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槿睁开眼,看到林枢在自己的身边。这曾经是一个多么让她魂牵梦萦的人,然而此刻见到,却让她打了个哆嗦,“噌”地一下坐起身——环顾四周,是一片小树林,不远处,乌云一般,是楚军士兵。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
“揽江城外。”林枢道,“你的伤不打紧,不过最近太过操劳,须得好好休息才是。这里是两军前线,饮食休息都没有保障。你不该留在此地。霏雪郡主就要回去南方和程大人会合,我会请她带上你。等收复了揽江城,我再去找你,如何?”
他的声音一如记忆中那般淡定温柔。可是听在端木槿的耳中,却犹如一把钝刀,正缓缓剖开她的胸膛。她不由自主地向后缩。
林枢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叹了口气:“槿妹,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回到揽江来。你放不下那些得了瘟疫的病人。虽然那赵宏伟带你回来的时候,我很是惊讶,也在心里怪你傻,但是转头想想,如果你将病人弃之不顾,那就不是我认识的槿妹了。我记得许多百姓无片瓦遮头,风吹雨淋又多添乱许多病痛。乔老爷就先命人搭了许多棚子。此后没几日,便修筑了好些房舍,间间窗明几净。其中有几间,他交给先师作为诊疗室之用。先师大为惊叹,说平生素未见过造房子竟能造得这么快的。不过乔老太爷就谦虚说,这些不过是小把戏,长久不得。”
“那个大概就是稻草砖盖的房屋。”张云喜道,“我家老爷还未到楚国来做那掉脑袋的买卖之前,在家里便和老太爷有过几次争执。我曾听老太爷骂他,说让他不要想着凡事可以走捷径,捷径就好像稻草砖。当时我并不太明白。后来和老爷来到了揽江。老爷卖□□发了财,我曾听他念叨,说,稻草砖又如何,不是一样可以盖起万丈高阁?小人当时曾问过,稻草砖到底是什么。不过老爷喝醉了,只说是老太爷造的砖头,不用烧制,只需稻草和泥土。若用来盖房子,制造和运送都极为方便。如果想建造揽江城里乔家大宅一样规模的宅院,一个月的功夫也就盖好了——我方才听各位说樾寇忽然盖起一道城墙来,若不是变戏法,会不会是用这种稻草砖?”
“听起来似乎正是如此!”向垂杨的亲兵和同来的那几个人互相望了望,“如果真有这么容易制造又方便运输的砖头,樾寇可以用船从江阳运过来。那么一个月的时间就建起一道城墙也并非不可能。这个乔日新,竟然给樾寇卖命了?听说他儿子死在大青河上,玉旒云连尸体也不放过,砍下脑袋来示众了好几天——国仇家恨,他竟然都不在乎?”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张云喜道,“我家老爷过河到楚国来的时候,和老太爷大闹一场。老太爷就把他的名字从族谱里勾了。而那之前……罗总兵曾经好几次登门来找老太爷,但是老太爷始终闭门不见。我想,老太爷……应该不肯投效樾寇。”
“现在可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林枢皱眉思索,“听乔老太爷说起这稻草砖的语气,好像这砖头有什么致命的弱点。只要咱们找出来,就可以摧毁城墙,一举夺回揽江大营。依我之见,既然是泥土和稻草做成,又未曾经过烧制,稻草惧火,泥土惧水,只要向将军以水火攻之,应该便可破解。”
“林大夫言之有理!”士兵们道,“敌人挡在我军和大青河之间,要水攻,只怕还有些困难。不过火攻却很容易。咱们就用火箭射上城去,把他们都烧熟烤焦!”
“水攻也并非不可能。”林枢道,“只要设法去上游捣毁堤坝,现在大青河正值汛期,岂不就可以把这稻草砖变成烂泥巴?玉旒云东征郑国,就是毁坏堤防,淹没了许多州县。现在正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如此!”士兵们赞同,“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回去复命。”当下,和林枢告别,又赶回揽江大营去。
“林大夫……咱们还继续找端木姑娘吗?”张云喜问。
林枢怔了怔——方才那一打岔,他几乎把端木槿的事给忘记了,只想着要让敌人葬身洪水烈火之中。此刻,张云喜一提醒,心中的激动与畅快便又被阴霾取代:“当然要找……不过……你们都有伤在身,还是先歇歇吧。我自己再去附近找一圈。”
“林大夫也要自己多保重。”张云喜道,“不必太过担忧了。端木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林枢点点头,多谢张云喜的宽慰。不过心中却想:他们几乎把附近的山林都翻过来了,也未见到端木槿,多半是被樾寇掳走。揽江大营正在鏖战,此外楚国境内唯一的樾寇据点就是揽江城,多半是把端木槿带到那里去了吧。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要去找找。
当下,回头看看伤兵营地,见军医们都各司其职在忙碌着,就迈开步子朝揽江城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