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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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矮瓜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吸了吸口水，感叹道：“我家过年都吃不了这么好的。”

他们家过年也就是杀一只公鸡或者不下蛋的老母鸡，用鸡汤打边炉烫菜吃，荤菜一般就那只鸡，家里人多，一个人就能分一小块。

大年初一的时候，每个人能分到一个染红的鸡蛋，这就算是过年了。

更多的基本不会有，他们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新衣服了，都是改改补补继续穿。

像这么一大桌子的荤菜，在他们家真的只能在梦里见过。

酸菜鱼、红烧猪蹄、芋头扣肉、排骨萝卜汤、白切鸡、干笋炒腊肉还有蒸腊肠。每一道菜都是荤的，还都是大块肉类型，量特别的足。他们今天虽然人多，可实在是量大，每个人都能吃得满嘴油，好几天都会散不去肉味。

就算不是蔡小满的手艺，厨艺差不多的人做出来都让人口水直流，更别提蔡小满动手。而且这一次她的烹饪手法是借鉴了曹家的，不讲究精细，满眼都是大块肉。

蔡小满觉得平民家里还是这种类型的饭菜更吸引人，过于精细反而让人吃饭的时候放不开手脚，被迫细嚼慢咽，反倒吃不出味道来了。

就像曹家那天的满月酒，满桌美食绝不是味道不好，细细品味绝对是人间美味，可就是少了些气氛。他们这些俗人，精神境界还不能达到不愁温饱，富得流油所以越发往精细走，探索更精致美味的境界。

“那就多吃点，你瞧瞧你们几个，就你最瘦最小。”高氏直接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

矮瓜不是第一次来蔡家吃饭，知道高氏有多热情，可依然很害羞：“谢谢婶儿。”

他心底很感激，他们几个小伙伴知道他家里不好，所以总是把好吃的带给他。

“娘，我也要！”蔡小虎也眼馋得不行。

高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别吵，另一个鸡腿是给你三姐的。”

蔡小虎一听这话，顿时不再吭声，他可不敢说不给三姐，以后就没好吃的了。

“小虎，我这个给你吧。”矮瓜想要把自己碗里的大鸡腿分给蔡小虎，还没等蔡小虎反应，就被高氏拦住了。

“你管他做什么，婶儿给你你就拿着。这里这么多肉呢，哪里会缺了他的。”

“我不要你的，我吃扣肉！”蔡小虎虽然眼馋，却也不是个小气的。他夹了一块肥而不腻的扣肉，咬了一大口，顿时满嘴的油。

嚼了几口还不忘对着蔡小满翘起大拇指：“真香！”

芋头扣肉是用大芋头和五花肉制成的，肉和芋头都切成巴掌大、小指宽的模样。先把肉块放入用桂皮、八角、酱油等卤肉汤料里，先大火煮开后小火煮两刻钟。最后和芋头一样，都用热油炸锅，最后将两者逐块间接的排放在碗里。最后再用调制好的汤汁浇在上面，蒸煮半个时辰。

这道菜最大特点莫过于肉又大块又香，咬一口满嘴油，芋头也沾染着肉香，口感软绵。蔡小满以前只喜欢吃里面的芋头，对扣肉望而却步，可现在连着吃几块都不会觉得腻。

“大家都快点入座，赶紧吃起来。”高氏招呼着大家，“现在天气冷了，炒菜容易放凉。”

大家也没客气，纷纷入座。

“顾秀才，你往那边坐，这边烟大。”蔡老根指着他对面的位置道。

原本顾怀瑾就有些拘谨，刚找到个地方想要坐下，就被这么一说，顿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从不曾在这种火塘边上吃过饭，坐的还是矮矮的草墩子。其他人来过好几次，所以并不陌生，唯有他很是不知所措，只是面上不显。

“来，你来坐这边。”蔡小满一看他一脸严肃的模样，就明白怎么回事，将他领了过来。“那边烟太大，一会吃饭的时候，会把你给熏到的。”

火塘就这点不好，总有一边因为风的关系，会有很大的烟味。没烟的木炭又太贵，只能用柴火。厨房到处透风，尤其门口那边，有一边也就很遭罪了。

这个位置都是蔡老根和高氏坐着的，说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而且年纪大了，不像小年轻一样受不了。

顾怀瑾微微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在火塘边吃饭。”

中间是火塘，上面架着汤锅烫菜吃，冬天最冷的时候也能热乎乎的。周围用年三角拐桌围成一个囗，拐桌并不宽，一般不过十寸，上面则摆着碗筷和炒的菜。

今天炒的菜很多，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秦氏见状，不由撇了撇嘴，心底有些不高兴。

家里头大不如从前，好不如阔绰一把，竟然用来招待这些半大小子。这些孩子一个赛一个能吃，这些饭菜平日能吃两三顿，现在一顿就没了。

秦氏以前就有些不乐意，可又不好说什么，现在家里都这样了，还这般她心底就有些不高兴了。

她也是藏不住的人，表情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好看，只是在场的人多，没人注意罢了。

“这么吃热乎，阳城到了冬天，又阴又冷，只有在火边才舒坦点。”蔡老根道，又好奇问起京城的情况。

大家对京城的印象都是听外头人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今有个京城人士，正好验证一下。

顾怀瑾坐稳，很快就适应下来，便是开口说起了京城一些风土人情。他尽量说些百姓的生活和习惯，虽然知道的不多，可也能说好一阵了。

他若愿意，极为善于说道，把一群人听得入迷。

“别光说，记得吃啊。来来来，都别客气。”高氏给每个人碗里都夹了一块大大的肉块，将一群只顾得听故事的一群人唤醒，大家才反应过来，一边吃一边开始聊天。

“外头可真不一样，真想到处瞧瞧啊。”瘦猴感叹道，对外界非常的憧憬。

“这个酸菜鱼可真好吃啊。”胖球夹了一块酸菜鱼，口腔里又酸又辣，所有毛孔都张开了，“可路途这么遥远，而且路上还不太平，我这辈子估摸只能窝在阳城里了。”

作为家里的好不容易生下的唯一男孩，爹娘宠得跟眼珠子似的，不可能会让他出远门的。

“要我说，阳城那么大就够看的了，不一定要非出门。”高氏道。

顾怀瑾也道：“阳城很繁华，不比京城差。”

京城更加威严庄重，阳城则更加充满活力。

身为阳城人，心底都是很骄傲的，只是对京城有所好奇，却不会觉得京城会比自己身处的地方有多好，纷纷附和。

今天难得吃顿好的，蔡老根和蔡大江也喝起了小酒。

其他人也叽叽喳喳的，不是说饭菜好吃，就聊着其他有意思的事，桌上热热闹闹的。

顾怀瑾还是第一次与长辈一起吃饭，是这种氛围。虽说老师也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却也不会这么闹腾。可i这感觉还真不赖，好似一个和气的大家族一般。

一顿饭吃得大家心满意足，离开的时候，每个人都顶着个圆圆的肚子，眼睛都享受的眯了起来。

桌上的饭菜全被一扫而空，连汤汁都没有剩下。

“今天这一顿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这些半大小子也太能吃了。”秦氏忍不住嘀咕起来，想到那么多的肉和米饭全都给吃光了，自家人都没吃多少，那叫个心疼。

高氏的脸色直接沉了下去：“方才我就看你板着个脸，好像别人欠你多少钱似的，咱们家是亏了你吃的了，成天就知道在这种小事上叽叽歪歪。”

“娘，咱们家不比从前了，今天这顿饭可是吃了大江大半个月的工钱。”秦氏终究将自己内心的不痛快道了出来，“咱们家都不够吃，尽是贴外人了。”

蔡小满感受到若有似无的目光，立刻明白这是在责怪她呢。

还未等她开口解释，高氏嗤道：“你哪里是心疼这些吃的，是怪小满做生意不带着你吧。”

“这话我早就想说了，本来就是小本生意，就靠那点劳力挣钱。咱们家里头就能给做了，干什么找这些小子啊？钱尽是让别人给挣了。”既然话已经说开，秦氏也就不再藏着掖着。

蔡大江皱起了眉头，拉了拉她的袖子：“说这些做什么，这是小满的生意，她想怎么就怎么。”

“你傻啊，小满是咱们蔡家的人，她不先紧着咱们家算怎么回事？”秦氏并未理会他，反而越说越生气，“这就算了，还带回来蹭吃蹭喝，还吃得这么好，挣回来的钱还不够他们吃的呢。”

蔡大江现在的活越做越顺了，那师父之前虽然磨砺了他这么多年，一直让他做一个小学徒。可自从成了正式工，待遇就完全不同了。不过才一个月，就涨了好几次钱，活儿也比从前轻松不少。不需要去打杂，给人跑腿。

蔡大江是个实在的，又看自家如今状况，大部分的钱都放入了公中，并没留下什么给自己。

秦氏见自家公公每天出去给人锔碗，补一个碗才几个钱？而且大家伙谁不宝贝自家东西，一天又能补几个碗。自家男人挣得更多，心底也就开始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还罢了，现在看到蔡小满带着一群人回家吃饭，还吃那么好，就感觉在吃自己的血肉一样。

“大嫂……”蔡小满刚开口准备解释，就被高氏打断了。

“给我住口！”高氏恼怒，“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怎么找了你这么个没远见的儿媳妇！以前就知道你有自己的小算盘，却没有想到你竟然蠢到这种地步。”

顿时，如同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浇了下来，秦氏才反应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娘，我，我并不是对你小满有什么意见。就是觉得咱们家现在……”

“咱们家现在怎么了？”高氏乜斜着眼，紧紧的盯着她，“你不就是觉得你爹现在挣的钱没你男人多了，就觉得这个家该你说的算了。别忘了，那还是我儿子！”

“娘，我没有这么想。”

“有没有这么想，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底的那些弯弯绕绕。”高氏冷哼。

蔡大江这时也明白过来，饶他再心疼自己媳妇，听到这话也不乐意了：“大妮，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吃点饭又怎么了，都是街坊邻居的，咋能这么计较。”

“这是吃点饭吗！”秦氏见自己男人也不站在自己这边，心底更恼了。

高氏厉眼扫来：“我瞧你这态度，是想要分家啊。”

“娘！我不要分家啊！”蔡大江听这话顿时急了起来。

秦氏心底还真有这个念头，可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心底有些懊恼为何自己男人是长子，否则他们现在分出去日子肯定会更好。

家里现在就这点进项，还得给一个读书，给另一个挥霍。他们辛辛苦苦做事，全都给别人忙活去了。

蔡小虎看着就不像个读书的，扔进去的钱怕都是打水漂。蔡小满更不用说了，就算以后做起来了，那嫁出去了也是别人家的人，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之前还以为公爹同意蔡小满做生意了，就会成为自家的生意。哪里晓得蔡小满全去找外人了，找了这么多不说，还不是帮工，是合伙做生意！

明明不需要他们，自家就能做，如今白白给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分钱了。好好的生意，成了小孩子扮家家。

“大妮，你赶紧说话啊，别让娘误会。”蔡大江推着秦氏，这话于他是大逆不道。父母在，不分家，更何况他是长子，弟妹还这么的小。

若传出去他要分家，那他就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秦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开口道：“娘，我没这个意思。”

这话总有些不情不愿的意思，让大家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高氏有些心灰意冷：“家里头就出了这么点事，你这做大嫂的就这副模样了，我以后怎么放心把这个家交到你们夫妻手里头？长嫂如母，我不指望你真跟娘亲一样照顾弟弟妹妹，可也不能遇到点事就想把他们给丢下啊。”

蔡老根默默不做声，翻出了塞在衣服缝里，将最后那点烟草塞进自己的旱烟里。自从他改行之后，就没有再买过烟草，偶尔吸一吸烟杆过过嘴瘾，现在手里的烟丝都是之前最后剩下的。

“娘，我真没这个意思。”秦氏听这话也急了，她心底不痛快是真，可也很清楚她在这个家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的。比起其他姐妹，她已经非常幸运了。

家里的活并不多，公婆也不怎么管她，只要干完家里的活，想要做什么都不会拦着。家里也不缺吃的，几个弟弟妹妹也都是和善的，公婆也不曾刁难过她。

只是她理所当然惯了，稍微有些改变，就觉得难以接受。

可若真的惹恼了他们，那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她现在可是连孩子都没有呢！

“我也不知道我最近事咋了，脑子一直嗡嗡嗡的，一点点事就忍不住发脾气。”

其他人都不做声，对于她这个理由，完全不信任。全都不理会她，把她晾在那里。就连蔡小虎都听出不对了，噘着嘴蹲在那一直看着火塘里的火。

“小满，你相信大嫂，大嫂就是太为家里想了。”秦氏急了，连忙看向蔡小满。

蔡小满叹了一口气，道：“大嫂，这个生意我找他们不仅仅因为我们关系好，而是他们确实有自己所长，而且是我们没有的。”

“我知道，我知道……”

蔡小满并没有理会她，继续道：“你能像白面和瘦猴一样，每天窜各种大酒楼里，找掌柜的询问他们要不要我们的东西吗？别看他们就十岁出头的孩子，可他们就是有这本事。”

“或者你有胖球的巧手吗？能把一个薄薄的竹片，编制成漂亮的盒子？像矮瓜一样可以画出漂亮的图案？像顾秀才一样拥有一个大厨房，像铁锤一样能把和我们抢地盘的流氓打趴下？”

秦氏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她只是知道他们一起，却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知道月饼做得精致，却也没有想太多。再者觉得若真的开始生意，不懂的直接回娘家问就是了。他们家到底也是做了很长时间小买卖的人，很多事都门儿清。

“你都不能。”蔡小满双眼直直的看着她。

“我们家每个人都有自个的事，有几个能帮忙的？说的轻巧让自家人来做，你这个自家人难道是你的娘家人？那还不如找这些街坊邻居呢。都是一团孩子，还不会计较太多。你娘家人的算盘一个比一个精。”高氏直接毫不客气道。

“还是说你现在有空？”高氏扫向她的肚子，“你有空那就多努力，赶紧生个娃！什么是轻什么是重都不知道。再者说了，小满这生意真做起来了，咱们家能不好吗？”

秦氏整张脸都红了，低着头抿着嘴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娘，小满，大妮脑子不够转，你们别怪她。”蔡大江开口道。

蔡老根吐了一口烟道：“婆娘犯错，都是因为你这做男人的没做好。大江，你是长子，是以后家里的顶梁柱，别只会干活，其他啥都不懂。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放心把家交给你？”

“爹，我错了。”蔡大江低着头，一脸羞愧。

蔡老根摆摆手：“你们夫妻二人自个回头好好想想吧，琢磨琢磨怎么做长兄长嫂。别老盯着眼前那点地盘，想要过好日子，目光就要放长远。”

“是。”夫妻二人齐齐应道。

这事算是平了过去，可到底让一家子不太痛快。

蔡小满有些懊恼，晚上的时候找了高氏说话。

“娘，大嫂那边……”

不管如何今天蛮牛帮那些人确实是她带过来的，而且也确实吃了不少。她原本没想这么多，从前她经常请一大堆朋友吃饭，也没人管她，所以并不知道还会惹来一些家人的不快。

高氏摸了摸她的头：“你不用管这些，做你想做的就是了。啥事都捆在一起，才更容易生间隙。”

这话并不假，一旦利益纠葛，最是容易出问题。这也是他们蛮牛帮一开始，就把事说明白的缘故。她的生意若是放家里，还真只有她大嫂和高氏一起，其他人都有自己要忙碌的事情，最多搭把手，却没空参与进来。

就连高氏也不是常常有空盯着，那就是她和她大嫂。她大嫂什么德行她还是清楚的，说人坏也不至于，可却是小心思太多了。

一旦涉及到钱，很容易翻脸。尤其之前秦氏的态度，一有事跑得影子都没有了，丢她一个人在原地。她虽然也没指望着什么，可未免也太不靠谱。

现在看到她爹同意了，又闻着味过来了。还这般说话，不是惹人嫌吗。

“娘，你给我透个底，咱们家是不是真没钱了？”蔡小满原本也没多想，可秦氏那表现，这才多久就一副家里快吃不起饭的样子，让她也有些担忧起来。

“你当娘这么不会持家吗？你以为你爹这般不会打算，说转行就转行啊？”高氏笑道，“咱们还是有点家底的，给每个人花多少，娘心底有数。你的嫁妆还要攒攒，之前你生病花了大半。娘虽说不能完全一碗水端平，可也不会太过。”

“娘，既然你都分好了，咋不给大嫂透个底，省得她这段时间一直神神叨叨的。”

“你当我没说过啊，可也得她信啊！”高氏说起这个就有点生气，他们家的人都是有啥说啥，就这个媳妇，自个藏着掖着觉得别人也是。

蔡小满默默不做声了，自古婆媳关系就是颇为微妙。

高氏即便把所有家当摆出来，各种开支一一列出，只怕秦氏也觉得她藏了一部分，还做了假账吧？

“娘，不说这个了。”蔡小满转移话题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们当名誉总经理啊。”