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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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蔡小满虽是不解，却相信顾怀瑾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既然他说不会让自己不痛快，那就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她在那漂亮的布袋子外面包了一层又旧又破的布，又在街上叫来一个小孩，让他把砚台送给刘卿。因为东西不便宜，也想知道那个刘卿是何模样，在角落里偷看。

刘卿早就已经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候，身穿着蓝色的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捏着一把折扇，白白净净的，平心而论外貌还算不错，一看就是个做学问的书生。也难怪王秀秀会痴迷，她对这样的人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点心被那话本、戏文给荼毒了的少女。

总以为只要是书生，外貌符合她想象的书生，就跟戏文里唱的那样，过滤镜比城墙都厚。

刘卿站在原地明显有些焦躁不安，一直探着头看那路口，一瞧就是在等人的模样。手里紧紧捏着折扇，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有些不耐烦又有些紧张。

蔡小满并没有按照平常两人约好的时间让那孩子送来东西，故意要晚一些。

刘卿的表情一直在变换着，最后变成了恼怒和不甘的模样，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蔡小满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看他这个模样，明显就不是等待意中人该有的模样。

若真的只喜欢王秀秀这个人，无法如约而至，肯定会失望和担心。毕竟只要稍微长点心就很清楚，一个女子要出门赴会并不容易，来迟了必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两个人相会，并不是每次都能准时的，王秀秀如今也被管得很严，有时候临时也会变卦。今天等不到，也不存在被欺骗。

可刘卿现在却一点没有体谅，那表情好像要把人给吃了一样。

蔡小满冷哼，见状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个人就是对王秀秀另有所图。

这砚台肯定就是一开始就计算好的，就为等着王秀秀自己送上门。

路口终于出现一个身影，刘卿顿时眼睛一亮，表情变得十分欣喜，可定晴一看竟然是个孩童，脸色顿时又垮了下来，变得更为难看。

那小孩瞧着阴沉沉的刘卿，不由颤了颤，走向前问道：“请问是刘童生吗？”

“别找我要钱，没有！”刘卿没好气开口，显得非常不耐。身体微微往旁边侧，生怕那孩子沾了自己的衣服，把自己给弄脏了。

小孩闻言有些莫名其妙，却没忘记自己的任务。

“你全名叫什么？”

“快滚快滚，没工夫跟你闲扯。”

小孩撇撇嘴，虽然很不高兴却还是道：“有人让我送东西过来，但是要确定是名字对了才能给……”

“肯定是给我的，快、快，快把东西给我。”刘卿的脸色顿时变得明媚起来，伸手就想拿东西，却又不知道那孩子藏在哪里。

小孩却不为所动：“姓名。”

“刘卿。”刘卿虽然心底不太痛快，可巨大的喜悦掩盖了，倒也还算好言好语。

小孩这才伸手进宽松的衣服里，从肚子那掏出了一个用破布包裹的东西。

“这是给我的？”刘卿微微皱眉，手伸过去有些不确定道。

小孩应了一声，任务完成就直接跑了，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刘卿连忙打开那破布袋子，一看到里面那精致的布袋顿时眼睛亮起来，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到里面的砚台，顿时笑得一脸灿烂，整个人都放心下来，变得得意洋洋的。

虽然那小孩没有言语一句，可拿到了东西刘卿就完全不在意其他，哼着小曲心情大好的离开。

直到整个人消失，蔡小满才从角落里跳了出来，朝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渣渣！等着，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没过多久，矮瓜就来寻正在忙碌的蔡小满，说是顾怀瑾有事要找她。

蔡小满二话不说，直接给跑了。如今大家配合默契，尤其有燕子娘坐镇，她随时离开后面的人就会补上，不用吩咐一句大家伙就会把事情办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找我什么……事。”蔡小满冲进顾怀瑾的书房，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桌上的砚台，还有那熟悉的袋子，顿时惊讶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刘卿送的。”顾怀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前一阵我常用的砚台给摔坏了，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可我十分喜欢，那是我们做生意赚的第一笔钱买的，因此一直没换。这刘卿之前看到还曾问起，我只是笑笑不予以解释，他怕是误会了什么。”

蔡小满哪里听不明白，顿时恼怒不已：“这刘卿！骗女人的钱不说，还是用来送礼贿赂的，连着布袋子都不带换的！他就不担心有一天东窗事发吗？而且我和王秀秀的关系那么好，跟你又认识，他就不带一点怕的吗？蠢成这样也想要科举！”

“他并不是蠢，而是不把这些当做一回事，底线极为低罢了。”

“奇葩的脑回路真是永远这么清奇！天底下怎么又这么无耻之人，还是个读书人，真是把整个读书人的脸面都给丢光了。”蔡小满愤愤不平，觉得这种人就得胖揍一顿，否则根本没法解气。

顾怀瑾也叹为观止，这精致的布袋明显出自女子之手，他看到的时候都愣住了。虽然早就料到，还是被这人的无耻给惊到了。

“这样也好，省得这些东西落入他手中，以后掰扯起来，会伤到你那朋友。”顾怀瑾将那布袋单独拿起来，在蔡小满面前翻开。

“这里还有个秀字，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对她的声誉有所影响。”

蔡小满既然知道这件事，就绝对不会让王秀秀继续与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可如此无耻之人若是反过来咬一口，那王秀秀也会掉一层皮。毕竟不管如何，依照这里的世俗，王秀秀即便是被骗那也是自己行为不妥导致。

若是她恪守规矩，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世人会抨击刘卿的无耻，可也不会减弱对王秀秀的抨击，甚至还会觉得她活该。

王秀秀是该吃些教训，让她明白自己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以后才好改正，但是也不至于到毁掉她一生的地步。

“这个傻丫头！”蔡小满觉得那个‘秀’字刺眼极了，“这次若她再不吃教训，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管了。”

顾怀瑾笑了笑，心底很清楚她不过说说而已，她极具正义感而且极为护短，真等到那个时候，肯定又忍不住要出手了。

“刘卿这边我会处理妥当，不会让他掀什么风浪。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若真传了出去，以后就真没法混了。不过你朋友那边我就爱莫能助了，我与她不熟，只能由你来想法子。”

蔡小满点了点头，竖着眉头，恶狠狠道：“嗯！她要是脑子被门夹歪了，我就用门把她夹回原来的样子。”

几日之后，蔡小满按照原来的约定，带着王秀秀一起去那刘卿家所在的村庄。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还拉高氏一起，她的武力值虽然高，可是毕竟是姑娘家，不跟着家里的长辈独自出城，终究是不太妥当的。

这和在城里玩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刘卿家虽然不算远，可在城外村子里，两个女孩子独自出门还是太不成体统了。

回头曹婶儿要是知道，心底肯定恼她太过大胆，有了高氏在就不用担心了。

蔡小满并没有跟高氏说清楚，可高氏如今已经非常信任她，知道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又见带着王秀秀，虽然不曾道明，却也猜出了几分。

因为事前叮嘱，高氏也没多说其他，只跟她们聊起她生意上的事。她是如何跟人谈判的，遇到横的，她一手柠碎茶杯的时候，对方的一脸震惊。

高氏是个很能说道的人，平平无奇的事，都能被她说得跌宕起伏，精彩绝伦，更别说本身就很有意思的事。高氏完全把这件事当做了乐子，跟人磨来磨去觉得很好玩，并不觉得辛苦。

只是在外头不好和人多说，她虽然嘴碎，可财不外露她还是很清楚的。一旦说起就难免会被问起生意上的事，外头的人虽然知道他们家在做生意，可是因为没有店面，只是有个不对外开放的作坊，所以具体如何也不知道。只以为是跟之前卖瓜子一样小打小闹，所以没太当回事。

反倒是之前秦氏的那个小摊子，大家肉眼瞧着生意好，不过因为每天卖的时间并不长，所以觉得再赚应该也还罢了，不至于太过红眼。

可跟曹家人就没什么好瞒着的了，毕竟两个人合作关系，很多事还是能讲的。且面对的又是王秀秀这种小姑娘，经常还会去帮忙，对他们家的事本来就知道得比较清楚，也就更无所顾忌。

在家里说道和跟外人说道是完全不同的，高氏越说越兴奋，等牛车到那村庄的时候，还有些愣神怎么会这么快。

刘卿的村庄比较富裕，有不少上等田地，距离桂花林并不远。等到桂花盛开的时候，村民们就会带着很多吃食、小玩意到那路口去卖，别看每一年就那么一阵子功夫，只要肯卖力花心思的，都能赚到不少钱。

因为桂花已经陆续要开了，逐渐开始有人来往，村庄里的人看到她们三人到来并不奇怪，刚下牛车没多久，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就走了过来，热情的打招呼让他们到自己家里歇歇脚，喝喝茶水休息一会。

“我家里专门有一件屋子被收拾出来，非常的干净，被子被褥都是刚洗刚晒好的。我家里只有一个不良于行的弟弟，而且屋子也是隔开的，你们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高氏听到这话颇为惊奇：“你们这里经常招待人吗？”

她从前也知道桂花林附近的村庄会借着桂花林做生意，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周到。

“是啊，每年都会有不少人觉得颠簸太辛苦，或是想要多在这一片玩一阵，然后来到我们村子歇息的。”那姑娘笑道，她虽然面容并不算非常出众，可把自己收拾得非常干净利索，带着灿烂的笑容，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年纪瞧着也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可还是没有梳妇人头，说明还未出嫁。村庄比城里成婚更早，像这个年纪还没有成婚的，其实算是比较晚了。

不过这种事外人也不好多问，只是蔡小满和王秀秀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看着眼前人这模样，以及话语里的信息，不就正好和刘卿嘴里的那个未婚妻差不多吗，那个未婚妻也是有个残了的弟弟。

“娘，我们过去歇歇吧，这日头晒得很，喝杯茶一会再去那桂花林。”蔡小满开口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还请你带路。”

那姑娘见生意上门，顿时笑得更加灿烂和真诚，道：“你们叫我如娘就好了，这边请。”

王秀秀听到如娘两个字，就确定刘卿的未婚妻就是这个女子。心底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只是偷偷打量着她，暗暗对比自己。

虽然才刚接触，王秀秀也能感受到如娘是个很不错的女子，虽然是在做生意，却不会让人觉得唯利是图。而且极为细心体贴，虽然是乡下姑娘，却并不粗鄙，甚至比很多城里姑娘还温柔会做人。

没一会就走到如娘的家中，她的家在村子里算是很不错的，青砖瓦房，虽然瞧着已经就些残旧，却能看出从前这一家子也曾辉煌过。里面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半专门被隔开，并且重新弄了个大门，和主人家分开来。

主人家的屋子明显比这边要小得多，且旧旧的不像客房这边还专门翻新了，一看就是为了做生意弄的。主人自家家境应该只是一般，所以自己的屋子瞧着就比较磕碜了。

“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拿热水。”说着就退了出去。

高氏见她走远，开口道：“这家子怕是这些年日子过得不是太好，瞧这个姑娘是会来事的，怎么就越过越差了。”

“娘，你咋知道啊？”

“这不明摆着吗，看房子就知道了。”高氏解释，和蔡小满所猜想的大致一样。

只不过蔡小满是因为知道这个姑娘家是因为这些年一直帮衬刘卿，所以血被一点点吸干，她娘并不知晓就能猜到，说明她掌握的信息并没有出错。

王秀秀抿着嘴没有说话，一直揪着帕子，透露了心底的焦躁和不安。

三人没坐一会，外头就传来嘈杂声。

“赵如娘，你又往家里带外人，你是我们刘家的媳妇，成天勾三搭四的成何体统！这次无论如何亲事都必须要退了，我们家可不要你这种不守妇道的女子！”

这声音非常的高，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王秀秀和蔡小满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跑到屋外去瞧怎么回事。

蔡小满一出现，那妇人的声音更加高亢了：“这果然有个男子！赵如娘，我看你今天还有什么话好说。我们家卿哥儿心善，怕退亲让你没法立足，可我不能让我儿子娶个给他戴绿帽的女子！乡亲们，大家都看到了，是刘如娘不守妇道在先，可不是我们刘家薄情寡义。”

蔡小满为了方便，穿的是小子的衣服，因为平常就是大大咧咧的，若不仔细还能骗骗人。

赵如娘抿着嘴又气又急，她好不容易揽的客人，如今这又是要被轰走了。

“婶儿，你不能每次都听风就是雨，我们这是开门做正经生意，你不能胡说啊。做这门生意的不止我们一家……“

“哟哟哟，现在还没过门就开始跟我这未来婆婆顶嘴了，以后可不得翻天了！你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种媳妇我们刘家可是要不起，你退亲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那妇人嚣张不已，就是一副耍无赖的架势，身边还跟着几个妇人，瞧着都是腰圆膀粗的，赵如娘被围攻着，根本没有回击之力。

她娘去得早，她爹如今为了挣钱只能挑着担子到处卖货。她弟弟每天药钱就不少，她若是再不开张，这钱根本就不够花。

可是刘家人也太过难缠，也不知道怎么了，这阵子老是捕风捉影想要让他们退亲。她若不是为了刘大哥，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王秀秀见到这一幕，哪里不明白是什么状况，这和她所知道的完全不同啊！她再傻也很清楚，这分明就是故意逼着退亲。

刘卿说的那些，完全都是假的。

又或许……是他家里人骗他的？可是这种薄情寡义的家人，又能教导出什么好人呢？

王秀秀心底很乱，一面想要选择相信刘卿，一面又觉得这里头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这位大婶，你误会啦，我是个女娃娃。”蔡小满上前嚷道。

刘如娘见她们出来，一脸抱歉又无可奈何：“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很快就把事情解决。”

说罢又转向刘卿娘：“婶儿，她是个女孩儿，您误会了。”

刘卿娘并不因为自己认错感到窘迫，反而更加理直气壮：“那又如何，你成天往家里带人，什么人都收，真真是一点都不讲究。你自己说说，这个月都已经多少拨人了？我说了你多少次，你就是不往耳朵里听。”

说着还转向蔡小满一行人道：“你们可得小心了，这家里还有个残了的男孩，若是做点什么，污了你们的名声，就只能嫁给个残废了！”

“婶儿！”刘如娘气急，这家人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真真的往人心窝里扎啊。

“姐，这亲我们退了！这样的人家我们不稀罕！”一个男声从屋子里响起，声音透着愤恨和狠厉。

刘卿娘顿时乐了：“好，就这么说定了，若是不退，谁就天打五雷轰。”

“婶儿……”刘如娘还想说些什么，刘卿娘却直接打断，语重心长道：

“行啦，别在跟我攀交情，你但凡有点脸都不该这样。我也不是那刻薄之人，是你自己先不守妇道，搞这么个屋子专门接外人，这让别人怎么想我们刘家？我那宝贝儿子是个童生，以后是要考状元的，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这么好你也不想因为你，让他被人耻笑吧？他一直为你着想，你能不能也为他想想？”

刘如娘抿了抿嘴，眼眶里含着泪：“可我真的是清白的啊，开店也实在是家里没钱了，我弟弟每天吃药就要花不少钱。”

“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甭管清不清白，一个状元郎的妻子，是那能抛头露面的吗？你这个人也太自私了，也不为卿哥儿想想，就知道死要钱。如此这般，如何配得上他？你自个好好想想吧。”

“快滚！滚！”男声又从屋子里传来，还不停的拍打着桌子，整个人激动极了。

刘卿娘冷哼一声，朝着屋子翻了个白眼，就带着一群人走了。

刘如娘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可她再难过也没忘了身边还有人，连忙用袖子拭去眼泪。

“对，对不住，让你们看笑话了。若你们觉得被打扰了，现在离开也没事，我可以给你们重新找地方。”她顿了顿，又道：“不收钱。”

“没事没事。”蔡小满摆摆手，将已经完全木讷的王秀秀拉回了屋里。

高氏虽然没出门，却听了始末，嗤道：“这如娘退亲是对的，这种人家嫁过去也是受罪。”

“也许那个男子人不错呢，毕竟都是家里人的主意，他并不清楚。”王秀秀连忙道，心底还存着一线希望。

高氏嗤了一声：“怎么可能不知晓？每天闹这么大，村子里早就传遍了，除非是个傻子，才会半点不知。即便是真的不知道，也说明这种人不可靠。以后媳妇在家里受委屈，一个不知道就不管不顾了，那嫁过去岂不是去遭罪的？”

王秀秀顿时不再言语了，手里一直揪着帕子，整个人乱成了一团麻。

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希望有另一种可能。

蔡小满也没有劝，也没有像之前打算的那样，挨家挨户的去打听，直接带着她离开了。

他们回城并不急着回家，蔡小满带着她去了个小饭馆吃了点东西，才刚吃完，蔡小满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定定的望着门外。

她的动作很大，吸引了王秀秀的目光，顺着望去，竟然看到了刘卿从饭馆前走过。

未等她反应，就被蔡小满拉着出门。

“干什么？”

蔡小满把市值放在唇前嘘了一下：“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我们偷偷跟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你难道不好奇他一天都在干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