩膀，却发现此时自己挨了一掌，连手都抬不起来，随即骂道：“臭小子，老子当年出去的时候你小子半大点儿，虽然和你师傅学了几天武功，老子一只手都能捏住你，现在竟然能一掌把老子半条命打没。”

叶小白此时也是惊喜万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这个从小都喜欢捉弄自己的干舅舅，见他如此笑骂，叶小白尴尬不已，连忙上前扶住马文翔，让他坐下，这才正经的躬身行礼：“舅舅，外甥也没想到是你啊，真是太巧了。”马文翔哪里会真的生气，他从小看着叶小白就喜欢，最后因为王命在身，不得不出京，现在遇到，可让他惊喜不已，只是他也不知道叶小白为什么在这儿，于是又问：“你个臭小子，不和你师傅好好练功夫，怎么跑到雾寨来了？”叶小白神色尴尬不已，只能开口解释道：“舅舅，说来话长了，您先撤了这包围，我再和您长聊。”马文翔闻言“呵呵”一声：“这算什么事儿？”说着冲帐外喊道：“来人，传我将令，撤下包围，继续监视，同时开伙造饭，好酒好菜都给本将军上来！”“是！”门外士卒听令而去，马文翔道：“这下可以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